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鲁巴在昏暗的森林里狂奔。
树木与树枝像是在奋不顾身的阻挡着他,沿路上带着锐利尖刺的植物狠狠的在身上留下了血痕,黑色而破碎的披风仅仅靠着几个铁环挂在肩上,囚服也被汗水给沾湿,双脚则因为直接赤裸裸的与地面接触而满是泥土。
狼狈的使用不熟练的侦察魔法,发现士兵依旧在不远的後头苦苦追赶,阿鲁巴也没有剩下的体力可以继续逃跑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
不外乎是使用魔法来进行空间的跨越,把自己给传送到别的地方。
另一个很简单,杀人灭口。
虽然对於阿鲁巴而言,魔法传送并不困难,但是目前相当疲倦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精神力还足以控制魔力的输出与转换。
要是一不小心,自己绝对有可能就失误,卡在时间的夹缝中无力挣脱。卡在夹缝中还好,也许几天的休息可以缓和体力的流失,酝酿一下魔力,再奋力的划开空间离去。不过,也许自己是立马被时间给扭曲,连个喘息都没有。
自己,好像只有剩下一个选项了。
正当阿鲁巴要抽出匕首时,他的左眼开始发烫,体内的魔力蠢蠢欲动,似乎在计画如何冲出名为「阿鲁巴」的器皿,他两手握拳一阵一阵的颤抖着,忍耐,他紧咬下唇努力着。
不过外界的微弱魔力却因为自己的异常而开始产生了共鸣。
身体彷佛要被大气给撕裂般,肺部渴望着更多的氧气,胸膛毫无节奏的胡乱起伏,空气中的魔力好比巨风的淩厉且充满破坏性。
接着他发现自己逐渐的被魔力给分解。
身体的力气全部被抽空,软趴趴地,阿鲁巴依靠着高大的树干,尖锐突出的树皮穿透衣物插入皮肤,但阿鲁巴一点疼痛的感觉的没有。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化为细微的分子,从指尖到掌心,从四肢到躯干,每一寸的身体都开始四处飞散。
点点萤光包围着将消失的身躯,他吃力的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夜空中比划出一句短短的话语,扭曲的魔力源源不绝的涌出身体,如同烟花般绽放,点缀着这最後的一刻,但刹那间一切又恢复平静。
可惜的是,连同他与希望都一齐消逝而去了。
02.
秋天的夜晚总是相当的凉爽,轻柔的风温柔地唤醒失去意识的灵魂。
在阿鲁巴打了一个大喷嚏後,便清醒了。
一切都好像是梦,四周仍旧宁静,但轻爽的微风和混着泥土的青草味告诉了他自由的感觉。
所以,自己真的逃出了牢房,逃出了那沉闷至人发疯的地方?
还是我应该先来庆祝一下自己没有因为魔力失控而死亡呢?
脑袋瞬间大打结,阿鲁巴将自己紧紧地环抱蜷缩成一团。
可惜伤口仍然绽放出显眼的血花,难以忽视的绯红如同记忆中那人的眼眸,让阿鲁巴无法直视,胸口有着被四分五裂的感觉,自我安慰的拥抱反而更使人人悲怅。
等待心情的恢复让魔力得以控制,阿鲁巴用了治癒魔法开始疗伤。青色的柔光覆盖在怵目惊心的伤口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补平缺口,鲜血也不再倡狂的奔流。
不过就算血停了,但那股铁锈味却无法挥散而去。
而且还引来了魔兽。
一只、两只、三只……,阿鲁巴一边治疗伤口,一边默默的确认埋伏和被吸引的魔物。他似乎可以听见那些觊觎自己血肉的魔物们咽口水的声音以及感受那灼热的眼神。
期盼着将对方吞入,和他融为一体,永远只属於对方。
照某些方面来看,自己果真像头野兽,难怪要被关在地牢,连见对方一面都要一个月的时间,虽然自己也非常珍惜彼此独处的时光,但是为什麽对话总是绕着别人呢?
