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渴愛 — 第二章<危險邊緣> 2-8:【過去、林若雅】

2-8:【过去,林若雅】

光阴荏苒,一晃眼,从国中一年级认识郑子齐至今,这已经是我们共同度过的第四个夏季。我直升本校的高中部,郑子齐和林思禹也同样直升。虽然因此免於升学压力,我却随时随地都处於爸爸的掌控之下,因为极光高中和极光国中,顾名思义,就是爸爸手下的集团所建立的私校。

我不只一次想过考去其他所国立学校,但我知道这并不可能成真,爸爸不会准许这件事情发生。我的路子永远是他替我决定,而我,美其名是集团千金,实则只是他手里的一只棋。

我对自己的生命似乎并不拥有选择权。

而我和郑子齐之间,则是他计画里意外的插曲。

从国中一年级开始,到现在我升上高中一年级,我们已经交往了三年多的时间。不顾守门人的反对,我坚持得到这份爱情,然而代价是,郑子齐永远不能知道守门人的存在,某一部分的我,他也不能够看到。

否则守门人会给我重重的处罚,我知道她有本事让我生不如死。

我们的关系自然也不能够让我的家人知情;爸爸有意将我介绍给林思禹和他的家族,但是我却仰赖和林思禹这一层友好的关系,与郑子齐碰面、相处,并且凭藉林思禹遮掩我和郑子齐之间的互动。

他总是不太介怀,也老是说他跟我还有子齐都是好朋友,不过举手之劳无妨。

所以这几年下来,我和郑子齐两个人,总还有个林思禹为我们挡风遮雨。

下午的社团时间,难得有机会可以透透气,我从教室里溜了出来,和郑子齐约在学校的演讲厅碰面。这个时间点,演讲厅并没有人,空荡荡一片深蓝色的软椅像罗马竞技场一样地一阶一阶环绕上去,从舞台上望过去相当冷清。

「抱歉!我来晚了。」郑子齐气喘吁吁地从演讲厅舞台的左手边出现,我站在台上以笑容迎接他。

并肩坐在舞台上,我哼着A.J.的歌,陪他翻动手里的书本。高二的课程看起来非常紧凑,相较於国中随便混混就能过关,他现在却时时刻刻抓紧了时间读书,变化之大,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老实说,」他突然停下笔,侧过头看我,「你到底为什麽那麽喜欢A.J.?老是哼她的歌。」

我靠在他肩上,没抬头看他的表情,「她是很棒的创作型歌手,专辑里很多首歌曲的作词作曲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这不是真正理由。」他简短地说,「你总是避重就轻。」

我抬起头来,他皱着眉头,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怎麽啦?」我问,但他依旧苦着脸。

「很多事情你都只告诉我一部份,不然就是等你处理完情绪了你才告诉我。有时候我都劝慰自己你没有母亲所以比较独立,但我还是会怀疑,会不会其实是我不够让你有安全感,所以你总是不依赖我?」他突如其来地问,而我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无所适从地低下头。

在彼此沉默了一阵子之後,我才叹了一口气,慢慢开口:「其实是因为听她的歌,会让我觉得妈妈还在我身边。」

他放下手里的笔,「怎麽说?」

「我妈妈很喜欢她的音乐,卧室里所有专辑都是A.J.的,连她哼给我听的歌、弹奏的钢琴曲,也全部都是A.J.的,几乎可以说是如痴如醉的地步了吧。」我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座位,想起妈妈生前沉浸在音乐里一脸陶醉的模样。

郑子齐没答话,我不安地脱离他强壮的肩,却看见他眉头紧锁。

我不是已经说实话了吗?又怎麽了?

「我不知道你母亲这麽喜欢她,不过,」郑子齐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她不是个值得喜欢的对象。」

我突然听见守门人大笑,但我现在没有心情理会她,「为什麽?她才华洋溢又热心公益,虽然只是歌手却是很棒的典范。」

郑子齐的表情比我想像的还难看,「她三十岁的时候,刚好最红的时候,爆出了一件丑闻,从此消失在乐坛,你不知道吗?她被媒体爆料跟有夫之妇交往,她是女同性恋!」

我瞪大了双眼。

他松开了紧锁的眉头,笑了笑,「好,原来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是知道了以後还这麽喜欢她的。」

可是在我心目中,她依然是很棒的歌手,也依然是我和妈妈都同样崇拜着的偶像。我纳闷地观望着子齐的反应,无法理解为什麽她是女同性恋这件事情会是丑闻。

喜欢谁,犯了什麽错?难道只因为她喜欢女生,她就不是个才貌双全的明星了吗?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没注意到我复杂的心绪,拿起笔和书本便继续埋头写着他的功课。

早跟你说过了,不能让他知道太多事情。守门人冷不防地开口。

都三年了,他一定察觉到我瞒着他太多事情了。我愤然地回嘴。

隐瞒大部分时候是好的,尤其它可以保护你。守门人无情地说。

「其实我一直在猜,」子齐突然开口打断我和守门人之间的交谈,盯着书本却若有所思,「当年和A.J.交往的那个女人,她的丈夫一定非常有钱,不然怎麽有办法买通所有媒体,只报导出A.J.是同性恋的消息,却没报导出那个女人是谁呢?」

守门人脸一沉,但我却还摸不着头绪。

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个?

