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引子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
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
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
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
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
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
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
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
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曹植《美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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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经历了良久的日子,虽逐渐模糊不清,可,一切记忆都太过深刻,以至於无法真正忘却,反而透过时光变迁使其更加洗链,就像我在那片翠玉的背後,重新将你我的种种过往再次唤起。
「冉冉。」
我在你这般呼唤,以及於自身耳边反覆吟诵着诗词的同时,开始追随你的眼光。
□
夜空一片星光斑斓,抬头仰望着那高挂的北斗七星,一面期待他的归来。
数天前,他与我言道要进城里办点事,临走时只嘱咐了一句:「冉冉,好好在『这儿』等我回来!」
突然想到与他同行东北的女孩。
是不是那时也将她带了回来老家了呢?和我说进城,是否是爲了去找她?
他始终没把这一趟是爲了什麽而去,放任我孑然一身的胡乱猜想。多日以来唯一让自身不敢随意猜测的是他那句「这儿」所指的是什麽。彷佛是早已约好的默契似的,两人把这段日子一起待的「这里」说是「屋子」,而非「家」。总觉他在隐瞒些什麽,字句里时常是话中有话。莫名的怀念我们的从前──能够无话不谈。
楚轩自小就丧失爹娘,还记得每每当他提起这件事,总会忍不住默默泛泪,却又在我面前急忙否认,那样子真的很搞笑。年幼时,未曾能够体会这种感觉,和父母分离的感觉,一直到此时此刻才得以稍稍了解他话语里的所谓伤痛。
轻轻拿起夹在束腰的丝巾,依稀是昨年从娘手中学得的初次刺绣作品一角。原本上头是一棵矮小却完整的梅花,但在离别官邸之时,我将其另一部份交给了爹娘,只留下一朵坚毅在自己身边。
「愿至今虽不知身处何方的爹娘,能藉着我给的坚强前进;愿有朝一日咱们一家人还可以再次重逢。」在心里,我如此默许着。
逐渐入冬後,此刻袭来的夜风迎面,在室外待久了也会感到冷。两手互相摩擦又呼气,希望略微冰冷的手能藉此得到期待中的温度。
忽被一双温暖的大掌将手包覆住。
是他。
「既然会冷就进屋里,怎麽待在外头受风折腾?」楚轩大哥故作指责语气,在我耳里听来可是满腔的温柔。
「因为我希望可以早一点看到你回来。」进屋後,我抬头直是他的眼眸,笑着说。
「如果我今天又没有回来呢?你岂不是要等到白天?」
「对啊,你还没回来的前几天我就是一直这样的等着的啊。从早上到晚上,从黑夜到白昼。」
「真是拿你没办法。」他俯首搓着我的手,搓着揉着却突然停止。
「怎麽了?」我问。
「都过了这麽久,这个疤怎麽还在?」他盯着在他自己右手上的我的左手说道。而我在注视指头前,先发现在另一双手上的相同位置,一有个相似、与自身的成对的疤痕。
八岁的夏日,也就是我们初遇的那年的某一日盛夏午後,趁着爹娘在前厅与客人谈话说笑时,瞒过随身ㄚ鬟,翻过後院围墙和楚大哥见面。伤痕是我俩去河边嬉戏回程,不慎被小径旁的丛丛芒草中不知从何处露出的锋利给割伤了彼此的手,意外的是,竟然伤在一样的左手指上。
「其实我是故意让它留得明显的。当我知道爹爹的官位可能有所变动,就毅然决定爲了以防万一而刻意留的。」
「以防万一什麽?」
「避免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离开太长的时间,把你楚轩这个人给忘记。」
还有,我担心会遗忘,我们的曾经。
当晚,在半梦半醒之际,似乎有人轻靠在我耳边,说了这麽句话:「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更勇敢一点去承认对你的感情,而你亦是。」
那个吻,很轻却很深刻。
我们都太过於小心翼翼,谨慎的踩踏在边境之上,且不试图因这份情感而破坏掉现今美好的彼此关系。殊不知,我们都因为害怕得不到期待中的回应,而在一面後退的过程中,让对方和自己受了伤。
若可以,自当下瞬间起,我想爲你奋不顾身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