冷静的握好小刀,等待魔兽的来临。
就像是忍耐对方的愚弄,只为了更加接近他。
远处传来震耳的咆啸声,紧接着是野蛮的冲撞,如同舞蹈的优美与从容,阿鲁巴以红狐所代表的快速而闪躲,致命的小刀抹过魔物的咽喉带走了生命,温热的鲜血喷撒在他的脸颊和衣物上。
而他的红眼依旧炽热难耐。
03.
四散一地、失去性命的残骸搭配上翻倒的暗红,构成了阿鲁巴眼前的景色,不算美丽或是让人兴奋,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他了结了那些魔物的未来。
虽然牠们的未来也许就是不停的杀戮罢了。
自己完全没有感到愧疚或无奈,反而有些开心。至少自己最後还可以撕了牠们的毛皮拿去市集卖钱,旅途的一开始应该是不会太辛苦之类的。
熟练地使用小刀,先在魔兽的伤口处用刀锋来测量厚度,接着将刀刃划进了皮与肉之间,用手指扣起然後直接撕了下来。
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当然。
从今以後就没有勇者阿鲁巴了,反正那个爱慕虚荣的国王还不是办了间勇者学校,他的责任就交给那些孩子好了。
既然已经不是勇者了,那也不必担心他人,可以对别人自私一点了。
之後阿鲁巴在森林附近找到了河流,开始清洗沾染灰尘和血液的兽皮,也顺便把小刀与双手洗净。
虽然是洗乾净了,但湿透的毛皮也不好放在地上,阿鲁巴将东西挂在树木上,再动用魔力制造火和风来烘乾,然後自己吃着烤好的鱼肉,看着凌晨天空的鱼肚白,静静的享受安静的时光。
希望等等不会看到国王要捉拿自己的传单啊,还是自己要整容一下?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遇到再说。
拿起风乾的兽皮,阿鲁巴用脚踩熄了营火,穿好那象徵魔力的披风静静地离开河畔。
04.
离开森林的路上没有什麽威胁,不知道森林的动物是否大部分都是夜行性的,阿鲁巴从刚才也只看到兔子和松鼠这些没什麽攻击性的小动物,而且也只是看见一两只而已。
不过一阵子後阿鲁巴就开始担心了,明明已经走了这麽久却还没离开森林,这片森林究竟有多大啊,还有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被追捕时的魔力失控把我带来这里,这附近有可能有市集吗?
或者自己早就已经不在人间界了。
他突然想把手上厚厚的兽皮全丢掉。
温暖的阳光洒落,阿鲁巴从树叶中的缝隙中半眯着眼看天空,秋天的太阳并不会火辣炎热,反倒有股安全感。
走了一个上午却毫无进展,他考虑着用魔法来探知,又碍於自己对地方的不熟悉,深怕有相当敏感的魔兽,只要感受到魔力一点点的不稳定便会群聚而来,一加一总是大於一,届时说不定就连逃脱也是个问题。
但考量许久,阿鲁巴还是决定试一试。
聚精会神的控制着顽皮的魔力,左眼一阵刺痛,却阻止不了阿鲁巴的决定,他的思绪逐渐随着魔力的流动而渐渐飘远。
饥饿的野兽,各怀心思的高阶魔物,孱弱的生灵,魔力流经了许多地方,阿鲁巴也到处看了看,这里果然不是在人间界。
但也不能说在魔界,魔力与情绪的交锋,这座森林大概就是人间界与魔界的分水岭,危机四伏的地方。
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行动果然惊起了一些生物的注意了。
带刺的灌木丛林传来声响,阿鲁巴叹了一口气後集中魔力於四肢,熟练的握着那把有造形的小刀,但泛白的手指关节却毫不客气的表现了他的紧张。
自己有多久没有遇上如此庞大丰沛的魔力了呢?这魔力就连不去注意也难,看来对方不单单只是等贤之辈,也许是个有思考能力的生物。
高阶魔族。阿鲁巴在心里暗暗猜测。
可惜,预测与实际不同,跳出来迎接战斗的是一名黑发少年,苍白的皮肤因为他的大动作而从老旧的深紫色斗篷中露出,厚重的黑眼圈围着死水般的蓝眼,头上的火焰倡狂的吸收附近的负面情绪,连同阿鲁巴压抑的害怕及惊恐。
但後者的情感是在看见对方的脸时一涌而上的。
——那酷似於西昂的脸。
05.
