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午,林靖玮匆匆忙忙地把骆巧苹带回家,就怕骆以群会认为自己言而无信,没想到回到家,骆以群只是要他们快来吃午饭。
「抱歉,有些事情耽搁到……所以……」林靖玮趁骆巧苹去洗手时,忍不住低头道歉。
「没关系,我还得谢谢你帮忙安抚我女儿。」骆以群只是浅笑,丝毫不以为意。
「只是,之後你要怎麽跟巧苹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林靖玮苦笑,骆以群一愣,然後沉默。
他们无法向年纪还小的骆巧苹坦承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
「……那个之後再说吧。倒是你爸妈那边,怎麽办?」
「那个啊……闹翻了。」林靖玮搔搔头,状似腼腆地笑笑。
「……那你还是回去吧,毕竟他们只是担心你。」骆以群怔着,最後皱着眉。
林靖玮没想到骆以群会说出这种话,有些急了,「他们已经把我赶出来了,没办法回去。」
「好好说一说,他们会让你回去的。」骆以群别过头,沉着脸。
「骆大哥,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什麽才和我爸妈闹翻的。你还是要赶我回去吗?」林靖玮握紧拳头,鼻子一酸。
骆以群没有回应,让林靖玮很慌张,「骆大哥,我……」
「等等吃完午饭就快回去吧。」
「骆大哥!」林靖玮睁大眼,不可置信,最後敛下眉,难受地抿唇,「骆大哥……我爱你啊。」
此话一出,骆以群不禁一愣,强烈的震撼让他也差点落下了眼泪。在这个世间,他们的感情是多麽不被允许的存在,连那句我爱你,都让人觉得好痛。
「哥哥爱爸爸吗?」不知何时,骆巧苹站在一旁,一脸茫然地问。
林靖玮错愕地顿住,然後摀住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
「爸爸呢,你是不是也爱哥哥?所以你才不要妈妈了?」骆巧苹虽然小,但对感情还是有粗略的了解。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说爱,感觉有多麽奇怪。
「是吗?」
骆以群被问题堵得哑口无言,满满的沉默像空气一样存在於这个空间,却让人觉得窒息。
「妈妈是因为这样哭了吗?」骆巧苹拢着眉,雾气蒙着眼眶。
「巧苹,对不起。」骆以群哀痛地说,想抱抱骆巧苹,但骆巧苹却转身就跑,回到自己房间。
「骆大哥,抱歉,都怪我乱说。」林靖玮看着骆巧苹的反应,愧疚盈满心头。
「没关系。」骆以群扬扬嘴角,悲苦噙在笑上。
骆以群知道,这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不过有些事就算做了心理准备,发生时却仍然痛得让自己想哭。
当时的骆巧苹只是不能接受妈妈的离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其实就算爸爸喜欢的是男人,她也可以接受的。
但当下为什麽就是只能做出这种伤人的表现呢?
或许这就是人吧。
从沈齐家离开後,骆巧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开始奔跑,她脑袋一片空白,想找个谁让自己倚靠一会,从回忆中抽身後总会觉得虚脱。
突然,骆巧苹撞到人,她还没说对不起就先抬头看撞到谁,一接触到那灰蓝色的眼眸,她愣住,然後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麽会在这里啊?」何奕杰原本要骑着机车去替同事买点东西,却恰好被她给撞到。
「我……」骆巧苹吞吞吐吐,想不出什麽可以回应的话。
「嗯?」何奕杰看着骆巧苹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担心了起来。
「没事啦,只是忽然不知道要去哪,莫名其妙就跑过来了。」骆巧苹乾笑几声。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人不舒服吗?」何奕杰终究是忍不住问了,骆巧苹呆了一下,张口想说什麽,却又吞了回去,沉默不语。
见此状,让何奕杰更担忧,「我载你去看医生吧?」
「欸……你快乐吗?」骆巧苹低着头,握紧拳头,语气低沉。
