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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大家都没空也是好事一件,期中考刚过,又有一堆活动在排程中,这时候凭空要挪出时间来庆生,确实会给大家造成诸多不便。她辗转想了想,几经考虑之後,决定还是将写着那张甜点小舖订位电话的纸条给丢了。
眼看生日在即,她想起前两年,四个人当中,只要有谁到了这个日子,大家总免不了要在房子里张灯结彩,大肆庆祝一番,然而今年却不同,先是杨韵之上次过生日时,自己约了男友出去玩,所以姊妹们只聊备一格地送送小礼物;接着是姜圆圆,但这个可就简单了,每年她生日,大家不需要另外准备主题,反正带她去挑个自助式的餐厅,由她吃到饱就可以,至於最近的程采过生日,那天一群女人虽然都聚在家里,可是寿星本人根本没有庆生的兴致,她趴在地板上,只顾着玩自己的拼图,枉费骆子贞带领大家把屋子布置得缤纷亮丽,但程采连看都没看上几眼,她根本不想管那些东西。
按照这种情形来看,今年骆子贞自己的生日,一群人只怕也凑不成团,虽然不到生日会被忘记的地步,但大家顶多只能弄个小蛋糕,或者几张小卡片,能有这样的规模,骆子贞就觉得应该偷笑了。
「我今天有点忙耶,你也知道,大中盃要开打了,几个场地协调都还有问题……」中午时,她打了手机,人在文学院的杨韵之听起来非常焦躁,电话都还没讲完,她就忙着又对旁边的人交代事情,等到说完,再要回头时,骆子贞已经叹口气,早把电话挂了。
想着想着,她又拨了另一个号码,然而程采的手机没开,之後再打给姜圆圆,姜圆圆居然说晚上要跳舞。
「跳舞?」骆子贞纳闷。
「我没跟你说吗?我去报名了有氧舞蹈社,今天第一次试跳耶,你要不要一起来?」
翻了个白眼,她挂上电话,走到栏杆边,望着偌大的校园,心里不由得空虚了起来。是不是要怪自己平常太骄傲,所以认识的人虽多,但除了那几个姊妹,真正可以谈上几句话的朋友却少?要找李于晴吗?骆子贞有些为难,那家伙脑袋向来不太正常,永远让人搞不清楚他哪时候是正经的,又哪时候是搞笑的,这种人其实也是天之骄子吧,他爷爷居然还是本校校长,难怪可以一天到晚混社团,从来也不需要担忧课业问题。
她把手机放在掌心里,左思右想,不知道还能拨给谁。今天这一整天,全世界像约好了似的,全都遗忘她的存在,地球以一个没有骆子贞的状态如常运转,而唯一一个传讯息给她,说句生日快乐的,居然只有关信华而已,这让骆子贞感到万分挫折,因为她的生日明明是明天才对。
『你把该放的放下,就会看到新的风景,就像我後来发现,这世界有你。』又看了一次,她搞不懂自己为何要骗李于晴,但就是一种不愿认输的感觉,好像自己如果承认了什麽,就会从此抬不起头来一样。可是自己为何要跟他赌这种气呢?尽管向来都这麽疯疯癫癫的模样,但她知道李于晴不是那种会连感情都当儿戏的人,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得不更小心谨慎去面对他的告白,甚至加以拒绝,因为对方很认真,但骆子贞自己却无法同等以对,在经历过关信华的那一段後,此时她已经找到自己在大学生活里的重心,虽然这个生日可能会有点孤单,但她所建构的世界,确实正以自己为中心在不眠不休地前进着,如果这世界上真有什麽,是她打死不想再碰的,大概就只有爱情而已;既然不想跟爱情的议题扯上边,那当然李于晴就不用找了,省得耳根子不清静。骆子贞这样想着。
因为几个活动的进度都抓得很好,以至於到了下半天,她居然开始无所是事,一个人在外面到处鬼混,先逛了逛书店,又在东区的路边摊买了两件衣服,最後还跑到华山文创园区去看展览,等到傍晚时分,才拖着疲惫的两条腿,要慢慢晃回家。