他直到刚才完全没想过再次见到对方时的应变方法。
为什麽西昂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开开心心的和克莱尔一起在世界的某处冒险吗?
这样就被发现了,要是被抓回去,我的逃狱不就全白费了?
握着小刀的左手不停的颤抖,阿鲁巴发现自己的情绪又再次的影响了魔力,它在体内持续翻转,滚烫的、暴力的、狂妄的,他一时之间无法停止魔力的浮躁,任凭它继续践踏、咆哮,可是阿鲁巴却做不了更多的思考。
啊啊,再这样下去,我的魔力又要失控了吧。
然後下腹一阵刺痛,对方的拳头直接打在自己毫无防备的腹部,多亏了对方的那一拳,阿鲁巴也渐渐清醒,看清了黑发少年不同於现在西昂的穿着。
他穿的就像是传说中的勇者,克莱尔西昂。
所以自己是回到了过去?阿鲁巴一边回忆当初看见的过去,一边往後跳拉开距离。
脑袋不断的思考,阿鲁巴对於眼前的人有着满满的疑问。
蓝色的魔力制造君,克莱尔西昂的肮脏的褐色斗篷,像是火焰的艳红双眼…,这完全不符合身前男人的模样。
他到底是谁?
回避、闪躲、防御,阿鲁巴不断的重复着这些动作,魔兽的毛皮早就被搁置在一旁,紫色与黑色的被风在空中共舞着,下头则是淩厉的攻击和惊险的闪避,森林化为两人的舞台,但那些动作可不是像剧本那样写好好的,只是单纯的肢体反应。
生物的求生本能。
尽管自己多麽想要与对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过还是有些困难,阿鲁巴根本无法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还有能力去制止,停下这对他而言的闹剧。
不止长的像,不顾他人的暴力也如出一彻啊。
想了很久,阿鲁巴也只好选择先了结这现况了。
驱使身上的魔力,只要能让他失去战斗的能力就好,千万不能受太重的伤啊,这样治疗很麻烦。
然後,强光一现。
精疲力尽的两人与纷乱的四周,又只剩下了沉寂。
06.
火花霹雳拍勒的在安静的森林中十分清楚。
阿鲁巴静静地看着自己晃荡的影子,内心百般纠结,谁知道自己在稍早的战斗里一口气爆发後竟然就直接倒地,最後还是对方帮自己从废墟里拉出,拖到一旁尚未倒下的树干靠着,然後就这样守着自己到现在!
让对手照料虚脱的自己,这怎麽想都太丢脸了吧……。
而且也庆幸他没有就这样杀了自己,还把那些兽皮盖到自己的身上,又在傍晚的这个时刻升起了火。
果然很温柔,温柔的让人永无止尽的留念。
阿鲁巴一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那憔悴的面容,对方似而非似的蓝眼究竟还乘载了多少悲痛?
明明我是你的勇者不是吗?
不对,现在连他的身份都不晓得,就连头上的魔力制造君的是不一样的颜色了,他应该不是西昂。
但是哪有这麽相似的人?
等等,这里好像并不是人间界,所以对方——
有可能是魔力制造物吗?
