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以穹!搬家还顺利吗?」一进酒吧,眼尖的小光姊立刻看见了我并我往走来,边挥手边问道。
「嗯,很顺利。」我微笑点了点头,望像小光姊刚待的地方,有阿墨的身影。
「对了,谢谢阿墨给的礼物,我很开心!」尽我所能的表现出我的开心及感谢之意,怕已经对「表达」生疏的我,表示的不够明确。
「那个没什麽啦!」小光姊代替阿墨收下感谢,我们边走向阿墨小光姊边说:「不过真是委屈你要叫他阿墨了,明明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的叔叔还这麽厚脸皮,真的很抱歉啊以穹,我也治不住他的厚脸皮……现在已经有种被他吃得死死的情况了。」最後一句小光姊是在我耳边说的,语落,我们一起露出了笑容,很自然的我也笑了。
「以穹来啦。」向我举起手,连挥也没有只是张开手掌,但阿墨脸上带的笑容已经代替了挥手招呼。
「嗨阿墨!」我也跟他一样没有摆动手掌,只是微笑的在他身旁坐下。
「啊啊、以穹我要先上台罗,晚一点再聊。」对我眨了眨眼,小光姊轻抚了抚阿墨的手之後才离去,一脸依依不舍,彷佛她不是要去工作而是要到距离千里的海外似的,很自然的我也避开了眼神,毕竟我没有携带墨镜。
「阿墨常来陪小光姊吗?」用指甲轻敲着吧台,歪头,望向阿墨。
「嗯、对啊,反正我的职业也没有固定的时段,加上她不在我身边我几乎写不出东西,所以把工作环境搬来这里也不错,还可以听心爱的人唱歌。」鸡皮疙瘩又起,因为阿墨脸上甜蜜的笑容。甜蜜的像是故意要炫耀。
「以穹、以穹,这杯柳橙汁给你,然後你应该有功课什麽的吧,快拿出来写喔!」向我吩咐完後九月匆匆忙忙的离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哇、听到『功课』这两个字才真的觉得以穹是小朋友啊……」阿墨突然蹦出这麽一句话,我笑,拿出书包里的作业。
老实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麽写啊,我把课都睡掉了。现在才开始疑惑怎麽都没有人叫我起床,要是在之前的学校不知道被骂几次了。
「学校的生活还好吗?」就在我拿着原子笔不断敲数学讲义时阿墨突然开口。
「啊、那个啊……还是有点困难吧,对於人际关系方面。虽然同学是都不错啦,可是还是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会……一样会、很自卑。」沉下眼帘,放下原子笔,用手掌托着下巴。
「自卑?」
「对啊,自卑。总觉得自己的世界比他们还要低一阶,所以满不喜欢抬头面对现实的,不过垂头又带着丧气感,徒增别人对我的厌恶。满无法理解他们的,也觉得他们无法理解我。」有点沮丧,虽然现在的情况跟过去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可是我好像总习惯去看不好的。
那样的我一点也不快乐,我知道,可是忍不住。
「如果说比他们低阶的话,他们应该能理解你的世界吧?」阿墨看似漫不经心的边敲着键盘边说着。
「你的意思是其实他们了解吗?」就只有我以为他们不知道啊?
「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并不比他们低阶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只是你这一路的成长走来,跟他们是不一样的,而『他们』有着相似的家庭环境、大部分都还很纯真,所以看过比较多的你才会觉得跟他们搭不上边吧?」
他说了一大串,但我的脑袋还是有些迟钝。
「所以说,不要贬低自己。这就是结论。」他没有转过头,只有我愣愣望着他的侧脸,想法混乱不知该说些什麽。满讨厌这种时候的,可是人生好像一次一次的不断面临这样的情况,那些我所无法理解的话语,不管激励或是伤害,都难以吸收。
可是、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将所有想法拒千里之外,但就是记不起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啊、阿墨。」这种时候,我总是逃避,「我不会功课耶,可以教我吗?」终於转过头,阿墨凝视着我的双眼,脸上的表情严肃的有些可怕,像是要将人看穿。
「教你是没问题啦,」他把数学讲义拉了过去,靠近了我一些,边看着内容边道:「但我希望这不是你用来逃避的方式之一。」来不及让我抚平自己的情绪,他开始劈哩啪啦说起公式,专业的程度和数学老师有几分相似。
一边听着他说的公式、一边思考他所说的话,就这样在他的帮助下写完了数学作业,接着英文、国文……等,所有繁杂的文法、文言,在他的讲解过後变得简单明了,甚至某些部分让我有了点兴趣。
「我觉得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吧。」当我提起我不爱念书时他这麽回答我:「只是过去学校的环境除了让你对人际有压力、对课业更是毫无兴趣,在我刚刚教你的情况看来,你还满聪明的,不会太死脑筋,这可是与生俱来的喔。」
与生俱来?
