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乓当"一声巨响从大门传来,程瑜被响声吓了一跳,从桌前迅速跳起来跑至大门,她先确保门链锁有挂上,才小心翼翼将门开一道缝,结果看见一个狼狈的男人倒在她家门前。
她急匆匆取下门链锁,将男人半抱半拖进家里,柴犬毛毛发现有新访客跑过来颇有兴趣的围着边嗅。
外边有血污。程瑜心里想道。而且家里也没有包紮用的药品。
她很快地越过男人取了毛毛的狗绳和一个袋子及一条抹布。
踏出门。
她快速地用抹布将外头沾染血污的地面擦拭乾净,幸好只有男人倒下的地方有沾到。
一双皮鞋出现在她眼前,毛毛不安的低吠了起来。
程瑜抬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起身,这男人带着急喘的口吻急躁的骂道:「你在干什麽!?」
程瑜眼里的瞳孔微微一缩。「毛毛刚刚在门前尿了,我把它擦乾净。」她解释道。
急躁的男人相信了她的话。「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的经过?穿黑衣服的。」
「没有。」程瑜略为胆怯答道。
男人快速地离开,去其他地方找人。
程瑜其实心跳极快,略松了一口气後,她急急忙忙地赶去楼下转角的药店买消毒水等用品。
快脚步的上楼,她进到房内,男人依旧半死不醒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将男人剥乾净,在一方宛如死鱼的情况下,这过程进行得颇为艰难。
好不容易将外套、上衣、裤子给脱了,她去浴室拿了条乾净的毛巾出来擦拭男人身体。
男人胸前有一道割伤,但已经止血了,她便不急着包紮伤口,先把人弄乾净了再说。
反覆洗了几次毛巾将人弄了彻底乾净,就要开始包紮。
「毛毛,去拿卫生纸过来。」毛毛听令,灵活的奔跑几步跳到椅子上将桌上的卫生纸包叼了过来。
她在伤口上喷上消毒水抹上消炎止血的药,耐心地等药乾後,将男人半抱靠着自己的肩,艰困的用绷带包紮起来。
完事。程瑜也流了一身汗。
她把床垫上的竹蓆丢到地上,将男人抬上床,再喂颗消炎药,她才觉得这费的功夫真累。
坐到电脑桌前,游戏的脚色早就被怪围殴咬死,这时候她也没兴致玩了。拿了几件衣物就到浴室里洗澡。
洗完出来,她把椅子拖到床边,一边用浴巾擦乾头发,一边好奇的观察男人。
将头发用吹风机吹乾後,她回到浴室去洗男人的衣物,沾了血的东西,可不能丢到洗衣机去。
一切弄完差不多就十二点了,虽然明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但她也觉得累了,虽然床上躺了个男人,幸亏她先把床垫上的竹蓆给挪开,否则她今晚就只能睡地板了。
她把抱枕改当作枕头,毛毛还在对今晚不能上床感到不满跟困惑。
「毛毛,过来趴下。」毛毛听话的不再床边纠结这男人凭什麽可以躺床,随主人一下又一下抚顺背上的毛。
所有一切安静地睡了。
天未亮,男人苏醒,伤口的难受令他皱眉,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伤口包紮好了,旁边还有个女人跟狗睡在地上--大概是自己占了这女人的床的缘故,他想道。
被狠追了几天,就算睡了一会,还是觉得累,他尽可能让自己保持警觉的意识,浅浅睡着。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意识沉沉浮浮,女人醒了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先是浴室洗漱的声响,然後有钥匙相互撞击清脆的声音。
「毛毛来,我们去买早餐。」女人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醒自己。
女人跟狗出门了,意识实在撑不住,又沉沉的睡去。
男人发了高烧,程瑜又喂了药下去,在床边略担忧的照顾着。
要是在这麽烧下去,肯定是要送医院的。可是这男人身分不明,送了医院反而会不会害到他。
毛毛像是感应到主人的焦虑不安,低低呜了几声,安抚性的舔了舔她手。
程瑜微微一笑,揉了一把毛毛的狗头。
幸亏快到中午,烧就退了下去。她也已经煮好一锅粥,房里充满粥的鲜香。
「嘿。」程瑜看着男人睡得不安稳,意图唤醒他让他喝碗粥再睡。
男人醒来,头脑还昏昏沉沉,看着女人的脸贴得极近,一时之间不知是头晕还是惊吓竟也说不出话来。
「你先别睡,我给你端碗粥来,你坐得起来吗?」程瑜问道。
男人浑身使不上力,程瑜帮忙托住背,将男人扶坐起来,她伸出手背抵住男人的额前,再次确认烧的确是退了。
毛毛在厨房里牠的碗儿前飞快地摇尾巴,急切的盼着牠的食物。「毛毛等我一下。」程瑜盛了一碗,给男人端过去。
虽然身体极不舒服,男人冷静地打量这间房的构造,直到女人靠近。
「能自己吃吗?」
男人伸出左手来,接住碗,右手接过汤匙,手非常的抖。程瑜看着汤匙里的粥就要撒出碗外,她接过了碗跟汤匙。「还是我来吧。」她耐心地喂男人吹凉一匙一匙的粥,男人一口一口吞咽,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不记得他认识。
等男人喝完了粥,程瑜问道:还吃吗?
