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那些泪水都将变成星星
桩
妈妈在我小学一年级那年生病过世了，那时我年纪还小，不知道什麽是死亡，我只知道妈妈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爸爸为了把我养大，努力地赚钱，导致没时间照顾我，我是家中的独生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陪我玩。
莫莫怕我寂寞，每天都会来我家和我一起做功课，有大家的陪伴，白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但是晚上却很难熬。
爸爸的工作也有上大夜班的，当他不在家里，我就会睡不着觉。
我很害怕晚上的客厅，要是房间门没关，总觉得黑暗的客厅会突然冒出什麽怪物把我吃掉。
那时我就会躲进主卧室里的衣橱，妈妈的衣服至今还放在那里，闻着妈妈熟悉的味道，我就会比较安心。
我最珍惜的妈妈留给我的遗物，是一个很可爱的泰迪熊娃娃，是妈妈亲手做的，娃娃的脚底还绣上了我的名字。
泰迪现在还坐在我的床头上。
有的时候晚上，当我好想好想妈妈的时候，我会偷偷的哭，但是不让爸爸看见，爸爸赚钱已经很辛苦了，所以我会要自己坚强一点，不能让爸爸担心。
有时候看着其他家庭和乐融融的一起出外郊游，我就会想，要是妈妈还在，我们是不是也会一起去野餐。
随着我一年一年的长大，我发现，要是我不看妈妈的照片的话，我就要忘记妈妈长什麽样子了，也快要不记得妈妈的声音，和她那温柔的手。
第一次想不起来妈妈的长相，我很害怕，我怕有一天我会把妈妈完全忘光，我把照片放进皮夹里，随时拿出来看，以防自己会忘记妈妈的样子。
接着我渐渐想不起来，妈妈的声音。
我很努力地回想，但非常模糊，最後我翻箱倒柜找出了我小时候的影带，妈妈的声音也被拍进了影片里。
我播放它，一遍又一遍。
直到确定自己牢牢地记住了妈妈的声音。
我不想忘记妈妈，要是随着时间过去，就把妈妈曾经活着的证明，从记忆中抹去的话，就好像否定了妈妈的存在一样。
为什麽人的死会渐渐被人淡忘呢？我始终不明白这一点。
有的时候我会很生气，气妈妈丢下我一个人，气爸爸总是在忙工作，气自己这麽的不成熟，有时候我又难过得想哭，可是我不想在大家面前哭，我不希望藉着眼泪得到其他人的同情。
想哭的时候，我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我是男生，要坚强，不可以哭。
这样的话泪水就会止住了。
这个假日，阿司、莫莫、阿光和阿秀来我家玩，因为爸爸出差的关系，他们决定在我家过夜陪我。
我们租了恐怖片在晚上十点的时候看，但是这部影片一点也不可怕，是上次去看电影时，莫莫想看的脆面包。
「欸，这里还有影带。」阿秀突然说，是我没收好的，小时候妈妈帮我拍的影片。
我赶紧跑过去「这个不行，还给我。」我想拿回来，但阿秀坚持想要看，拉扯之下，阿秀扯到了影带的胶卷，胶卷被拉了开来，把影带弄坏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有关妈妈的那仅剩的一点回忆，就这麽……毁了。
瞬间，我的脑袋乱成一团，阿秀沉默地看着拉坏的影带，「啊，坏了……对不起啊，桩。」
「阿秀是笨蛋！」我大吼起来，我感觉脑子里头好像有一万只蜜蜂在窜来窜去，头好痛，眼睛好像溢出了什麽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
我用力的将阿秀推倒在地上，之後跑了出去。
现在很晚了，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我不知道自己跑出去是要跑去哪里，但现在我只有不断的跑，不断的跑。
总觉得……只要我停下来，我的世界下一秒就将要崩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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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不擅长跑步，因此跑到大约三条街外的公园，我就跑不动了。
我气喘吁吁地倒在公园的长椅上，晚上十二点，又准备要冬天了，冷风吹得我浑身发抖，我搓揉着冰冻的双手，将单薄的长T领口往上拉，想挡住一点风寒。
我摸到我的脸，才发现我哭了。
妈妈拍的影带被弄坏了。
那是我对妈妈声音的最後印象，就这麽脆弱的毁了，我没办法接受阿秀居然只是轻描淡写的讲了一句「啊，坏了，对不起。」
我好生气，气阿秀也气自己。
这麽寂静的夜里，一瞬间突然响起了叫喊声
「桩！」我首先认出阿光的声音。
「桩，你在哪里？」这是阿司的声音。
「小桩！」这是莫莫的声音。
我现在还不想见他们，我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接着发现了溜滑梯下头有个小小的可以钻进去的空间。
