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上床就寝许久,傅贞观还睁着眼,目光飘浮在黑暗中不可见的床顶。
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汪生眼神轻浮,就不像好人,跟这种人同路,妥当吗?
要让家里取消行程,她可以装病不起,虽然骗人不好,但简单直接,不必为了说服公婆提院心那档事。可是万一取消行程,没等到船位,反贼便杀来,她岂不害了全家?
前有狼,後有虎,该怎麽办?她挪挪头,枕下绿豆壳里芯随她动作,窸窸窣窣。
身旁邬达吉话声清醒:「你没生气吧?你让我别跟汪公子往来,我没做到。」
「你事情多,忘了。」她是这样希望的。他没记牢对她的承诺,总比明知汪生轻薄自己,仍与之结交还好上一些。
「我没忘。」邬达吉竟回道:「不过你误会汪公子了。」
她琢磨不出哪里误会汪生。「那天他的确窥看……」说到一半,忽然记起,当时她们一家子全在汪生视线之内,因问道:「难道你认为,他看的并非家里女眷,而是你或爹吗?」
但男人对男人怎麽会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她如堕五里雾中。
「汪公子看的的确是你,这却怪不得他。」几天前还义愤填膺要教训汪生的人这样说:「前些天,我在街上遇到他,实在咽不下气,找他麻烦。」
「你没动粗吧?」她连忙问道。汪生挨打并不冤枉,可眼下情势总归那句老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邬达吉彷佛想到什麽趣事,喉间爆出低促笑声:「那家伙小胳臂小腿,胆子倒肥。我那时气冲冲,他见势头不好,立刻露怯,可一眨眼,他又满脸堆笑,自己凑上来打招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两只拳头哪好意思出兵?自然鸣金归阵了。」
她可笑不出来。「这人变脸比翻书快,恐怕不是省油的灯。」
「管他省不省油,人好就好。」邬达吉不以为意,轻快道:「他请我到角落说话,没等我质问,自己把冒犯你的事竹筒倒豆子全抖出来,一直赔罪。他犯错不抵赖,乾脆认帐,倒不失为一条好汉。」
「兴许他只是识时务呢?」她对汪生印象极差,任谁夸他好,她既不高兴,也无法相信。「我们两家同住一屋檐下,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个不是既然早晚要赔,不如趁早撕掳了事。」
邬达吉不吭声了。随着沉默一分分拉长,她开始忐忑,丈夫显然欣赏汪生,自己抱持异议,是否令他不悦?
等了一会儿,总算邬达吉开口。「假如汪公子道歉只是敷衍我,他雇到船大可自己走人,不必邀上我们。现如今船位难求,他肯捎带我们家,可见存心帮忙,而且帮了大忙。」他认真道出想法,说时口气平静,没半点不悦,方才不言语看来乃是在全神思索,并非着恼。
她暗暗松口气,但仍决定说话迂回些,为外人争论伤了他们夫妻的和气,划不来。
「这时候的确难找船,就算找到,独家包船也贵,两家同行,分摊船费实惠多了。」委婉暗示,汪生邀他们同船,兴许出於省钱的算计。
「我们家一文钱没出。」邬达吉不好意思笑道:「我当然主张两家平分,他坚持作东道,向我们夫妇赔罪。眼下渡资比从前翻几倍,包下整艘船那开支不消说多吓人,他肯全担下,这份心意够真了。」
她有些动摇。现下船费的确可观,汪生肯独力担下,难道真心悔过致欺?
