01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块土地上,阳光大辣辣的晒在我的身上,它难道一点也不害羞吗,这麽的直接,让我脸红心跳。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两件事,一是晒太阳,二是流汗。
现在,同时发生。
从小就不喜欢阳光,因为我的皮肤,只要一晒太阳,就变黑。
有一种游戏,你在空白的纸上写字,过没多久那些字就会消失,这个时候只要拿一种很神奇的药水,涂在纸上,字就一个一个跑了出来。
我们叫它无字天书,很多秘密都在那神秘的纸上。
为什麽要说这个?因为我皮肤里的黑色素就像那些字,沉默的躲藏起来,但遇到阳光的化学反应,就全跑出来。
两者的差别是,白纸上的药水一乾,字就又消失,但我的皮肤确要等上好几个日升日落,甚至等到夏天结束,才会稍微的恢复一些白嫩。
但是此刻,我却要跟阳光和平共处了,因为这个地方,一年四季,充满着阳光。
从小就有一个梦想,独自一个人离开熟悉的环境,展开自我放逐的冒险。
那本革命前夕的摩托车之旅,是让我种下这股念头的种子。
只不过一直等不到契机的出现,但是现在,机会来了。
那一天,我站在机会之门的面前,手握着门把,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我已经30岁了,不再像年轻小妹妹一样,可以不负责任的随心所慾生活着。
工作十年,存款只有五位数,第一位数还是最小的1,虽然空有梦想,但从来没有为梦想奋斗过,那朵梦想之花的种子,在20岁刚出社会那年萌芽,只浇过一次水,就搁在储藏室里,等待枯萎。
应该称不上枯萎,因为它连开花都还没有过,而是直接变成养份,蒸发了。
刚工作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要在梦想帐户里存下梦想基金,但也只有第一次存进去的五千元,前前後後还提了不少次,最後一次看见那本存摺是5年前,里面只剩721元,我想是因为领不出一张千元大钞,所以被我冰冻了吧。
现在我把那本存摺找了出来,找了一台可以领百元钞票的提款机,领了700元,再加上1万多块的存款,我把门打开了。
从南到北,350公里,我只留下一张字条,带着一卡皮箱,离开30年成长的地方,如果可以离开这座岛屿,我会毫不考虑的选择离开。
但,我的钱只够走350公里,因为所有的一切,存款、车子、房子,都被那个男人拿走了。
包括我的爱情。
为什麽会选择垦丁,因为这里离他最远,因为他决对想不到我会选择这样一个四季如夏的地方,他了解我,所以我要逆向操作。
我看着手机的地图,在一栋蓝色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连四栋的房子,每栋只有两层楼,连在一起,充满希腊风情的建筑物。
小黄狗趴在地上不停的喘气,牠的舌头大概永远都没有缩回嘴里过吧。
牠用斜眼瞄了我一下,继续牠的嘿嘿嘿嘿。
「请问黄绍伟在吗?」
我应该被太阳晒晕了吧,竟然对着一只狗问话。
「你找绍伟吗,你是……」怎麽狗会说话啊。
然後一个男人站在我後面,身高180公分,赤裸着上身,黝黑的皮肤,胸肌还不停的跳动,站着三七步,很帅气的看着我。
你在拍广告吗?
「你就是绍伟说的同学吧,你不像男人婆啊!」
那个混蛋,又这样介绍我。
我叫叶长蓉,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在长荣的飞机上出生,说的更准确一点,我娘在飞机准备起飞前一刻,就在机长广播把安全带系上的时候,空姐手舞足到的表演救身衣的穿法时。
我很用力的踹了我娘,跟她说,我要出来啦,非常的破不及待。
老妈的形容真的很夸张,最好那时我会踹啦。
「如果你再忍耐一下,晚个五分钟出来,你这辈子坐飞机都不用钱了,还有机会成为泰国人,拿他们的身份证啊。」老妈每次讲到这都会露出扼腕的表情。
我并不想成为泰国人。
「那你们那天干嘛不坐飞机去美国,我一定会用念力克制自己想出来的冲动。」
「最好我们有钱去美国,你爹他这辈子没有偏财运,每次抽奖都摃龟,好死不死那一次给他抽中泰国五日游,两人同行一人免费,我们当然拼死命也要去。」
当时我在老妈的肚子里已经待了8个月了。
「你娘我这辈子最远只去过垦丁,第一次坐飞机梦想就破碎。」
「我满脑子都在想着等会的飞机餐点流口水,你娘就被抬了出去,那一刻我依依不舍的不忍离开座位。」老爸感伤的说。
依依不舍个什麽劲,你连起飞都还没啊。
我好像真不该在一刻出生,破坏了他们的美梦。
「所以你们是为了报复我,才帮我取了长蓉这个让我难过好久的名字。」
怎麽会有父母把一个将来也许会成为大明星的女儿取名叫长蓉的,我是出生在五零年代吗。乾脆叫我长胜算了,起码考试的气势很强。
他们难道不知自己生的是女儿吗?
当然这样一个男性化的名字,在我求学阶段造成了许多困扰。
同班的男生都会开我名字的玩笑,叫我长荣大哥,或是叫我送货小弟,他们以为我家开货运行吗?
这个时候我就会拧他们的耳朵,或是拿橡皮筋射他们小鸡鸡,警告他们不准再开玩笑了。
「下次再被我听见,我就用弹弓了。」我认真的恐吓他们。
但是,男生这种动物,好像怎麽讲都没用,隔没两天又犯了。
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知道我曾经是弹弓打靶比赛冠军吗。
村子里的麻雀有一半以上都曾经吃过我的子弹。
「饶命啊,男人婆,我下次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我要让你嚐嚐当女生的滋味。」
我瞄准了他的重点部位,啪的一声,只见他双手握住那里,痛苦的蹲了下去。
「黄绍伟,这次只是小纸团,下一次就是硬硬的石头了。」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久久无法说话,隔没几个星期他就转学了。
从此之後,再也没有人敢开我玩笑了。
只是没想到,经过了十多年,我竟然又遇到了黄绍伟,还到他们家开的民宿,在这国境最南的土地上。
会遇到绍伟要从一年前的那晚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