这世界很乱,要学着享受这种与纷扰俗世无所关碍的乐趣,因为这将会是自己大学一毕业,投入职场後就再不可得的悠闲心情,骆子贞这麽告诉自己,能被世界所遗忘,有时候反而是种美好与喜悦才对,但一边想,却也一边摇头,这种鸵鸟心态怎麽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她想让自己对於生日可能没人有空一起庆祝的这件事好过一点,然而这种自我催眠的说法,却反而又让她陷入另一种懊恼中。一边想着,刚走到捷运站,电话忽然响起,程采居然哭哭啼啼,劈头就说:「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我,会不会大家都比较开心?」
「什麽?怎麽回事?」骆子贞一愣。
「我死掉比较好,大家会比较开心,对不对?」程采呜咽地说。
那瞬间,骆子贞吓了一大跳,她不知道这个消失了一整天的女人,到底发起什麽神经,最近不是好端端地只忙着玩拼图吗,怎麽莫名其妙又出状况了?怕她做出傻事,骆子贞急忙跑出捷运出入口,伸手要拦计程车,跟着就问程采人在哪里。
那是一个不算太远的地方,敦化北路附近而已,程采说的虽然不明不白,但只要有个大概的方位,要找人总是比较简单些,她一坐进计程车,立刻掩着话筒,对司机说了一句话:「最快的速度,敦化北路跟仁爱路口。」
是不是之前那个男人婆又回来找她了?或者她爱钻牛角尖的毛病又犯了?骆子贞眉头皱得很紧,她不觉得这会是个骗局,因为如果一群人约好了要恶整寿星,那也应该安排在生日当天才对,总不会每个人都跟无脑的关信华一样,还记错人家的生日日期。
「你不要哭,不会有事的,天塌下来,我不都替你撑着吗?放轻松,告诉我,你现在人在哪里,有什麽事,咱们碰面再说,好吗?你电话不要挂,先告诉我位置,我马上过去找你。」一边安慰着电话彼端的程采,她一边拍拍前座的椅背,要司机尽量加速。
大约二十分钟车程,她很快就赶到,只是偌大一个圆环边,那家伙又说得不明不白,车窗外只有下班时段不断往来的人群,却没看到还在电话中哽咽的程采。付钱下车後,她也不在乎那些装在纸袋里的新衣服跟新书会弄皱弄坏了,急忙沿着仁爱路跑过去,但看了半天,又哪里有程采的影子?
「你到底在哪里呀?」对着电话,骆子贞急着大喊,但对方毫无回应,她再仔细一看,却发现程采不知何时早已挂了电话。一脸惶急,连原本整理得很好的头发也披散在脸上,她顾不得奔跑的汗水黏着一束束短发就沾在脸颊边,急着左右张望,只想看看有没有程采的身影。
「有些人花了一辈子时间,希望能跟他们朝思暮想的人,能够更亲近一些,但却永远只能如星光与星光般,彼此照耀,而从无交会的一天;有些人又何其幸运,在交相辉映的同时,还能拥有彼此的心,所以,我们都应该学会珍惜。」像在朗诵什麽散文似的,一个平缓而好听的声音就在柱子旁边响起,骆子贞本来微弯着腰在喘息,忍不住抬头回望,看见的是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生日快乐。」微笑时有挺好看的酒窝,而带着促狭的眼神,跟他下巴微微的胡渣,让骆子贞一愕,这不就是不久前才在签书会上看到的孟翔羽?
「你刚刚说什麽?」她还没回过神来。
「生日快乐。」另一个声音窜了出来,是刚刚还呜咽不止的程采,但这时候她却满脸堆笑,旁边还站着姜圆圆。
「要骗倒精明能干的骆子贞,果然不是一件挺容易的事情,」跟着讲话的,是躲在孟翔羽背後,捧着大蛋糕,上面还插着蜡烛,也缀满水果装饰的杨韵之,她笑着说:「很惊喜吧?」
「搞了半天,你们是在耍我?很有趣、很好玩是吧?说,这主意是谁想的?」原本担忧焦虑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峻,骆子贞咬牙切齿,让这几个洋溢开心喜悦的家伙,彷佛一眨眼掉进了酷寒的深渊,那当下忽然全都笑不出来,也答不上话,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骆子贞冷眼一扫,扫到谁,谁就打个冷颤,连素昧平生的孟翔羽都不寒而栗了起来。
「嘿,生日快乐!」最後,骆子贞那满脸的杀气,被突如其来在背後的一掌给拍断,她吓了一跳,猛然回头,李于晴还喜孜孜地问:「怎麽样,我安排的大惊喜,有没有让你很感动?」
-待续-
能被在乎的人所在乎,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