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紫伶仃 — 恩怨篇 第二章 貝姬

「你就这样让她离去?」

「当然吧!难道禁锢她吗?」

「至少也送到家门吧!」

「你知道我用了多少勇气,才敢跟她走到哪儿?」

天抱怨着安并不了解他的苦衷。

「又不是第一次,没差吧。」咏仪在安身旁探出头来。

「一步一步来。我也要顾她感受啊!」

「你真顾她感受,就不要跟着她,对吗?」玲向身边的基问,基点头附和。

放学後,一行五人走到二楼的地理室去。由两间教室打通而成的地理室,比普通课室大,能容纳更多学生,正好用来举行学生会会议。

每年的学生会皆由中四及中六同学当委员。中五及中七学生由於要应付考试,都会自动退场。

今天,正是本年度学生会第一次会议,也是改选的日子。天和同学们身为去年的委员,自然要出席会议,告别学生会委员的身份,并监察新一届的选举进行。

走进地理室内,把书包放在地理室独有的梯形桌面上,跟其他即将卸任的中七委员们打个照面,众人在最前排的位置坐了下来。背後坐着的中六学生们,都是准备竞选本届委员的学弟妹。

学校的中六级学生不多,虽说是竞选,也不过是文理科两班之争。去届由基的理科班胜选,天和玲等文科班同学,今年早已向师弟们指导要诀,希望能取回主席和内阁的职位。

先由去届会长报告,随即进行各委员的投票。半句钟下来,文科班得到师兄姊们的教导,尽揽各主要职位,主席一职可说已是囊中物。

选举接近尾声,理科班同学眼见大势已去,纷纷提早离场。剩下的同学,就按意愿分配到各工作组去。主席一职尘埃落定後,地理室内就只剩下三数中四学生等候发落。

「终於为文科班扳回一城。」玲兴奋地说,「一报去年之仇。」

以为理科班的基会出言反驳,他却只是不停地摇着天的肩膀。咏仪随着基的视线望向地理室的後方,惊叫起来:「天!天!看呀!天!」

天回头一看,立时目瞪口呆。

「是何灵慧啦!」咏仪仍然在叫个不停。

慧和好友捷是留下来极少数的中四级学生,正在等候工作编配。也许是太多高年级同学在场,两人显得坐立不安,但天肯定的是,慧回避跟他对上目光。

「天,机会来了!」咏仪怂恿说。

「什麽机会?」

「她是学生会委员,你不就近水楼台了吗?」

「晚了一步啦。」基说,「我们刚卸任了。」

咏仪猛然醒觉自己已不能再插手学生会的运作。

「天,」玲从主席台那边走回来,「是福利组啦。」

「什麽福利组?」

「何灵慧嘛,被编到福利组去。」

「是吗?」

罕有的冷淡反应,天心里除了紧张,再没有别的念头。

会议结束,各人各自离校。在前往自修室的小巴上,天碰到了慧和捷。没有交谈,慧两人早早下车,天反而落得轻松,不用面对要搭讪的压力。

但心里,当然地挂念着她。

於是,整晚也只在想她,温习就泡汤了。

一如惯常走到餐厅去。看到慧在里头,天没有半点犹疑,就决定要待她下班。

「何灵慧!」天从後追着刚离开的她。

「又是你吗?」

「你十分勤力呢!几乎每天都上班。」

慧如常的低着头,快步走,对於天的称赞,只是面上微微一笑。

「每天工作的话,功课会追不上啊!」

「也不会啦。」

「学生会的参与,决定了吗?」

「可以反悔的吗?」

对於慧的无情对答,天其实是有点心灰,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坚持退出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慧没再接上话,天也找不上话题,两人就沉默地急步走在路上。

就在康景花园的长楼梯前,慧停住了脚步:「到这里就好了。」然後匆匆走下楼梯去。天再一次被冷待,心里渐怀疑,还要这样下去吗?

数日後,台风袭港。

「很恐怖啊!」玲看着乌云满布的天空说。

「那你还会到自修室去吗?」刚从课室走出来的天,也跟着探头察看天色。天空黑沉沉一片,仍隐约见到灰灰的云在当中疾步而过,被强风催促着脚步似的。天第一次觉得学校走廊上的灯光,原来是必需品。

「才三时半,黑得像深夜啦!」肥妈说,「你还要去自修室?三号风球耶!」

「对啊!刚才午膳在餐厅听电台广播,今晚有机会悬挂八号,你不要去自修室较好。」玲关心地说。

「算了吧,他怎会放过见『奶茶妹』的机会?」咏仪说。

天只是笑了笑,就已表达了他的决定。

「那麽,大家路上小心啊!」肥妈说。

「明天不用上学就好。贝姬、贝姬,不要走!」安双手合十祈祷着。

天上的乌云脚步匆匆,雨还没有落下来,但恶劣天气毫无疑问会出现,而且来得很快。

「慧啊!这样的天气,你不会上班吧!」在自修室放下了书包,天的思念,还是离不开风雨下仍然营业的餐厅。

才刚坐下来,窗外就传来猛烈的拍打声,一粒一粒像子弹般的雨水,打在窗上就「啪」的散开来,一颗两颗……整片玻璃瞬间就成了一幅水帘画。

自修室的冷清,想也是天气的关系吧。

刚走进来的学生,都是半湿着身子,一副狼狈相。入口处的地上,雨伞筒的周围,渐渐积出小水洼。

她如何了?回家了吗?有带伞吗?有湿透吗?要上班吗?她家近山边,风大吗?家里安全吗?