相较西昂对自己的嘲讽,对方更是坚持「沈默是金」的原则,直到现在彼此都没有任何的交谈,阿鲁巴忐忑不安的推测对方的想法却毫无头绪。
就连一开始对方的攻击到现在的照顾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阿鲁巴还是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个…我是阿鲁巴,你是……?」
对方一个警戒的眼神看着自己,如同被侵犯到领域的野兽,但最後却还是用沙哑的声音缓缓的说出阿鲁巴心里有底的名字。
「克莱尔西昂。」
果然是穿越到过去了吗……但是眼睛的颜色根本不对啊,还是要问他是不是人类啊,虽然听起来不太好…。
短短的两句交谈後,彼此又再次陷入沉默,尴尬在空气中蔓延,双方都感到不自在,阿鲁巴看了看克莱尔西昂紧闭的双唇,只好再开话题想办法拉近感情。
也顺便探试一下对方。
「嗯…克莱尔西昂,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再丢了根树枝到营火中,克莱尔西昂深邃的蓝眼没有任何感情,只有烧材的火花声不断的帮寂静的森林配乐,当阿鲁巴感到相当挫折,在想其他法子时,低沉的嗓子又再度发声。
「你,身上的魔力是从何而来的?」
克莱尔西昂无视原先阿鲁巴的提问,自己重新抛了一个问题,对於眼前棕发男子体内多到要满出来的魔力,克莱尔西昂不排除对方是魔王做出来的魔物,是疯狂而愚昧魔王的玩具。
阿鲁巴的唇微微张着,很快地又紧闭了起来,虽然不太了解克莱尔西昂对自己的怀疑还夹杂着什麽,但阿鲁巴决定向他坦白:「我是从未来来的,」
「身内有着融合了勇者与魔王的魔力……我曾是一名讨伐魔王的勇者,」
「杀死魔王之後被国王关进地牢,」
「最後听到了国王要将我判刑,於是逃了出来,」
「却魔力失控来到了这里。」
阿鲁巴说完後闭上了双眼,克莱尔西昂的表情没有多加变化,但是阿鲁巴知道对方动摇了,在听见「魔王」二字的时候。
青年再次沉默,阿鲁巴见状决定把所有的疑惑全部倾泻而出:「虽然我看似是回到过去,不过你让我感到有所疑问…克莱尔西昂,你是要去讨伐魔王的勇者吗?」
面对阿鲁巴直白的问法,克莱尔西昂没有想要去特别的承认又或是否定,他的双唇乾涩,他的身体疲倦,他的心灵麻木…,魔王对他而言已不再只是毕生的目标,同时也是不断刺激自己痛楚。他还记得克莱尔他眼前喷出鲜血的样子,那是他从小到大未曾看过的风景,他的四周彷佛只剩下奔腾的血液,以及源自变成魔王的父亲那神智不清的大笑。
所以,他是发自内心的仇恨对方。让他失去平静的日子,得握紧剑踏上茫茫的旅途。
然後让自己双手染血,杀了魔王,和作为容器的克莱尔。
而这样夺走别的生命的自己最後竟可以被封上勇者的称号,甚至被人们歌颂?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自私自利的自己不是勇者,只是刽子手。
07.
就算阿鲁巴不懂克莱尔西昂正在思考着什麽,但易受情绪引响的魔力让他非常了解对方的心情,叹了口气,阿鲁巴看着少年头上红色的魔力制造君,正火红地运作着,再对照自己对於克莱尔西昂的记忆,他可以猜出个八成。
毕竟那也是西昂在最後也无法好好面对的伤痛。
而阿鲁巴同时也可以推断自己不是回到了过去,是到达平行世界。他曾在魔法书上阅读过,经由魔力强烈的作用下可能分化出另一个相似却又不同的世界。
这也就证实眼前的克莱尔西昂与记忆中的相异与共通。
但问题是,这样一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因为自身的魔力失控产生的?
如果真的源自於自己那时的魔力,那情况可能不太乐观。不管事甚麽东西总有用完的一天,就算阿鲁巴再投入自己的魔力,也不可能无条件永恒的支持这样的一个世界,最後当他的魔力耗尽、肉体散去,这里也会崩毁。
眼前的少年也会遗失於命运里头。
那是阿鲁巴所不乐见的,却无力去改变。
难道他只能试图相信这原本存在於某个时空下的世界,「阿鲁巴」是外来的过客,祈祷当自己离开後便船过水无痕,不会带给这里任何动荡。
根本自欺欺人。
加上他完全放弃不了西昂,不管是罗斯还是克莱尔西昂,谁在乎是哪个世界!
阿鲁巴成为勇者红狐的目的,始终当是为了对方,尽管现在他对於勇者职责已感到疲倦,但只要西昂需要帮助,阿鲁巴永远是他的勇者。
失去一切也会帮助这里的克莱尔西昂度过悲伤,毕竟在他所待的世界,那里的西昂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如果你需要旅途的助手,我可以帮上你的忙,克莱尔西昂。」
「旅行的经验我不是没有,何况讨伐魔王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试着依靠我吧,罗斯!』阿鲁巴想起自己过往说过的话。
这次他依旧伸手想要拯救对方。
08.