「别恼他了,」邬达吉劝道:「才子嘛,难免有这些那些的小毛病。」
「才子?」不是登徒子吗?她依旧忍不住腹诽质疑。
「可不是才子?他画得一手好仕女图,尤其爱画神仙。他就为这个留心到你,说画过、看过许多仕女图,没一个及得上你气质乾净,让他想画,可是把别人的家眷入画到底不妥,就琢磨怎麽下笔改动你的五官,又留住那份风采,这才一个劲儿追着你瞧。他的痴迷我懂,遇上会武的人,我也净想跟他们请教、比试,所以前头才说怪不得他。」
邬达吉言之凿凿,她对汪生的成见不禁消去些许。当真汪生行止放诞不过出於痴迷画道,并无坏意,她倒乐得放心。
她紧绷的心绪稍微松快,邬达吉又道:「别恼他了,我是你夫君都不计较,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听着怎麽有些……刺耳呢?但沉默几息工夫,她柔顺「嗯」了声应承。
其实隐约觉得自己感受如何,不是别人--即使亲如夫君--能代为作主的,然而夫妻之间太较真,对彼此感情没好处,不如能忍则忍,囫囵混过吧。
明日动身南下的事,可说板上钉钉,因了丈夫所言,她对汪生不似初时猜忌,但到底无法全信,只好安慰自己,路上多加提防,一旦汪生露出恶形,丈夫和金童谙武,两人合力不怕拿他不下。
虽则如此打算,无奈天不从人愿,她上船未久便病倒了。
那日清早上船,午後她便犯恶心,开头尚能强打精神,陪婆母和汪生妻子唐氏闲话,到晚上,新添胸闷反胃的症候。次日早起,她头重脚轻,挣扎着为婆母梳头,桂花头油的香味一钻进鼻子,胃间便酸水翻涌,吐了出来。
邬太太花容失色,由椅上跳起避让。「媳妇,你吃坏肚子啦?唔,不对,我们吃的一样,大夥儿都好好的,怎麽就你有事?」偏头纳闷不多时,脸上发亮,拍着双手道:「敢情怀上了?」
贞观胀红脸,摇了摇头,邬太太拉住她,笑迷迷道:「傻孩子,你没怀过孩子,怎麽知道不是?」
就凭她尚未与邬达吉圆房。成亲的当晚,奶奶过世,紧接着南下逃难,哪里有圆房的心情和余裕呢?
但房帏中事不好挑明了说,何况她们婆媳和汪生妻子唐氏同宿一房,人家正在旁边梳头。她动动脑筋,凑向婆母耳旁,以蚊子的声量道:「媳妇月事刚过。」
「啊,你月事刚过?」邬太太松开手,失望地重覆。她嗓门大,唐氏没法装听不见,置身事外,便扭头搭讪问道:「妹妹该不是晕船吧?」由近身的某只匣子翻出一包话梅给她,笑容可掬。「含了试试。」
贞观照吐不误,邬太太便蠲免她这日立规矩,让她在房养息,自已偕同唐氏上甲板欣赏水上景致。
那唐氏生着略宽扁的杏仁脸,容貌甜俏,逢人未语先微微偏头,一字眉,蒙蒙大眼流出笑影,爱娇地睨来;皮相甜,嘴头子亦甜,初相见把邬太太的打扮从头到脚奉承一遍,邬太太便大起知己之感。这日整上午,贞观在舱内多次听见她同唐氏在船上来回闲聊。
时近午间,贞观胸胃又一阵不适,起身拿箱笼旁充当痰盂的脸盆,放在膝上预备着,隐约听邬太太在舱房门外笑道:「你这孩子好招人疼,请人吃枇杷,把果皮剥成一瓣瓣再递过来,太贴心了。嗐,可惜你嫁了,我儿子娶了,不然你们凑一对多好,我就想要你这样的儿媳妇。」
唐氏依稀娇滴滴回了几句,邬太太叹道:「她听话归听话,可惜没你会凑趣儿……不干年纪的事,论年纪,你才大她两岁不是?我倒不怪她,她们家孤儿寡妇,不好像普通人家那样,出来外头走动,孩子打小关在家里,性子当然木木怯怯的……嗯,是做官人家出身……呵呵,我们邬家在地方上有头有脸,选儿媳能不挑剔品貌家世吗……」
说话间,邬太太打开门,见贞观膝上搁着脸盆,虽没闻到明显异味,仍忙不迭以手绢摀鼻。