其实都不干自己事,但就是按捺不下担心之情。

整个晚上,就在雨水拍打窗外的声音中度过。

八时许,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八号风球了,大家请离开。」图书馆职员在自修室内不住重复宣布。

学生们一阵哄动,先是窃窃私语,随着文具和书本的碰撞声渐次响起,大家再没有保持宁静的耐性,自修室内顿时热闹起来。

天慢慢的执拾书包,心里还是在意慧有否上班。

走到街上,呼呼的风声夹杂四周广告牌、横幅、垃圾箱、树枝等物品的拍打声,响遍四周。雨是停了,但比黑夜还要黑的夜空,散发着无形的灾难感。路上只有等待公车的途人,大家都回家心切,天就是唯一逆向而行的人。

明明是要回家的时候,为什还要到餐厅一趟?

忍受不了自己在家安安稳稳,慧却在外头冒险工作。如果走到餐厅没见到她,或许就可以安心回家。

可惜,慧正正就站在柜台前。

这一刻,天心如刀割:谁忍心让她在如此天气下,仍要上班?

说实在的,慧又不是天的谁,但他就有种「保护她,自己义无反顾」的执着。

抑或,是自作多情的执迷?

无论如何,等她是势在必行的。想到她在外头月黑风高下独自回家,天对自己身为「保镖」是有份英雄式的自豪。

十时许,餐厅灯光熄灭了,天走到外头等候。

急风细雨交替出现,伴随着杂物在地面上不规则地打转。八号风球,可不容小觑。

「纵使慧不满意我在等她,我也要坚持。这种天气下,我容不下自己让她独自回家。」天暗忖。

不一会,慧走出来,看着黑压压的天空,虽然雨势不大,还是止住了脚步。

「这种天气也没带伞?」天鼓起勇气,把伞举到她头上。

慧看一看天,露出「又是你」的表情。分不清当中是喜悦还是鄙视的笑容,天只想到「义无反顾」。

「忘记了。」

「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说罢双手掩头,就快步向前走。

天紧追上前,把伞子伸到她的头上,她还是向前走着,天就继续追着。

「我不习惯别人送我回家。」慧停在马路旁。

「那麽,我把伞子给你好了。」天把伞递给她,自己就站在伞子外。雨点打在面上,「啪啪啪」的,心里是有点感到气结,和气馁。

就这样,慧放下了挡在头上的手,也放慢了前行的步伐。明白她介意两人逼在同一伞下的尴尬,天只是把伞子举在她头上,自己跟在後头。

「我不是要跟你走在一起,只是不想你走在雨中。」天坦诚表白。

慧没回话,只是步伐再放慢了一点。

「这种天气还要上班,很辛苦呀!」

「工作嘛,没法子。」

「你没带伞,又不请家人来接你?」

「不用了。」

「很危险的。」

「也不会。」

四周一片被蹂躏过後的满目疮痍,遍地散落着受不住烈风吹袭的树枝落叶。

走到斜路尽头,在长楼梯顶处,天把伞子收好。往常的话,两人会就此分别,但今晚,天坚持送她到家门前,不管她怎麽想。

慧没有赞同,但也没有拒绝。天就默默跟在後头。

「其实,当值是要干什麽的?」慧突然开口,却没有停下走下楼梯的脚步。

天喜出望外:「当值嘛,就是指小息时段,要在学生会室留守。」

「有什麽要做的吗?」

「没特别的,招呼走进来的同学就可以。」

「是吗?那……」

已不清楚她说了什麽,只知道她问了许多学生会的事情。

离开楼梯,走在康景花园的小广场,天再次打开伞子,左手伸得前前的,为她挡着头上的雨丝,走到C座大厦正门。

「再见了,下次紧记要带伞。」天说。

慧没有回过头,也没有道谢,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不过是下雨而已。」然後推开大门进去。

终於!终於跟她进行了有意义的对话!虽是微不足道,但天还是感谢贝姬的来临。

走不到两分钟,突然下起滂沱大雨。天心里咒骂,要是早点下大雨,不就可以走在同一把伞子下?量她也不会忍心让我走在雨中……

湿着全身走回家里,翻箱倒箧,寻回去年用後乱丢的学生会委员胸章。

吹着二十年来最强的风,慧房内向着山边的窗「啪啪」作响。想到刚才天湿了半身的狼狈,慧把雨伞放进书包里。

关上房灯,漆黑一片,还是看到窗外的风雨交加。慧把雨伞从书包里掏出来,重新放回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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