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卡佳里对阿斯兰说道。
阳台周遭的花朵平时被玛琉悉心照顾,花儿恣意绽放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你是欧普的国家元首。」
这句话对她说过几次了?还是他用来安慰自己几次了?
阿斯兰自己也搞不清楚。
两人一起在沙滩上散着步,後来去探望孩子们时巧遇玛琉。
本来他们想要直接回去,她却留下两人:「好歹吃过晚餐才回去吧?」
她就这样拉着他们回自己家。
见到穆在门口迎接时卡佳里还不觉得有异,可是她进到屋内後实在很想要立刻逃跑。因为札夫特的真‧飞鸟正吃惊的看着她,露娜两姊妹也在一旁。
卡佳里知道他们经常到欧普来找阿斯兰。的确是她告诉爱莉卡不必限制他们的行动,允许他们自由进出摩根雷提社的。
但是,那是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直接跟他们碰面啊!
「真,你们怎麽在这里?」阿斯兰也很惊讶。
「因为他们今天去找你扑空啦。反正这屋子大,多住几个人也无所谓。」
穆替真向他回答。
「是吗。卡佳里,你怎麽了?」
「呃……玛娜一定很担心我,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她说完就想跑。可惜阿斯兰反应快,一把就抓住她。
「你这个时间才回去一定会被她骂得很惨吧,你确定吗?」
「欸……呃……」
卡佳里也不想回去被玛娜念啊,可是这麽尴尬是要她怎麽办?
这时玛琉走了过来。
「我已经跟玛娜小姐报备过了,卡佳里小姐就安心留下来吧。」
「玛琉小姐,不是那个问题……」
「玛琉说的对。这麽犹豫不决不像你喔,小姑娘。」
她还想不到该找什麽藉口离开,可是穆这句话她却想也不想就回了嘴。
「不要叫我小姑娘,我叫做卡佳里!」
卡佳里这一喊让真等人愣在那边。
阿斯兰苦笑。说的也是,他们平常看到的是出席各种政治场合、严肃的阿斯哈代表。他们怎麽可能知道她私底下是个率直纯真的女孩呢。
卡佳里大喊之後惊觉大事不妙。这样岂不是让气氛更加糟糕了吗?
既然事情演变至此,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卡佳里把手伸到真的面前,她已经变成平时出现在国民面前的阿斯哈代表。
「抱歉,没吓到你吧?」
听到她这样问,真这才回过神。
「不……还好。」
「一直没找机会跟你谈谈。欢迎你来到欧普。」
真迟疑了好一会儿,他回握卡佳里伸出的手。
「……谢谢。」
真这麽回答。
原本吃完晚餐她真的就要回去了。
“会期不是结束了吗?”玛琉用这个理由把卡佳里给留下过夜。就算现在的她是欧普的代表首长,卡佳里知道自己在玛琉眼中依旧是个孩子,她是想让自己放松才这麽做的。
固然真和美玲姊妹都在,面对玛琉的好意,她还是决定今天就留下来。
毕竟阿斯兰也会留着,她想要稍微任性一下。
不过此举会让玛娜抱怨多久,她实在不敢去想。
卡佳里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以国事为重,所以她必须离开他。
可是,心底总有个声音。真的不能跟他在一起吗?真的有这麽难吗?
其实她也没有头绪。
如果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这样的确是自由的,可是,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遇到阿斯兰。
“能遇到卡佳里真好。”他曾经这样对她说过。
她也觉得能与阿斯兰相遇是件幸福的事。
只不过,卡佳里是乌兹米的女儿。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她也必须继承父亲的意志。
保护欧普的中立、维护所有国民的安全。这是她的义务。
然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守护当前的和平。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完成两人共同的梦想,她只好选择国家而放弃他。
听闻米蕾莉亚传来的讯息,拉克丝决定回到PLANT。
拉克丝说她会想办法安定那边的政治情况,所以大天使号会暂时停泊於札夫特的军港。卡佳里松了一口气。
目前的大西洋联邦并不受蓝色宇宙控制,其领导者无心也没那个力气再度点燃战火。可是长年以来与PLANT的心结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消除。他们没有明说,但是确实等着欧普的下一步。
因为弥赛亚之战再次证明欧普的强大。
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只剩下PLANT。若是PLANT不愿意与欧普及大西洋联邦和解,根本没有和平可言。
这个消息令她放下心来。
但是转念再想,她却觉得鼻头一酸。
卡佳里忍着不要掉泪。
在大天使号要离开欧普那天,她拜托美玲照顾阿斯兰。
她知道,这个女孩跟自己一样,她也喜欢他。
自己没办法跟去了,所以她做了这个决定。
拜托美玲,因为希望有个人能够代替自己守着他。
明明就不想这麽做。可是自己太自私,已经为了国家放弃他一次了。
难道她还要重蹈覆辙,看着心爱的人再被自己伤害一次吗?
自己是无所谓,但是她希望阿斯兰可以得到幸福。
就算他再也不回欧普,卡佳里也能理解。
可是,心底也还有一丝期待。
你还会不会回来呢?