他与克莱尔西昂的旅行意外地顺利。就算是在旅途中遇到魔力数值极高的高阶魔物,基本上他们两个都可以轻松的对付。两个人在旅途中互相扶持,这算的上是以前的阿鲁巴曾经的梦想,而现在却让他在别的世界成真了。
至於克莱尔西昂则是在彼此越来越熟悉後做出了一些让阿鲁巴觉得怀念的事情。
例如在他正与魔物对峙时故意干扰自己、在他的食物内加入有神经毒的果实、总是想要偷偷揍他……,有时候阿鲁巴常常会误以为自己还在原本的世界,正与西昂一如既往的旅行。
但只要看见对方的模样,感受到自己体内魔力的奇异感觉,阿鲁巴立刻又想起了现况。
他加入了克莱尔西昂讨伐魔王的旅程。
阿鲁巴会一直陪伴着克莱尔西昂,直到自己无法继续走下去。
克莱尔西昂需要他。
非常需要他。
在黑夜里,阿鲁巴面向一旁睡着的克莱尔西昂轻声道:「晚安。」
而他没有半点睡意,阿鲁巴知道克莱尔西昂之前的旅途一定是相当辛苦的,而现在有个人可以让他依靠、放下戒备,算的上是阿鲁巴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他不会不晓得,克莱尔西昂当初愿意让他参与讨伐的原因──不外乎是顺便监视。
自己充沛的魔力如此显眼,如此突出。
人总是会对於不一样的事物感到有所戒心,又或是羡慕。
将手掌张开且举高,阿鲁巴望着自己指尖淡淡地笑了。他的时间已剩不多,这样看来要提早把魔王解决了,阿鲁巴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他不是薄暮,而是拂晓。
赐予所盼之人希望。
09.
尘埃被狂风卷起,阿鲁巴的视线模糊不清。但他与克莱尔西昂的目标始终鲜明。
「哇哇,西碳你没事吧──我看你肚子上被我捅的洞一直流血,觉得冷吧!真希望你能好好感受这温度流失的感觉!然後就坠落黑暗,再次体验死亡!」
「觉得恐惧了吗?现在开始越来越愤怒了吧!」
「看啊,魔力制造君满溢而出的喜悦与力量──」
魔王──露基梅德斯的笑容灿烂无比,黑白相间的长发在空气中飘荡,手上的鲜血一颗颗地落,他的笑容就像是脸上裂开而无法闭合的大缺口,而勇者的血液像是红毯一般替他铺路,世界将绕着他转。
阿鲁巴用手按压着克莱尔西昂的伤口,治癒魔法不停地施展,他现在只想着救回克莱尔西昂,仅管魔力已仅存不多。
他们并没有想到自己中计了。魔王派出的魔族只是想拖延他们的时间,事实上魔王自己正施展着大规模的魔法,阵法所扩及的地方便是魔王的魔力来源,魔王头上的魔力制造君早就不只把负面情绪当原料了。
就连其他的生命也被他来玩弄。
而正刚好他们甩开那些魔族的时候,阵法也完成了。喜不自胜的魔王用魔力疯狂的无差别炮轰四周,用自己新获得的力量狠狠地让克莱尔西昂再次品尝绝望。
不可饶恕。
眼看自己的治癒魔法也弄得差不多了,阿鲁巴轻轻地让克莱尔西昂平躺在一旁:「等我。」
克莱尔西昂张着眼望着,身体的撕裂痛感让他无法再做其他的动作,他伸出手想抓住阿鲁巴的黑色披风,却发现手中的布料化为细小的粒子,随风飘散。
「怎麽可以这样丢下西碳呢?你懒得继续消耗魔力在没必要的人身上了吗…也好,老实说我一直都有好好关注着你喔。」
「你那庞大的魔力实在太吸引人了!」
「是吗。」阿鲁巴缓缓地朝露基梅德斯走去,然後露出笑容:「我也这麽觉得呢。」
阿鲁巴用手指来控制自己的魔力,从容地勾勒出一个个复杂的阵法,而露基梅德斯则是充满兴趣地说:「喔,画得不错喔,真不知道有什麽功能呢?不如就让我先看看吧。」
魔王比出了V字形:「未来预言!」
「预言了也没用的。」阿鲁巴举起了双手再用力挥下,魔法阵开始高速运转,露基梅德斯见状也机警的利用魔力筑起墙来防护自己,两股力量冲击的瞬间带起了地上的尘埃,克莱尔西昂看不清战况,只能约略识别出两人的位置,但实际上的情况他还是不清楚。
克莱尔西昂握紧拳头低声怒骂着,阿鲁巴在他的身上遗留了治癒的阵法,让魔法自己运作,但却不怎麽有效率。伤口恢复得很慢,而他的手脚不知道为何被对方麻痹,克莱尔西昂试图自己爬起来对自己施展治疗魔法却徒劳无功。
愤怒的蓝眼直瞪着战斗中的身影,他不甘心。
这是他的事情,和阿鲁巴这个局外人本来毫无关联。
为什麽现在却由他来面对!