恰巧贾妈妈端来饭菜,邬太太黑着脸吩咐:「把饭菜拿到船头,我们到那儿吃。--啧,媳妇你别吐了,我看人吐就不舒服,你再吐,这房间我还住不住?」
贞观陪笑道:「娘,媳妇恐怕止不住吐,不如媳妇暂时搬去跟贾妈妈住,好吗?」汪、邬两家分成男、女眷两批,各住前後舱,下人的金童跟船工挤,贾妈妈因是女流之辈,不好效法金童,便睡堆放货物的中舱。
邬太太嗔道:「胡闹,做主子的人放着客舱不睡,和下人睡货舱,你放得下架子,我丢不起面子。」扭头向唐氏半解释,半抱怨:「这孩子吐昏头,说胡话呢。我们邬家最讲究规矩,上是上,下是下,绝不含糊。」
贞观不语,低头揿胸乾呕几声,作势要吐。
邬太太马上後退,半带上门扉。「好好好,你快搬。」说完,觉得那声口撵人似无情,讪讪笑道:「你好好养病,我们晚上在船头赏月,你要好了,一块儿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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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舱里,船家货物和汪、邬两家的行李箱笼堆了一地,靠近门口的箱笼只堆栈一层,权作床面,供贞观主仆休息,其它处则四、五层箱笼地高高垒起,峰峦起伏。
房里久未打扫,尘土气大,还有股说不清是菜蔬抑或动物腐朽的霉烂味儿。身下躺卧的箱笼高低不一,厚厚的舖盖舖上去照样硌得慌。箱笼之间在地上留下空隙,偶尔冒出几声清脆鼠叫。每回吱声响起,贞观便心惊,蓬蓬蓬拍打箱笼。有的鼠辈闻声躲远,有的照样大摇大摆踱到门边空阔处,黑肥身躯拖上一条长尾巴,晶晶瞅着人,她只好拉被子蒙头,眼不见为净。
货舱如此脏乱,贞观却无意挪窝儿回後舱。
一开始是赌气,想她婆母认识唐氏不到两天,只因唐氏甜嘴蜜舌,便「想要她这样的媳妇」。这种说法,置她这个正牌儿媳於何地?
稍後静心想去,婆母不耐烦她病中呕吐,自己搬回同住,徒然惹人嫌。何况,贾妈妈现在外头伺候,货舱就她一人。难得她终於可以独处,不必时刻摆出温柔可喜的微笑迎合人,叫自己两颊酸疼。
她闷在被窝里,静静落泪,痛痛快快地哭自己的不痛快,许久精神困倦,终於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依稀谁把她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後,手指厚茧刺得人痒丝丝的。是邬达吉。
不愿让丈夫瞧见自己病中狼狈,贞观要起身整理仪容,然而身子实在疲乏,眼皮沉得掀不开。
「哎,」邬达吉轻叹,一股酒气喷到她脸上。「成了蓬头鬼啦。」
他八成醉了,有些大舌头,但口呼「蓬头鬼」语气亲昵,并不以她坏发乱形为丑的样子,她紧张的心绪因此宽懈,便不急於起身。房内静默一会儿,此刻她清醒大半,身上力气渐渐恢复,正要张眸,却听他道:「去年冬天,你在水月庵也是这般憔悴。」
她闭目纳闷,她以为他们洞房夜才首次照面,听丈夫所言,似乎并不是这回事?便由他提及的时节和地方想去,记起去年冬天,自己上过水月庵为奶奶祈福许愿。当时他在场吗?她完全没头绪。
耳里听邬达吉梦呓般喃喃续道:「你跪在蒲团上,小小的脸全是泪,半天一动不动,只是双手合什,望向观音菩萨,好像全副性命心神都托给了祂。我看了就想,换作我是菩萨,瞧着你那样子,又叫你那样子瞧着,不管你要什麽,我都依你,通通都依你。」声音底无尽柔情,她吃了一惊。