这样想的卡佳里,很任性地下了一道人事命令。
欧普联合首长国国防本部参谋总部所属上校─阿斯兰‧萨拉。
有监於其生长背景,若是离开欧普军回到札夫特不予追究。
若其依旧留於欧普军,依其所立战功重新任官为同一单位所属准将,并兼任欧普对PLANT之外交特使。
卡佳里请玛琉传达这个命令。但是拜托她不要事先告知,请她在阿斯兰做出决定以後才发布这项人事命令。
大天使号归国之时,她的目光偷偷扫过人群,想知道其中是否有他的身影。
当卡佳里发现阿斯兰站在人群之中,她非常努力地保持冷静,就怕自己的眼泪一不小心就会落下。
你真的回来了?
这样就好。
卡佳里会做出这样的职务安排,一方面是想让他能够在欧普安然生活。另一方面,假如他将来想回到PLANT也有理由。
她知道,阿斯兰喜欢钻牛角尖。所以她要帮他考虑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卡佳里是这样想的。
虽然她还在偷偷地期盼着──既然如此,你就这样留下来等我好不好?
等到我不是代表首长的那天。
只是她也明白,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才会狠下心把手上那枚戒指取下,为了不让自己再有幻想。
每到摩根雷提社或是国防本部的时候,她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去找寻他的身影。因为只要开始寻找,以前和他相处的那些回忆就会涌上心头。
这样只会令卡佳里更加无法忘怀。
而她的理智、她的想法全在那个拥抱下灰飞烟灭。
“我会等的,直到那天的到来。”
他温柔地说道。
“你愿意让我等吗?”
真的可以?我真的拥有这样的资格吗?
当时,卡佳里在他的怀里哭着答应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卡佳里还是会这样想,尤其是独自一人的时候。
自己应该要放手才对啊。
她讨厌有这种想法的自己。
假使卡佳里真的又放手,等於再一次伤害他。
因此平时她都把所有心力放在工作上,工作的话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所以会期结束她反而觉得痛苦。
偌大的阿斯哈官邸,只剩她一个人。
虽然玛娜也还在这里,可是卡佳里就是感到失落。
以前这间屋子里有着父亲的温暖,在父亲过世以後她却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因为有人一直陪伴她,阿斯兰总是温柔地照顾着自己。
不管什麽时候都在卡佳里的身边。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这间宅邸了。
都得到他的承诺了,她还能强求什麽?
离开官邸,卡佳里只想要透透气。
不知道什麽时候,她竟走到了沙滩。那片有着两人回忆的沙滩。
「最近很忙吧?你有好好休息吗?」阿斯兰一脸担心地问道。
他还是这样关心自己。
「当然啊。要是我不好好休息,玛娜就会来骂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会念。」她没好气的说着。
「是吗。说的也是。」
或许是想起了玛娜教训卡佳里的场景,阿斯兰竟然笑了出来。
她还记得。
阿斯兰第一次见识玛娜说教的时候本来想替她说话,结果最後连他也被叫过去一同听训。之後他就学乖了,只要玛娜又开始教训卡佳里,他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或许他也觉得玛娜说的有道理,认为卡佳里该好好的休息。
不过阿斯兰会这样应该也是自己的关系。
如果换成他来叫自己休息,只要卡佳里说个几句,到底阿斯兰还是拿她没辄。甚至陪着她一起工作。
「现在大西洋联邦已经逐渐脱离蓝色宇宙的控制。其实也该感谢杜兰朵议长,如果不是因为蓝色宇宙来不及找到後继者,现在地球的情势还很难讲。」
「就算如此,大西洋联邦会这样接受欧普的要求吗?」
他的疑虑,卡佳里清楚。
现在PLANT最高评议会议长由拉克丝担任。
不过,无论是PLANT或是地球上的人们大多都知道,欧普联合首长国代表首长与现任评议会议长过去是战友,本来就有私交。
蓝色宇宙之所以能得到那麽多自然人的支持,本来就是自然人与调整者的矛盾所致。即使欧普是中立国,大西洋联邦不见得就会全盘接受欧普的说法。
甚至他们会认为欧普私底下与PLANT根本就是同一阵营。即便先前欧普才与PLANT开战。
「所以阿斯兰帮了大忙啊!多亏了你,欧普与PLANT方面的协议才能顺利签订。那些条文是从两方立场的共同利益点出发,要不是你与众首长一起拟出这份条文,欧普与PLANT的邦交重建哪能如此迅速呢。」
行政府的首长们大部分都是自然人,即使他们不像圣兰家族那样明目张胆支持大西洋联邦,但是他们真正的想法还是很难摸透。
讨论协议内容时,作为PLANT外交特使的阿斯兰也有参加。
他们不像PLANT的评议委员那样明显地提防着他,但是首长们对阿斯兰颇有微词。首长们再怎样心胸宽大,他们也不可能对阿斯兰没有意见。
毕竟阿斯兰是引发前次大战的始作俑者之一,那个派屈克‧萨拉的儿子。只要背负萨拉这个姓氏一天,他就要承担众人的谴责。