男人摇头拒绝了。
「先别睡,坐着消化一会儿,我也去吃点粥。」
女人回到厨房,盛粥时碗瓢碰撞的声响混杂着狗兴奋的叫吼声。
刚喝了碗粥,胃透着舒服的暖意,似乎也渐渐浸染了左侧的心脏。
程瑜吃饱收拾完厨房,托扶着男人再睡下。她到桌前开了电脑,逛逛网路,觉得没劲,又开始玩游戏。
跟队刷了几个副本,等级升了一级,天已经渐渐暗了。
毛毛腻在她脚边绕着转,她去取了绳子和外出用的背袋。
「嘿。」她唤道,她忘了先问男人名字。
男人迅速的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彷佛没有真正的熟睡。
「我带毛毛出去走走,顺便带晚餐回来,你再睡一下吧。」
男人阖眼,继续休息。
照惯例假日傍晚程瑜会带毛毛出门逛晚市,她买了只鸡准备为男人炖补,还有一些蔬菜水果,最後买了两碗什锦面回家。
晚市离她租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平时她权做运动,毛毛出门遛遛心情也好。
她两手提的满当当,走了两层楼梯到达三楼她的租处,毛毛鼻子不离开那只鸡,拚了命的狂嗅。
门开,门关。男人听见了女人回来的声响。
女人先去厨房将食材冰入冰箱,解开毛毛的脖子上的绳子挂在门口的鞋柜旁,将什锦面倒入碗里。
这次程瑜将男人扶靠好,没有过问,直接端碗夹面条喂,男人也不矫情,很快地就把面吃完了。
程瑜伸出手,手背抵着男人的额头,体温虽然偏高但算是正常。
「你叫什麽名字?我是程瑜,行程的程;周瑜的瑜。」
「孙行烨。」
见男人没有想多说什麽,程瑜将空碗端回了厨房,吃起自己的那一份。
她还没吃完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警察!临检!快开门!」
程瑜惊了一跳,跳起来,到卧室,男人正试图下床,男人靠着她的肩,扶着到浴室的马桶上,她开了水莲蓬头撒出阵阵水花,出了浴室她连忙从旁边的装脏衣服的衣篮翻出内裤内衣,低咒一声急匆匆跑去应门。
毛毛浑身毛都竖起,翘着尾巴摆出攻击的姿态,在门边叫吼着。
「请出示你的警察证明。」
他出示了,并且急吼吼问道,「你这里是不是包藏了一个男人?」
「男人?没有阿,这是不是有什麽误会?」
「开门,我进去搜一圈就知道了。」
程瑜也不敢得罪警察,放了他进门,到浴室门前警察的疑心到了最顶点。
「做什麽!」程瑜惊叫一声,「我室友在里面洗澡,她可是女的,不能开门!」
警察扫了程瑜脚边的衣蓝一眼,最上层的确是女性贴身衣物,才转开步伐去卧室巡。
警察搜了一圈,没搜到人,才意思意思道歉他也只是公办公事,双方虚与委蛇一番,程瑜终於送走了这位大爷。
关好门,程瑜打开浴室,孙行烨一脸苍白。
「你怎麽不把我交给警察?」
程瑜皱眉头,去把水给关了,就要扶他起身。
「警察可不全是好人。」
孙行烨又重新半躺在床上,经历刚刚的临检他全无睡意。
「那个,我帮你重换绷带。」
由於伤口在胸口附近,加上孙行烨醒着,程瑜喂饭的时候不见尴尬,反倒现在尴尬了起来。
孙行烨让程瑜剪掉绷带,重新消毒上药,再重弄上绷带。过程十分笨拙,孙行烨的目光很近,让程瑜不禁脸泛臊红。
程瑜内心感慨道:还是之前重病迷糊的样子好,没想到人醒神过来眼光会这麽利。
包紮完,将毛毛召唤过来让牠陪着孙行烨就躲去桌前玩电脑了,虽然她总感觉到背脊上被刺了无数眼针。