「你看,发现一个自己的优点了吧,一切都很简单的。好啦,下一题。」
於是在我喝完第三杯柳橙汁的同时,我完成了今天所有的作业,看着满满的答案,突然觉得有些成就感,也觉得阿墨的存在真是不可或缺。
「阿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当他又开始打起文时,我想起放学时九月的话,趁九月不在时小声的问。
「嗯?」
「啊、我也不知道该怎麽问……」搔了搔头,最後把所有的经过都讲出来、包括我怎麽样认为的,所有的想法都告诉阿墨。
听完後,阿墨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远方的九月,微笑道:「不用放在心上,我相信九月他有自己的感受,对你的感受,但那不会伤害到你的,我想。」
「欸欸、既然都问我了就相信我吧。」看见我质疑的眼神,他撇了撇嘴,推了我的额头,接着便继续跟文章奋斗。
而我望向九月认真工作的身影,突然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过在对九月放心的同时,心中那抹不安却没有消失,也许我的不安不是对九月,是……对自己吧?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真的有点不解。
还是别想那麽多好了。
※
「啊、对不起我忘记了!」紧握着冒着汗的双手,向眼前的裕萱、竹薇及季儒道歉。
昨天都在想着九月的事情,居然忘记问他们礼拜三、明天同学能不能来家里,当裕萱问起时我开始冒手汗,紧张的道歉,深怕她们会生气。
「喔、没关系啦,」在裕萱这麽说的同时,我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句话却让我情绪化的鼻酸:「如果真的不方便的话你可以跟我们说没关系啊。」是很普通也不失礼貌的一句话,但她的语气、她的表情……跟那句「没关系」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心跳加速了几倍,我忍住鼻酸的冲动。
「我说……」总是沉默不语的季儒开口,眼神、表情及语气一如往常的冷淡:「你这样算是食言了吧?我满不喜欢这样的人的。」说完,转身,回到座位上。
罪恶感缠身,无法挣脱。
当汪裕萱一句话也没再说回位置、刘竹薇给了我一个笑容沉默离开,那笑容说着她是站在汪裕萱这里的,理所当然的。我跌坐在位置上,趴在桌上,咬紧牙关要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手臂上的痛楚不断提醒着我绝对不能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原来做了这麽可恶的事情,让前一天才说要来我家的朋友们在瞬间开始用言语反击,为了她们的权益反击。
这……就是朋友的底线吧。
难怪我没有朋友,因为自己总是做一些愚蠢的事情啊,难怪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一股血腥味跑进嘴里,没放开紧咬的牙齿,脑中突然浮现九月说的话──
「阿阳说的没错,你好像常常无意识的在伤害自己。」
就是……这种时候吗?
回想起过去跟同学发生冲突、或是被言语攻击都假装无所谓的自己……其实手上总伴随着痛楚陪自己度过这一段悲伤,那些痛楚……是我自己造成的。
意识到这个事实,眼泪几乎要夺眶,於是在班导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关心时,我不顾一切的冲出的教室,到了厕所去,却还是怕班导追上来而不敢哭出声。
──好想要有个人救救我。
当这个想法进入脑海时,我看见自己已经拨出哥的号码,而他也接起了电话。
「以穹,怎麽了?」听见哥的声音,我终於忍不住悲伤,放开了紧咬着手臂的嘴,放声大哭,彷佛哥在我身旁似的。
「以穹?以穹!你还好吗?」哥在另一头着急的问着。
约莫有五分钟,我只是一直哭着。
「哥,来救我好不好?像上次一样,来救我好不好?拜托你,拜托你!」哭的凄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一开始的细语到最後吼叫着。
「等我,以穹。」哥说完这句话挂上了电话,这时耳边才渐渐传来了敲门声及班导的声音,奇怪的是敲门声有两个,一个急促的、节奏伴随着班导的声音,一个沉重的、而节奏不知为何伴随着我摇晃的身体。
直到额头有了痛楚及湿润的感觉,我才惊觉另一个敲门声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正确来说,应该是撞门声。
「以穹!以穹!」头有些晕眩,我打开了门想要到校门口等待哥的到来,但眼前先出现的是班导师担心的神情及几个不认识的老师,然後我的世界开始慢慢、慢慢倾斜,尖叫声伴随着我的倾斜直到眼前一片漆黑。
好想抱着哥痛哭一场。这是我的世界被关上灯以前,唯一的一个想法。
※
『以穹,真是傻瓜……』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对我这麽说,哽咽着。
那个人说得没错,我好像个傻瓜。说实话、应该是白痴又无知才对。
带着半苟延残喘的希望活在这个世界上,连呼吸都无法坚定,不断的逃避退缩後又一股脑的往前冲,非得把自己的希望全部打碎才甘心。然而打碎希望之後也希望能够把自己的生命打碎,想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九月和哥的出现让我有了不该有的、完整的希望。
那是不对的,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做梦,只是我太贪心的做了一个太美丽的梦,我想醒来後又会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再次恶性循环着,直到哪一天这个生命真的支离破碎,那也算终於解脱。
之前的下定决心,在这一瞬间破灭。
就像我曾吹出来快乐的泡沫一个个被戳破一样。
连残骸也无。
所以我又作梦了,那个过去只要睡着都会做的梦。因为认清了九月和哥的出现只是我编织出来的一场梦,所以又作梦了吧?丢下了被看穿的美梦,重新拥抱了过去的伤痛。
『她长这样,怎麽可能是我女儿!』爸残忍的旋身依旧在我眼里不停闪烁。
本该停下的梦境,并没有如往常的结束。
『小穹,爷爷对不起你,爷爷对不起你。』取代爸残忍背影的,是爷爷流泪的脸庞。我想要大喊着要这个梦停止,像过去一样在那个地方停止就好,但我说不出任何的话,只能任由眼前的梦境不断的继续往後拨放。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必这样受苦了,如果我没有坚持要你爸跟你妈妈结婚,你就能投胎去更好的人家了。是我不好,小穹,爷爷对不起你……』爷爷说的话,浸湿了我的眼角,落下的泪真实的不知道是梦境抑或是现实。
『可是小穹,答应爷爷,要更勇敢的活下去,好不好?爷爷对你的爱一定是最多、最多的,因为小穹最可爱了啊,对吧?小穹……』
『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世界,全是爷爷的对不起。
而我似乎,也想对谁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