10.
阿鲁巴面无表情地看着露基梅德斯:「我说过没用的。你别想再增加克莱尔西昂的痛苦了。」
他可以再次感受自己体内魔力的躁动,就像当时他魔力失控那样的撕裂感。阿鲁巴做了个深呼吸,平缓自己的情绪与体内不安分的力量。
「西碳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令人欣慰。」虽然露基梅德斯摆出了无所谓的表情,但他那和克莱尔西昂一样的蓝眼却闪过了狡黠:「对了,你知道我刚刚在预言里看到了什麽吗?」
阿鲁巴微微眯起自己的异色瞳,就算他一开始便施展了对自己有利的阵法,当他对上露基梅德斯时却完全没把握。本身魔力的流失,加上对方故意的心理压力,阿鲁巴想起自己曾对方轻而易举的送到了次元间,空白且死寂的世界,那算是他的第二次死亡。
「我看到了啊……」
阿鲁巴在内心告诉自己要忘掉恐惧,手上匕首的尖端指着魔王。
集中精神盯着魔王,找出适合出手的机会,时机一到,他将奋力地向目标冲刺,毕竟,尽管是那一点点的误差,都将可能成为他失败的原因。全神贯注的结果是他一字不漏的听进了魔王的耳语。
「你替西碳挡下攻击了呢。」
阿鲁巴猛然转头,看见的是在沙尘飞舞的细缝中,外头的两个身影──倒在地上的克莱尔西昂以及准备要袭击的魔族。阿鲁巴头也不回的要奔出自己的阵法,为了不让克莱尔西昂又负伤参,他除了施法治疗也故意让对方麻痹无法动弹,这下可真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明明魔兽应该都被他们清光了才对怎麽可能──
「对了,我刚刚是骗你的喔。」
阿鲁巴睁大了眼,看见自己的视野急速下降,身体直直向前倒下,露基梅德斯向他袭击的残余魔力悬浮在他的身边,阿鲁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克莱尔西昂,而对方依旧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不过方才的魔族却毫无身影。
阿鲁巴感觉得到自己倒卧於血泊之中,温热而黏稠的血液全部都是源自於自己的胸口,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是呛的满口鲜血。看来露基梅德斯的那一击,真的是认真的想要置他於死地,魔王已经厌倦打闹了。
竟然还故意设幻影给自己看,身负重伤的克莱尔西昂的确是他很大的一个弱点。
「哈,那你到底看见什麽样未来?」阿鲁巴用力地撑起身体面向魔王,虽然他原本是有想过封印魔法,不过看看现在自己的伤势,他大概是没有那个能耐了。
「你觉得你有未来可以让我看吗?」露基梅德斯渐渐地缩短他与阿鲁巴的距离,他手上的血已经凝固,只有几块深红色在皮肤上,不过待会大概又会重新漆上绯红了。
「一个将死之人哪有什麽未来呢?」
魔王暗暗笑着,他所渴望的只有夺走生命的快感以及恐惧,但眼前身怀强大魔力的男子已经让他兴趣全失,明明性命已经受到严重的威胁,却感受不到他的害怕,果然只有西碳能挑起他的情绪吗?
