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生活适应与中文辅导的事,颖柔只有谈到你我才会有回应,所以她就拼命跟我聊你,我比你想像中的还要了解你。所以我很清楚,为什麽会喜欢你。」
温慕言起身坚定走向我,修长细腻的大掌抚上我的面颊,拇指揭去残留在上的盈泪,眼底的湛蓝逸泻着款款深情,让我浑身一颤。
不行!除非何颖柔不喜欢他,否则我们之间,该退让的那一个,永远是我!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只有何颖柔愿意帮我,她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还不了,公主永远值得最好,谁都不能和她抢,我更不允许自己去做这样的事!
「可我⋯⋯可我不喜欢你!」我蓦地打掉他的手,往後退了一大步。
「你别无选择。」温慕言双眸微眯,眼底闪簇着危险的光芒。
「我⋯⋯我已经答应安卓要当他的助理了!」情急之下,我撒了个谎。
温慕言和我都心知肚明,答应当安卓助理的意义等同於接受他的交易,各种交易。
所以我可以想像,温慕言会有多麽生气,但如果这样才能让他死了心,那我宁愿如此。
「你说谎!你说过你讨厌他,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汗毛!」温慕言漂亮的额际沁出细密的汗珠,深秋凉风天里,是只有过度激动才可能出现的反应。
「因为我需要钱。我不止要养自己,我还有个弟弟,他的学费全靠我。」这倒是事实。
「我可以帮你,你不需要出卖自己。大学国文选那门课我很头痛,你可以教我古文,我给你的薪水,绝对不比安卓少。」
「在你刚刚说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之後,我还会相信你雇我只是当个单纯的家教吗?我怎麽确定你不会对我怎样?如此一来,你和安卓又有什麽两样?」
虽然咬住这个逻辑点回打他,可那当下我却又觉得自己像个妓女般被人待价而沽,很低贱。
「关关,你为何要把自己说得那麽不堪?」温慕言皱紧眉头,不满我的言辞,颊边的肌肉线条是咬牙才会拉扯出的痕迹。
「温慕言,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能生在好家庭,能够衣食无缺。我家境不好,我爸早死,什麽都没留,就留一屁股债给我妈,债主逼上门讨债时,说我天生一副狐媚样,不如出去卖,肯定可以很快把钱还清,这当然只是恐吓而已,但我妈每天辛苦工作,赚的钱全还债去了,她很怕哪个月慢点给钱,我就真的会被抓去当妓女。人人都想要有张好脸蛋,可是我却好恨自己生得这副模样,没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却总是惹来麻烦。」
不知为何,我把从未告诉过别人的家庭背景告诉他,他的表情不再紧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读不出的复杂神色。
「我虽出生尊贵,但十五岁时,母亲就丢下我一个人回台湾,今年初父亲过世,我陷入家族斗争,若不是安卓帮我,我还不知道该怎麽办。这世上不会只有你一个可怜人,所以没什麽好自卑。」温慕言突然说起自己的身世,见我呆愣,竟伸出手偷捏我的脸蛋。
「你做什麽!」我猛地回神,拍掉他的手,惹得他哄然大笑。
「这是我的秘密,除了安卓以外,就只告诉你。」温慕言趋近我耳畔低语,脸颊几乎要与我相触,我完全不敢动,深怕一不小心会擦枪走火,发生什麽可怕的後果。
「干嘛跟我说这个?」交换秘密吗?也不是什麽太好的朋友,实在不需要这样。
「我说过,我能懂你。」温慕言修长的指头抚过我的颊畔,让我浑身一颤。
「关关,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拒绝我当你的朋友。」温慕言低声轻语。
我发现心里那道筑得密密实实的高墙竟开始有了裂缝,因为他说出我很渴望的词句,比「我喜欢你」还要令我渴望的,「当你的朋友」。
「温慕言⋯⋯」如此,我还能再抵挡多久?
「既然是朋友,能不能别再这麽连名带姓的叫,可以亲切一点吗?」温慕言勾起惑人的微笑,带点撒娇的语气让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轻笑了声,歪头打量他。
「你这个人总是太冷,但和我在一起时也不必太热,温温的刚好,就叫『阿温』吧。」下意识不想和何颖柔一样叫他Jacob,於是自己想了个昵称,也许真心希望他在我心里能有某种「专属」。
「阿温,好,我喜欢。」他温柔地盯着我,然後,我们相视而笑。
朋友啊,感觉真好,至少,我不必再怕他会影响我的心,不必担忧我和何颖柔的友情生变,这样的关系,让人稳定许多。
「那麽就从明天开始上课吧。」温慕言又把话题转回教古文这件事。
「喂,我都还没答应耶!」
「还不答应?」温慕言挑眉不以为然。
「不先问问颖柔吗?」
说到颖柔,我们两人就沉默下来,不知不觉走出凉亭,环着湖散步起来。
「算了,你还是找颖柔好了,她一定很乐意教你。」
「再说吧,如果你不肯教我,那我国文就被当掉好了。」温慕言仰头看着满天白云飞絮,洒脱一笑。
「懒得理你。欸,说说你和安卓怎麽认识的?」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以後有空再慢慢跟你说。」温慕言的侧影,雕像一般,煞是迷人,如果入画,一定很棒。
「那好吧,我在『闲情咖啡馆』打工,有空来找我,我请你喝咖啡,听听你的故事如何?」卸下心房之後,突然觉得,我可以跟他聊很多。
「好啊,那,我也听听你的故事。」
「我吗?那便是鬼故事了。」我发自内心笑得灿烂。
「关关,你笑起来真漂亮,应该常笑,人缘会好一些。」温慕言忽而低头凝视我,那眼神里千言万语,看得我心慌。
「平常我笑不出来。」我别过脸,提醒自己,他只是朋友。
「那就,只在我面前笑吧。」温慕言把手放在拱桥的扶栏上,转身一屁股坐了上去,居高临下瞅着我。
「臭美。」我故作傲娇,双手环胸靠着扶栏,望向成排的山樱树。
等花季到了,我一定要画下开满山樱花的旋舞湖,画里还有个金发男子,斜倚着山樱树,那必是全世界最美的一幅画。
温慕言跳下扶栏,迳自往山樱树走去,没几步,忽而转身驻足对我说:「会的,我会让你为我而笑。」
※一旦倾心,说是朋友,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这样简单的道理,我却到最後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