「那个有办法买通媒体的人的小孩,一定跟我们就读同一所学校,台湾所有富商名流的儿女都聚集在这里了。」子齐一面说着,一面画着重点,之後抬起头看我,「你觉得会是谁?」

我愣了一愣,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想过。」

「好吧。」他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只要别是我熟识的人就好。」

呵。守门人冷笑出声,而我突然感到某种不安在身体里躁动。

如果是我们熟识的人,那又会怎麽样呢?

若雅,你应该要问,如果A.J.的情人就是你妈妈,那你怎麽样呢?守门人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听见她这番话,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半。郑子齐会因为我妈妈可能是,或者真的是同性恋,而抛下我吗?

我焦虑地站起身子,而郑子齐抬起头来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我觉得不太舒服,我想要出去走走。」我低沉地说,不断搓着双手。

他歪着头,「要陪你去吗?」

我摇摇头,快步走到演讲厅门口,「你好好读书吧,我很快就回来。」

就在离开演讲厅之後,我才远远地听见郑子齐在演讲厅里头喊着:「小心点!」

我漫无目的地走到一楼操场旁设置的咖啡座上,褐色的洋伞衬着底下的玻璃桌面和米色藤椅,我随意挑了一张坐下,弓起背低下头,无法放松地持续搓着双手。

答案其实很明显,若雅。守门人淡淡地说,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让我无所适从。

不是的,不会的。我摇摇头,看着黑色裙摆散在座椅上,随着风起时而晃动。

妈妈怎麽可能会跟A.J.在一起,她是那麽样地深爱爸爸,即使爸爸在婚後待她如此刻薄……

说说看,如果他抛弃你了,你要怎麽办?守门人挑眉问我,当她抛下问题,我便全身发冷。

你曾信誓旦旦说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记得吧。守门人又补了一句,让我无法缓解的焦虑更剧烈地折磨我。

不要再说了。我恳求她。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啊,若雅。守门人薄情地回应。

我慌张地站起身子,狂奔到二楼教室,收拾好桌面上的文具和书本便匆匆忙忙地背起书包,拿起手机拨出号码。

「请司机来接我。」电话一接通,我没注意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就急着传达命令。

「是的,小姐。」说着电话就挂断了。

我焦急地走到校门口,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接近放学的时刻了。传了简讯给郑子齐,告诉他我身体不适要直接回家之後,我便将手机关机。

我要回家确认,我必须确认这件事情。

司机载我回家之後,我二话不说直奔上楼,冲进妈妈卧房的上层,翻着每张A.J.的专辑,却找不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会有相关新闻吗?可是郑子齐说所有关於A.J.情人身分的新闻全都被压下来了。我低下身翻出最底下两层的书籍,觉得简直是大海捞针。

你母亲会把相簿放在哪里,你知道吗?守门人突然这麽一问,我才赫然想起,这些年来我在妈妈的房间里面,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一本相簿。

如果妈妈留有和我在一起的合照,怎麽可能没有相本?

更别提自从妈妈去世後,这间房间向来只有我敢进来,房间里所有遗物也只有我动过。我知道爸爸他们忽视这间卧房,一如他们忽视妈妈的死,走进这里对他们而言,根本是晦气。

所以妈妈的相簿一定还在房间里。

我走下楼梯,回到妈妈的梳妆台前,从抽屉一格一格地开始找起。里头除了积满灰尘的瓶瓶罐罐之外,还有妈妈生前穿戴的发饰和各式珠宝,但就是不见相簿的踪影。

不在这里。我嘀咕,而守门人没答话。

我走进妈妈的更衣室,里头宽阔的空间有三面米白色的墙壁以及一面大大的镜子,我拉起其中一面墙上的握把,将墙上镶着的门打开,里头还有一个空间,吊挂了一排又一排的衣服。

我走进里头找,困惑着相簿是否会藏在这里,然而找遍了整间更衣室,还是没看见任何疑似相簿的东西。

到底会在哪里?我沮丧地坐在更衣室里,妈妈的房间这麽大,究竟要我从何找起一本小小的相本?

如果她不愿意让你看到相簿,她会把相簿放在哪里?守门人提点我,而我想起了妈妈书柜最上层那些透明袋子里满满的药物,以及──

我站起身来,又拔腿冲上楼,爬上妈妈的水蓝色大床,伸手构着最上层的药物,却一不小心将上层所有的物品都推倒,一瞬间全部都掉到了地板上。

我愣愣地看着地毯上好几十袋的药物,以及其中在方才因掉落而发出巨响的一本精装本。我走下床,将上头的药物拿开,拾起那本精装相簿。

真的在这里啊。守门人喃喃自语。

我深呼吸几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相簿,忐忑地翻动一页又一页的照片。相簿里全部都是妈妈的独照,但拍摄的背景都是我不熟悉的地方:有些是户外的风景,有些则是在室内,然而室内的摆设和布置跟家里没有任何的相似处,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医院拍的。

我的困惑随着页数增加越来越浓,直到我翻到相簿的最後一页,我的动作就这麽定格。

守门人瞪直了眼睛,而我颤抖着手,不可置信地抽出最後一张相片。

照片里的妈妈侧着脸,脸上点缀着少女般的绯红,隐隐约约露出笑容。而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同样侧着脸,面对妈妈,双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

这张侧脸,即便只是侧脸,我却也早已经看过无数次。

守门人臆测的没有错。我的担心和直觉也全然正确。

亲吻妈妈的那个人,正是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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