可是他比较想再看见自己儿子疯狂的脸。
「住手──!」克莱尔西昂吃力地嘶吼着。
「西碳看好喔!你的朋友又要被我杀死了呢!」魔王说完便放声大笑,用魔力凝聚成一把利刃然後刺进阿鲁巴的心脏。
刹那间,阿鲁巴露出笑容。他的躯体再次化为细小的粒子,不过并不是因为魔力失控的原因。
即使不想承认,但勇者果然是大家的希望啊。
阿鲁巴选择了自我牺牲的自爆。
燃烧似的热气直扑克莱尔西昂的脸,他的鼻腔、肺部充斥着灼人的空气,瞬间四周燃烧着猖狂的火焰,他的眼前又只剩下艳红。
11.
阿鲁巴的伤害并没有预期的重创魔王,露基梅德斯意料之外的保住一条命,尽管他全身上下都有着严重的烧伤,而克莱尔的身体可以说血肉模糊了。最後露基梅德斯伴随着更加失神疯狂的笑声离去,对他而言这都无所谓,反正他要的是对方的绝望。
留下克莱尔西昂面对这一无所有的残局。
「什麽嘛……还说等我,果然只是个自以为是、愚蠢的勇者。」
克莱尔西昂抓起了地板上的灰烬,用力地的掷向地面,低吼着魔王的名。
阿鲁巴强制把自己分解成魔法粒子,为的是引发魔法粒子的撞击然後产生爆炸,试图带走克莱尔西昂一直以来的梦魇。不过失败了。
连同赔掉了自己的命。
他的意识在魔力爆炸後依然飘荡於原处尚未散去,因此他也感受到了克莱尔西昂的挫折。阿鲁巴觉得很抱歉,毕竟当初说会成功讨伐魔王的是自己,硬要参加的也同样是自己,克莱尔西昂不需要承担阿鲁巴的安全。
但现在他的死,无疑让克莱尔西昂背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克莱尔没救回来,魔王没解决。
一切回到了原点。
阿鲁巴的叹息与不甘渐渐的消失,魔力的耗尽,肉体的死亡,时间依旧持续着,这个世界是原本就存在的。
现在是阿鲁巴的遗憾。
死亡。
阿鲁巴只能走向那远方。
12.
血腥与腐败的味道弥漫着小镇,克莱尔西昂踩过了人们的屍首,了结了造成小镇现况的魔兽,只剩下几只一般的野兽在附近徘徊,血洗的小镇沉默的让人难受,克莱尔西昂决定赶紧离开,反正这里也没有什麽乾净的饮用水或食物能食用,这里有的只是像山一样多的屍体罢了。
距离那件事後以不知道过了几年了,从那时开始他又再次展开一个人的讨伐之旅。
那双有着异色瞳的面容他也渐渐遗忘了。
克莱尔西昂自在的走过屍体大街,却在途中停了下来,他轻松接下了突然从树上落下的苹果,然後抬头看了树上。
粗壮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小男孩,酒红色的短发配上金色的眼眸,他橘色的上衣渲染着大片的血色,身上有着野兽的抓痕与咬痕,皮肤布满小大小不一的伤口。男孩弯起眼对克莱尔西昂露出灿烂的笑容,克莱尔西昂感觉了男孩身旁不稳定的微弱魔力。
「大哥哥要去哪里啊?」男孩偏头问。
「讨伐魔王。」克莱尔西昂幽蓝的眼直直看向金眸。
「感觉好厉害,我也可以一起去吗?」轻巧的跳下树,男孩蹦蹦跳跳地来到克莱尔西昂的面前:「爸爸妈妈全部都被吃掉了。」男孩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嗯。」克莱尔西昂牵起对方幼小的手。
男孩露出大大地笑容。
13.
「呜……大哥哥的名字叫什麽啊?」少年小口咬着苹果。
「克莱尔西昂。」
「好长喔,我叫你克西好了!啊,对了,我的名字是阿鲁巴喔!」
「我知道。」
克莱尔西昂加重了握紧的手,一大一小的身影就这样走上了舖满鲜血的道路。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