「什麽?」何奕杰不懂骆巧苹怎麽会忽然问这个,而且是直接忽略他的问题。
「你快乐吗?就算违背所有人的意见和王军谚在一起,你也还是快乐吗?」骆巧苹提高音量,悲戚地问。
何奕杰在听到这番话後,陷入惊愕,骆巧苹只是定定地瞅着他的眼睛,摆明了他一定要回答。
「……快乐啊。」何奕杰说,还不忘浅浅微笑,但和当年的骆以群一样,笑得很苦。
「那就不要放弃。」骆巧苹咬唇,眼眶有着一层水气。
「为什麽要哭?」何奕杰愣住。
「拜托你……一定不要放开彼此的手。」骆巧苹抓住何奕杰的衣服,哽咽。
何奕杰除了怔着看这女孩的眼泪之外,不知道该做什麽反应。连伸手拥揽的勇气都失去。
「军谚哥,你在想什麽?」赖雨洁问着,面露疑惑,因为王军谚从来到她家後就一直是这沉思的模样。
「……没什麽。」王军谚摇摇头,眼底映笑。
「可是……」
「好啦不要可是了,功课有哪里不会吗?」王军谚摆明了不想被询问任何问题,所以反问。
「……这里。」赖雨洁噘起嘴,虽然不满但也不敢追问了。
赖雨洁和王军谚差了八岁,但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像骆巧苹还有沈齐一样。
一样的还有赖雨洁对王军谚的情感,如同沈齐喜欢骆巧苹那样,不只是朋友般简单。不过她比沈齐还有勇气,告白了许多次,也被王军谚拒绝了许多次,却仍不放弃。
王军谚对此感到很头痛,但对他来说犹如妹妹的赖雨洁却始终让他放不下,拒绝的话也已经说到不想再说了。
可是,他们似乎就只能这样耗下去。他没勇气开口承认比拒绝还残忍的事实,她没勇气放弃这个爱着许久的人。不都是、没勇气。
所以他们选择装傻、逃避,维持这其实不堪一击的关系。他苦、她又何尝不是?
不过说穿了,也都只是在等着,等着一切都得摊在面前说清楚的那一刻。他伤,她也伤。
明明都知道这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但人就是愿意放手一搏。
「军谚哥,你有听过骆巧苹这个名字吗?」赖雨洁算着习题时,忽然语出惊人地说,让王军谚着实怔住。
「怎麽会问?」王军谚没有让惊讶表现在脸上,只是平静地问。
「听说她是这次县内的柔道冠军呢!之前有上报纸喔,明明小小一只也长得很可爱,结果竟然是那麽强的人。」赖雨洁说着,她对骆巧苹很有印象,因为她和骆巧苹同年龄,虽然不同学校,但骆巧苹的名气她早有耳闻。
「柔道冠军?」王军谚挑眉。
「对啊,好厉害喔!听说她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好羡慕。」赖雨洁无力地趴到桌上,觉得世上有骆巧苹这样完美的人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吗。」王军谚对於骆巧苹的成绩好这件事情就相较的没那麽惊讶,他之前回去找以前的导师时,导师就有提到关於骆巧苹的事情。
他忘不掉导师在提起骆巧苹时那原本不爱笑的脸庞露出的丝丝笑意,那是一种骄傲。对於能教到这样的学生,感到很骄傲。
但是柔道嘛,他倒是第一次听见。没想到那小不点还挺深藏不露的。
「啊呀,分我一点聪明就好,我都不会写。」赖雨洁哀声叹气的,让王军谚不禁失笑,「快写了啦!这麽懒散当然都不会写!」
「这麽直接让我好伤心喔军谚哥。」
「快写!」
「好啦。」
「军谚,现在在做什麽工作呢?」
当初回去找老师,且在骆巧苹还没来之前,就已经聊了很多。当然老师总不外乎是关心一下自己目前的生活情况。
「目前没有。」王军谚倒也不怕丢脸,直接说了出来。
「啊……这样啊。」老师看着他,忽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了,「怎麽没有去当律师呢,老师记得你大学是念法律的不是吗?」
王军谚呆愣了一下,之後只是浅笑,「因为觉得这项工作不适合自己。」
老师只是点点头,不知道是理解了,还是单纯就行为上的反射动作。
他只是不想要再过着被安排好的生活,一直以来被铺陈好的人生,他乖巧听话走了多少年,也该醒了。
他不是魁儡,不应该这样被控制着。
然後,他做出了人生第一件反抗家人的事情,就是和何奕杰在一起。
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後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