我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把自己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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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桩！小桩！」
小学一年级，第一次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了，我哭着躲进了公园的溜滑梯底下，在那里哭了好久。
哭着哭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来到我面前「小桩，我终於找到你了。」莫莫说，接着坐到我的旁边。
我没有理她，只是继续哭。
莫莫也没有说话，她静静的揽过我的肩头，伸手握紧我的手，在我比较平复的时候，她轻声地说「不哭，不要哭了。」
「你还有我们啊，小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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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桩！你果然在这里！」莫莫从溜滑梯外头探头进来，我低着头没有回应她，她跪着爬了进来「啊！好挤！奇怪了，以前这里这麽小的吗？」
像小时候那次一样，她坐到我的旁边，这一次她紧紧把我抱住。
「哭吧！」她说，「咦？」我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抬头看着头「小桩一直都很忍耐呢，可是现在就不要忍了，把我当作妈妈尽情地哭吧，想要对妈妈说什麽话，就全部告诉我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是任由莫莫抱着我。她温柔的抚上我的头，一次又一次的轻拍着我的背，跟记忆中妈妈那双温柔的手，重叠上了。
我的眼泪开始泛滥，我还是没有说话，而莫莫则不断地说着「不哭，不哭了，妈妈在这里。」
「妈妈。」
「我在这里喔，小桩。」莫莫轻柔的地说着「妈妈不在的这些年，小桩很坚强喔。」
「为什麽要丢下我呢？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开口，这些年忍住的泪水就像山洪爆发一样，止都止不住。
「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可是小桩很勇敢，也会帮妈妈照顾爸爸，对不对？妈妈都看在眼里喔。」
「妈妈很开心，有小桩这麽温柔的儿子喔。」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哭一直哭，莫莫则不断的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
之後，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莫莫也陪我一起睡在溜滑梯底下，等早上起来，我们两个都感冒了。
在回家了路上，阿秀带着影带往我这里跑过来，他先非常郑重的向我道歉，接着跟我说，影带的胶卷他都很小心地卷回去，已经修好了。
回到家里，阿光和阿司好像也是彻夜未眠的样子，阿光一看到我就赶了过来，捧着我的脸上下左右前後看一遍，好确定我没有地方受伤。
阿司则一脸不耐烦的把我和莫莫骂了一顿，骂莫莫找到我了却没有联系，骂我们两个笨蛋一个晚上都待在公园，结果才会感冒。
「算了，回来就好了。」他哼了一声「赶快去洗澡啦你，全身都冰死了。」我知道那是阿司表达关心的方式。
莫莫在我之後，被阿光、阿秀和阿司联合起来狠狠的念了一顿，念她这麽一个女孩子居然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待了一个晚上。
莫莫则嘟起嘴反驳「哪有一个人？我和小桩在一起……哈啾。」她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阿光递了一张卫生纸给她。
「和小桩在一起？那我错了，你不是一个女生自己待在外头，是和另一个性别虽然是男生但跟女生却没什麽两样的人，在外头待了一晚。」阿秀这麽说，
「咦？什麽嘛。」莫莫抗议着。
「不过没事就好了。」阿光揉了揉莫莫的头发，因为原本前一天就打算在我家过夜的关系，莫莫也在我家洗了澡。
全部的人都将外出的衣服换成了睡衣。
一张双人加大的床对我们五个人来说似乎挤了一点，但没有人在意这一点，一个晚上的折腾让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我们躺到床上，不一会就睡得像小猪一样。
我做了一个梦，里头虽然没有妈妈，可是有四双好温柔的手，我们的手交缠在一起紧紧地握着。
感觉就好像某种牵绊一样。
「你还有我们啊，小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