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漾漾,是在黏呼呼的夏日。
同为大一新生的我们,客气的自我介绍,深深记得当时蝉声很噪。
「我是周漾如,你好。」
「嗯?不好意思,你说什麽?蝉声,太吵了,听不清楚。」
她微微的勾动嘴角,浅浅的酒窝十分可爱。耐心地再自我介绍一次後,「那你呢?」她反问我。
「啊,我叫凃宛名,嗨。」
心不在焉地打着招呼,我仔细地端倪眼前的女孩。
漾如,漾如是吗。很中性的名字,如同她的嗓音一般中性。及肩的头发有些毛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还有着结实的肌肉,是个外表阳光但表现却羞涩的不可思议的女生。
好可爱,跟我完全是不同种人呢。
我一直对自己感到自卑,却从没对别人吐露过。
长直发、大眼睛、白里透红的皮肤、纤细的身材,理应是人人称羡的,但我却对这样的我感到厌恶无比。
因为这样的外表,常常卷进不必要的纠纷。莫名其妙就被女孩们忌妒,莫名其妙就会因为被谁谁谁喜欢上了而被冠上「狐狸精」之名。
就连原本很好的女性朋友,也会为了感情的关系而一夕翻脸。
既然无法有好结局,那何不一开始就放弃?是不是最初不是认真的,就不会受伤了?
因为讨厌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所以我乾脆变成他们以为的那个我。
我开始练习用眼神勾人,练习虚假的笑容,练习不以为意的对异性的肢体接触──而效果的确显着的吓人。
你们就继续骂我狐狸精吧,反正我就是如此。
遇见漾漾的我,是早已自暴自弃的我。
当初的我不是很清楚,到底为什麽会跑去跟她攀谈。早就放弃友情了,不是吗?难道是她孤单的身影引起了我的同情?还是偶然鼓起腮帮子的脸让我对她燃起了兴趣?
而直到很後来很後来的未来,我才终於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那都是後事了。
她是个很不女生的女生,但偶尔却又可爱的令人疼惜。
坚强且独立,很讨厌凡事求人,更讨厌露出心中软弱的一面。
我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她,但最喜欢的还是不讨厌我的她。
上天让我十八九年的人生受尽折磨,也许就是为了把好运留到现在吧?赐给我这样一个那麽好的朋友,此生也无愧。
记得那天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发简讯给她说我生病了,没办法去上课,帮我请个假。
没想到当天傍晚她马上敲了敲我宿舍的门,带来了白粥和感冒药。
「啊,这是我煮的,想说你出不了门应该没办法买晚餐吧。虽然只是白粥,不过希望还算合你的胃口。下次见面再还我碗就好了,好好休息吧!」
接着她又从书包摸出一叠纸,「这是今天的笔记,顺手写的,喏。如果有好一点的话可以看。那……大概就这样,掰掰!」
就在两手都塞满东西的情况下,我默默目送她离开。也许是因为发烧的关系,当时的脸颊好烫、好烫。
她可能以为我忘了吧,之前曾经跟我说过她很讨厌写笔记,还说什麽顺手写的……明明就详细到跟逐字稿差不多啊。
粥很淡,但情感却很浓烈,眼眶也热得不可思议。
原来这就是被感动的感觉啊。
漾漾,要永远陪着我喔。
「宛名,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彻彻底底的使原本完美的世界崩毁了。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那个男生的事,那个名叫「睿」的,一无是处的雄性生物的种种事蹟。
她也总是和我吐露单恋的、倒追的辛酸。从她的口中,我知道他是个极其无情的人,被动无比,这种不懂得珍惜漾漾的人,一点也配不上她。
我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阻,但却越劝越无力,她只是越来越喜欢他,心情也越来越常随着他起伏,连一起吃饭也三不五时瞄着手机看着有没有新讯息。
这不是我所喜欢的漾漾,我讨厌夺走了她的「睿」。
「我要跟他告白,在愚人节。」
摇摇欲坠的世界,总算在这一刻裂成碎片。
一举步就被刺伤,血流了满地,铁锈味如此浓厚,而你却像丧失了嗅觉。
自顾自的,她说着她的告白计画,而我听不到、也不想听。
我终於知道当初为什麽会跟她攀谈了──因为,一见锺情。
漾漾,对不起,我爱你。
四月一日那天,我躺在床上一整天。
没心情做任何事,只是躺着。
听着窗外的蝉鸣,太吵杂了,令人心烦。吵到没听到漾漾的来电。
下午四点零一分,我看到她传给我的简讯:「我成功了>///<」
忽然之间,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蝉鸣呢?
蝉,都去哪里了呢?
愚人节的愚人时间,多希望一切都只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