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從辨認 — 3

3.

上大学的第一个期中考周有惊无险地过了。美其名是期中考周,但事实上所有期中测验结束时,一个月早已经过去。行事历表格终於从成堆的报告死亡线和考试日期中恢复到美丽宜人的空白,我决定好好放纵自己,把租屋处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打扫一遍。自己一个人住的好处就是这样,想扫地的时候就尽量扫,完全不受世俗眼光道德舆论的束缚,多愉快。

那是个美好的夜晚,之後我在回想起那天时,挥汗使劲地刷洗地砖的充实感依旧历历在目,角落平时简略吸尘时很难企及的灰尘、五斗柜底下积蓄的尘垢都消失无踪。

洗完澡後我躺在地上用手机刷着社群网站的动态,昏昏欲睡。正打算让不断重覆着垂下又睁开的过程的眼睛直接闭上时,讯息传到的提示音响起,叮咚一声,我的睡意瞬间被驱赶的一乾二净。

看见传送者的名字时我又再被吓了一次,口水在我下意识要大叫又硬是忍住的过程中呛进气管,咳了半天,我才好不容易缓过气点开讯息,原以为还会再被内容吓一次,不过经过刚刚那段波折,我竟然无比淡定。

是说也的确没什麽好惊讶,只是奇怪了点,毕竟上一次和这个人联络已经是两三年前了,除了要跑路缺钱来跟我借点盘缠,我还真想不通这人跟我联络做什麽。不过反反覆覆研究了简讯内容几遍後,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同学会邀约,我算了算日子,那天没什麽事,就回了简讯说会出现。

那位同学没和我多客套几句,回讯表示收到後就没再联络了。很多人总以为我跟以前的同学不合,事实上并非如此,我只是懒得套交情懒得参与青少年热中的社交活动而已,在他们而言重要的不得了的小团体,我连尝试的兴趣都没有,和每个人似乎都不错,事实上和每个人都没有深交。

不过我自己也无所谓就是了。要是得顾及所有人的情面,跟每一个人都推心置腹搏感情,不累死才怪。所以我不参加系上营队筹画,不打校队系队,只看心情挑日子去合唱团露露脸--毕竟是高中的老本行,做起来总是比较得心应手,其余时间我宁可自己一个人找本好书买回家,在我乾乾净净的小窝里慢慢读。一个人自在得多,直到现在,想起准备指考那段时间的生活,依旧无法克制的一窒,无法呼吸。回过神,发现自己躺在小套房乾净整洁的地上,磁砖经年的冰凉穿透层层衣物渗漏进来时,我才能好好呼吸,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脱离那地狱般压抑的日子,而现在的清闲又是数月前的我如何百般渴望的,於是才松了一口气。当然不免有寂寞的时候,但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瞧,我现在一个人过得不也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如果可以,这样终了一生也很好。

解剖课时,同组的小树问了我期中考解剖学的分数,我耸耸肩说不太清楚,只知道有及格。上了大学以後,为了不跟班上彻底脱节,我多少会跟同学聊聊几句增进感情,解剖分组的这三个人、一起手足无措不知从何下刀起或者翻了半天手疼腿酸却还是找不到要找的组织,差不多也该有点革命情感了,自然比其他人更熟稔些。

看着大体老师被我们切得乱七八糟的前肢,我有点想哭,刚才四处问人问了半天才搞清楚的肌肉名称,现在已经全数进了肉屑组织回收桶,半个都回想不起来了。

看了看时间,也快下课了,另外两个人一脸意兴阑珊的模样让我不自觉地也发起懒,但还是认命地再问了隔壁组的一次--这次一定要记清楚,斜方肌,三角肌,锁骨肱肌,肩胛横突肌......第二遍正要开始,消失了一会儿的小树突然出现,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在他意图用刚才碰过大体的手拍我时俐落敏捷的跳开,差点把解剖用双尖小剪刀甩出手。

「嘿,大家在报名系卡,要不要参加?」

「......系卡?要交报名费吗?」我问,不大感兴趣。

「歌唱比赛而已,我们系费交这麽多,现在就是系学会展现作为的时候了,再收费绝对会暴动。」

我看了他一眼,「喔,可我还是不想去耶。」估计看上去还颇笑不由衷。不过他似乎看不太出来,不死心的缠着我要我陪他参加,不过最後还是放弃了。

「你这不合群的家伙。」他故作委屈状,指着我一副好不可怜我欺负他的样子。

「说过了嘛,我低调。」我拍拍他的肩膀--当然是用还带着脏手套的那只手。一小块脂肪屑屑黏在他的实验衣上。

「.....孤僻女!」

「多谢夸奖。」将背包甩上肩膀,我朝他咧嘴一笑,潇洒地大步踏出实验室。

只不过这潇洒并没有维持太久,一出实验室,莫名熟悉的傻笑就出现在眼前。我连转身躲回门内当作没看见的机会都没有,阿骆学长略显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後也不顾前一刻还在和解剖室的研究生说话,越过人家直接向我说了句「讨厌我的学妹早啊」,笑容没心没肺,无比欢快。

啊个头,现在已经中午了。我忿忿地在心里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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