顾虑到孙行烨还是个病人,应早早关灯补气养神,昨天就算把大灯关了只有电脑的光,还是能听到背後床上睡不安稳的身体挪动声,她也只能配合,否则通常星期六晚上都是通霄打游戏,她可没打算把电脑主机给抱到厨房玩。
灯熄,她又缩到那凉竹蓆上,侧身抱着抱枕。夜幕幽深静谧的渗透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令灵魂沉入灰色漩涡里。
孙行烨倒是头偏着,注视着程瑜睡着的身姿,眼里涌动着幽暗的光。
对於这次遭伏、被袭,掳去郑家,脑内将之理个通透,也该是下一步的时候了。
隔天早晨,程瑜将剩下的粥都热了,给孙行烨盛了三分之二,幸好孙行烨恢复得快,碗能拿的稳了,程瑜可不想在这种刺人的目光中投喂他。
程瑜收拾完厨房,例行一周清洗衣物,然後才意识到,孙行烨还没洗过澡,但洗了澡他也没换洗衣物,程瑜只有心理安慰,幸亏孙行烨伤的地方不多也不尴尬,否则要她清洗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她可受不来。
决定出门前替男人置办一些必用用品,要出门前又想到一个尴尬的难处,犹豫不决了一会,还是决定脱了鞋子跑回去问。
此刻孙行烨正在摆弄她的手机,这是为了避免孙行烨太无聊程瑜借的。孙行烨看着程瑜突然从门口折回来,脸色变化多端,过半会才低头憋着问了一句:「那个……你内裤是穿几号的啊?」程瑜完全不敢直视孙行烨的脸。
孙行烨报了个型号,程瑜简直像逃难一样牵着毛毛夺门而出。
孙行烨旁观程瑜的样子,竟好心情的笑了出来。
程瑜在商场晃了一圈,买了一袋面包,男人的替换衣物、用品,还有最为尴尬的男士贴身裤子,抱了一堆东西结帐,出了商场,在商场外骑楼摆摊处,从卖车轮饼的店牵回毛毛,又稍了一袋车轮饼回家--程瑜常买车轮饼买到摊主老伯都记住了,毛毛借寄在摊上也不是一两次的事。
回到家,毛毛跑去围着孙行烨转,也不知道孙行烨哪点讨了毛毛欢心,程瑜倒也不吃醋,毛毛可谓是缓冲剂兼超级挡箭牌。
程瑜把东西放到浴室去,跟孙行烨说了句:「东西都在浴室了。」就溜回厨房捣鼓午餐,她准备用昨天买回来的食材炖鸡汤。
估计孙行烨也嫌自己脏,一洗就洗了好一会,等到浴室门有开启的声响,程瑜丢一道命令给腻在脚边翻着肚子卖萌的毛毛把孙行烨带到桌边箱子,上面有把吹风机。
程瑜忙到一个段落,在浴室外放脏衣服的篮子旁看见那叠摺好的脏衣物,认命的到浴室去洗刷,老实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帮男性洗贴身衣物。
洗完拿了塑胶盆装着衣物出来,孙行烨正在床边握着毛毛心爱的狗骨头逗着牠玩,他抬头看了程瑜一下,被毛毛有机可趁整只狗扑了上去,在床上滚做一堆。
程瑜在阳台将衣物晾好,进卧室时他们还在床上闹,毛毛玩得非常开心,她家主人最近都不陪她玩了,呜呜!幸好主人替牠捡了个玩伴回来。
程瑜又坐回桌前,开始总结这周的帐,只比上周多了笔为男人添置物品的帐,这周还是有几顿中餐忘了吃,唉,她的胃恐怕还是会再坏一阵子了。
用电脑刷了一下网页,又过了二十分钟她才又回到厨房里,撒了两碗面条加了颗蛋,再盛了两碗浓郁满满都是料的鸡汤。
尴尬的事来了,她房里只有一张椅子,懊恼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房东当时留下的折叠矮桌,在角落翻出来,擦拭乾净,摆在路中间,再把面条端来--孙行烨倒是乖乖地跟来厨房帮忙把汤一齐端了出来。