他在她发上轻轻拂着:「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家的女儿,果然,你家几代做官。爹娘说,两家家世差一截,何必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不管,我不能死心,爹娘只好向你家提亲,没想到媒人说你家应下这门亲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以後也不会像那天那样开心。」
她怔住,一向当邬家跟其他人家求亲是相同理由:看中傅家家世清白、料想她由享有节妇美名的祖母教养,家教差不了;万万没想到个中原由竟是邬达吉对自己一见锺情。--这麽说来,他待她的温柔体贴,是独独给她,并非换谁作他妻子都能够领受到的吗?想到这里,心头怦怦乱跳,耳畔一阵烧热,直想避开全世界,把自己藏起来。这类难为情的心绪她不是没碰过,眼下却很不同,很古怪:虽然窘迫羞怯,却并不难受,反而整个人像泡在糖罐子里,甜丝丝的想摀嘴偷笑。
她骤然弄不明白这陌生的情绪算什麽,但知道自己必须装睡到底。
丈夫误会她睡下,这才敞开说心里话,假使拆穿真相,两下必定尴尬万分。主意既定,她装得像熟睡一样,不做丝毫动弹,刻意放匀呼吸。然而坏就坏在这一刻意,不自觉吸气过轻,初时尚可,几息工夫过後,便入气不足,渐渐呼吸困难,喘不过来,胸口先发闷,而後发紧,最後发痛,眼看再不大口呼吸,便要将自己生生憋昏。
忽然房门外面砰的一声。
抚在她发间的手撤了,邬达吉的靴声往门边响去,她如逢大赦,捉紧机会连连吸气。
门扉咿呀开启,邬达吉的招呼极客气。「嫂子。--咦,贾妈妈怎麽了?」
唐氏带笑解释:「贾妈妈也晕船了,我扶她回来。」两人一步轻一步重迈进房。
贾妈妈满口咕哝,往舖盖重重躺下,箱笼笃簌簌震动。
贾妈妈横陈休息,邬达吉按礼教大防,不好再留下,便道:「有劳嫂子了,在下先出去。」
唐氏娇笑:「去吧,多喝几杯,这儿有我照应。」
邬达吉道谢後离去。他走了,贞观有些失落,以前她对他来去抱平常心看待,如今晓得他对自己有情,不由心生留恋。转念想,他们还有几十年光阴相处,多的是时间,不禁心中雀跃。
「呼噜--呼噜--」左近传来贾妈妈长长鼾声。贞观回神,深自羡慕贾妈妈好体质,晕船居然能倒头便睡。
房内除了贾妈妈打呼,没别的动静。她料想唐氏应当还在屋内,但无心敷衍,便仍旧闭眼歇息,渐渐遁回梦乡。
半梦半醒间,似有人低语:「你倒是有福的。」像是唐氏的声音,但口吻冰冷,讥讽意味浓厚。
一定是听错了。她馍糊忖道,唐氏说话甜腻殷懃,并不会话中带刺。
睡了一阵,远方响动将她扰醒,睁开眼,十五的月光由窗户漫进舱房,温柔脉脉,如同情人的眼波。
月色固然美,可惜伴随而来的不是清风虫鸣,而是船头方向的嘈闹。骚乱中,她公爹极好认记的苍老声音突围而出。
「别闹,快把人放下,万一摔着可不好。」公爹越说越心急,嗓子都粗了。
艄公们哄堂大笑,她从那粗暴的笑里嗅出阴险,连忙寻了身旁衣服穿上。一整天她水米未沾,吐上十几次,身上乏力,一双手抖索着好容易系上裙子,船头那里隐约水花溅响,公婆齐声惊呼紧接在後。
「达吉!达吉!」她的婆母带哭腔叫喊,公爹则嘶声道:「快救人,他不会凫水……放开我……」
再一阵水响,她公爹从此无话,婆母只是哀厉极了哭号。