备好餐具,再帮毛毛备好中餐,程瑜和孙行烨两人直接坐在地板上,开动。
劳动了一个上午,程瑜端起碗直接开吃,孙行烨没有马上动筷,一双平和的眸子却带几星点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程瑜。
「你倒是不在意我的来历。」对於这个女人,他目前还看不出目的或是别有用心。
「我可不想知道太多,我没兴趣被卷进与我无关的纷争,不过你昏倒在我家门口我怎麽可能见死不救。」程瑜忿忿的咬了一口肉狠嚼。
「那真抱歉。谢谢。」孙行烨也没矫情,放开手吃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食物。
「你家的狗很聪明。」孙行烨抛出了个好接的话题,意图和这个救了他的女人聊聊。
程瑜笑了一下,眉目柔和,「当初房东急着出国,所以我用了一个较低的价格租到了,没想到搬家进来就看见牠小小一只被打包成箱,这根本是房东的阴谋。不过既然都到我眼前了,也就只好就养起来了。」
「听起来跟我的遭遇倒是蛮像的。」
「是阿,不过这差别在於,牠是长期住户,你只是短期避难户。」
孙行烨莞尔。
「我晚点会帮你收拾个背包,明天早上我会去上班,想走的话钥匙在外面花瓶下面,不想走的话在这里再多躲躲几天风头也行。」
「嗯。」
程瑜玩电脑。
孙行烨玩毛毛。
程瑜例行的一周家里清理。
孙行烨在阳台吹风。
期间被程瑜披了件外套。
程瑜在浴室洗漱。
孙行烨借了手机播了背得烂熟於心的几组号码。
程瑜将阳台的衣服收了进来。
孙行烨在浴室洗漱。
毛毛在浴室门前兴奋的摇尾巴打算来个突袭。
不过十一点多,但程瑜这一天下来也累了,早早关灯入睡,孙行烨有点迟疑,毕竟他可是占了她的床位。
「病人就该睡得好一点,恢复起来才比较快。」程瑜懒得理孙行烨的纠结,又回到边边的竹蓆躺下,侧身抱着枕头,很快地便睡着了。
孙行烨目光清明的睁着眼睛,想着今天几通电话里的内容,以及之後的後续。
他偏头,静静望着程瑜入睡浅浅的呼吸着,内心有股说不出的莫名感受。
隔天早起,程瑜将车轮饼热了,泡了牛奶,快速吃完後帮孙行烨收拾出了个背包,从自己钱包拿出几张千元钞放进包里。
「要走的话冰箱里有袋面包是给你路上吃的,如果没有要走的话那也将就点当午餐。」
孙行烨应了声,程瑜急匆匆出了门,甫才收拾背包花了她一些时间。
他吃掉了剩余下来的车轮饼,蹙眉,太甜了。
打开冰箱,果然有袋面包,他思考了下,还是决定不辜负好意带走。
他势必得走,虽然郑家这几天过的水深火热,也是时候给他们一个痛快了。
他在程瑜手机里留了号码,但他猜程瑜不会打来,她才没兴趣惹上他这种身分的人。孙行烨自嘲地轻笑。
当天傍晚下班,人去楼空,孙行烨果然还是走了。
程瑜抹去内心些微的失落感,着手换了新的床单。
铺平了被褥,空气里粉尘粒子打漩漂散,终会落至地上化为尘埃的一部分。
又是一个星期一的开始。
程瑜的生活回到了正轨之中,过去几天似是段短暂的梦,一个男人凭空闯入了她的生活,带着狼狈与不堪,养好了伤又离开了她的世界。
光合依旧,月光如昔,都市仍不见星辰。
至少现在的夜已经不如过往那麽难熬了,或者说,是另一种更能接受的「难熬」。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