寒气由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她浑身冒鸡皮疙瘩,脑袋刹那空白,然後心思清明:她们家大祸临头了。
我就剩这麽一个家,不能再叫人拿去!她握紧拳头,胸口热血翻腾,身上陡然来了气力。忘了上身只着衬衣,她环顾舱内,见靠门墙上放着一支扫帚,便走去抄起,开门出舱。
那同时,艄公们在船头淫笑:「你相公儿子已经上西天,现在该你了。咱们哥儿几个要让你快活得上西天。」
婆母大抵叫人摀住嘴巴,咿咿唔唔奋力闷哼,忽然一艄公哀嚎:「耳朵,我的耳朵。」
另一人喝骂:「婊子,咬人呐。」啪地一记耳光脆响。
贞观走出舱房,恰好瞧见人在船头的婆母挨了打之後,踉跄撞上与她相同方向的那侧船舷。婆母披头散发,宝钗凌乱,,指印红肿的脸上写满羞愤、恐惧和狂乱,血迹由嘴里往外斜斜拖到腮颊。花花绿绿的外衣撕开大敞,一方红抹胸歪歪挂在雪白的身上,摇摇欲坠,下身衬裙半褪,露出内里的红纱裤。
她耳畔轰响,前些天听说的女眷劫案与婆母身影蓦然交叠。预感即将发生的凶险,她身子筛糠似发抖,偶然眼角余光瞥及江面,黑沉沉的江面波光粼粼,水气清洌,像在同她招手。她决定出声提醒婆母一块儿投水。但未及开言,婆母扭头看向艄公们所在的船头另一侧,露出乞怜神色。
「金童救我。」婆母哭喊,张嘴时口中掉出一团血肉馍糊的物事,发出噗地轻响,掉落地面,原来是只人耳。
一人由船头另一侧扑过来,小脸瘦长身板,单眼皮秀长眸子。
金童来了!贞观如同溺水者抱住浮木,精神大为振奋,握牢扫帚赶向前。金童懂武,让他对付那些艄公,她和婆母趁隙拿绳索救丈夫和公爹上来,或许全家能死里逃生。
金童来了,一手按住她的婆母,一手持匕首,锐利的刀锋映向月色化作银色寒光,俐落划向婆母喉咙,血雾喷洒而出,溅污他头脸。
贞观脚下一滞,顿在原地,耳边回响丈夫关於金童的话:「我和金童曾经在山里迷路,花上整四天才转出来。那时冬天,没野果野菜,我们只好含雪水止饿,到第三天,好容易逮着一只兔子,这家伙死活不肯吃一口,全让给我。」
他还说:「他知恩图报。不是我拣他回家,他就饿死街头了。」
既然如此,为什麽她看到的是这副光景?
婆母显然也无法相信,眼睛大如铜铃死瞪金童,张嘴开开合合,彷佛在质问,话语却从鲜血泉涌的喉间裂口无声溜走。
金童脸色铁青,颊上肌肉弹跳不止,一把抱起人往江心扔,俐落之至。
江上水响旋即归於平静,贞观周身气力跟着抽空,整个人痴了似的,脑海一线游丝地盘旋一个念头:人没了,家没了,全没了。
她万念俱灰,自觉也沉入水底,跟着死了。
艄公们纷纷朝金童开骂:「你杀她干麽?」
「就是,那老娘们还有好些首饰戴在身上。」
「老子叫那婆娘招了满身火,人没了,老子找谁败火?」
艄公们群情激愤,千咒万骂,高声呼喝把贞观飘荡的心神勾回现实,耳畔似谁在低语:那些人如果逮住你,他们让你家人遭的和来不及遭的罪,你全要受。
她木然攀上船舷投水,然而刺激过巨,至此虚乏到极处,纵然使出吃奶的力气,不过拄着扫帚,朝船边微微迈开步子,便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作者的话****
不知道读到这篇文的人能有多少,是否有人担心女主的安危。如果没人担心,自然是我写崩了;如果有,因为女主面对的困境太糟心,所以这里先透露一声,这次劫数她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