不过准将阿斯兰‧萨拉两度保护欧普,建功在先,而众人皆知其在军中严守纪律,协助摩根雷提社的工作表现也相当出色。
对於他杰出的作为,首长们并不会装做视而不见。再说,他从小生於政治世家,对於政事也相当拿手。阿斯兰的参与对他们其实是一大助力。
首长们在会议上先提出事先拟好的内容。其中,萨拉准将对於条文提出异议。
身为调整者的他也深知两方的对立,他认为这些内容较为偏向自然人的立场。
并不是因为对调整者不利他才提出意见,而是现在PLANT与欧普尚未重新建交。只要条文稍有偏颇,PLANT就会对欧普产生敌意。
协议的目的是促使两方订立互不侵犯条约,不必要的争执能避免就要避免。
萨拉准将认为条文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他提议修改措词即可。
这样既不失本意也不会造成敌对。
听到他这麽建议,在场的首长们忽然理解了。
他们对於PLANT送来的任何消息或公文,每每阅读後总会感到不快。
文中的内容明明就没有问题,可是他们就是不喜欢看到PLANT的文件。
原来是措词使用上的不同,而原因就出在写出文件的人各有立场。
待所有人重新讨论、修改条文後,代表首长总算同意这份文件的内容。
「是嘛。」他露出怀疑的表情,回答的口气还有些不满。
「真的啦。与大西洋联盟友好的国家大部分都接受了协议内容,只剩大西洋联邦内的几个国家还在坚持己见。而且欧普这次得到斯堪地那维亚王国的全力支持,所以出访没花太多时间。主要还是忙着处理国内的问题,毕竟上次又被战火波及,一些建设都还没完全恢复。」
「那就好。国内的问题是很重要,你也不要累坏自己了。」
「我知道。」
两个人竟然可以这样轻松地聊天,这是多麽奢侈啊!
卡佳里趴在栏杆上,她浅浅地笑着。
成为代表首长之後每天生活的节奏都很紧凑,还被要求要有一国元首的样子。
父亲不在了以後,她才明白以前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竟是如此得来不易。
所以她很努力,希望能代替父亲治理国家。
在每天都要面对政治的现在,她也只有在阿斯兰的面前才是个符合自身年纪的普通少女。虽然卡佳里曾经以为永远没有机会能与他走在一起。
身旁的人似乎对她露出了微笑。
「卡佳里。」
「嗯?」
她才正要出声,却再没有下文。
*
「我本来以为爱莉卡小姐在说玩笑话,结果他们真的是出去约会啊。」
露娜看着真和妹妹说道。
他们现在待在二楼的客厅稍作休息。
玛琉与穆在楼下收拾餐桌,而阿斯兰和卡佳里则是待在一楼的阳台,看似愉快地聊着天。
「嗯。」美玲附和道。
真也跟着点头。
看到阿斯哈代表出现时真大吃一惊。
为了之前对她不礼貌的事,他早就想跟阿斯哈代表道歉了。只是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阿斯哈代表会先一步与他和解,自己果然还不够成熟。
「不过,我没想到阿斯哈代表会那样。」
「对啊,我也吓了一跳呢。」
虽然卡佳里看到他们的时候一脸尴尬,但她还是代表首长的样子。
可是当卡佳里听到穆叫她小姑娘之後居然马上变了一个人。“不要叫我小姑娘,我叫做卡佳里!”口气之差与平常的首长形象大相迳庭。她私底下竟是个直接明快的少女。
真稍微能够理解了,难怪她会得到这麽多人的支持,也难怪阿斯兰会喜欢她。如果身边有这样的人一定相当不错吧,他想。
露娜很快带过这个话题。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旅游指南,然後与妹妹一同讨论停留在欧普的这几天该去哪玩。真边听她们讨论边把视线移向窗外。
前任长官正与阿斯哈代表有说有笑。
真对於阿斯兰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长官的样子。
还在智慧女神号上的时候,情绪容易激动的他经常被阿斯兰训斥,但是他全都是为了真好。
那次真击坠自由归舰,是他第一次看到阿斯兰那样冲动。
也只有那次他是出於个人情感而动手打人,虽然真在当时觉得他莫名其妙。
经历这麽多事之後真不得不承认,阿斯兰的确是个非常有能力、优秀的长官。
冷静沉着,对於事情的判断力也很高。不愧是前次大战的英雄。
即便阿斯兰现在是欧普军,他的行事风格依旧不变。
可是现在真要对这位长官改观了。
他觉得阿斯兰自己也没有发现。
平时不管在哪里看到他,阿斯兰的表情都很稳重,也很少流露自己的情绪。
但是真今晚观察下来,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甚至现在只是在跟阿斯哈代表聊天,阿斯兰的表情就比平常多了许多。
他没有看过这样的阿斯兰,真忽然意识到他才大自己两岁的事实。
原来阿斯兰也会这样笑啊!
真刚在感叹原来长官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下一秒他竟吓得说不出话。
本来阿斯哈代表很随性的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也不知道两人又聊了什麽,阿斯哈代表似乎想要抬头跟他对话。
看到她的反应,阿斯兰温柔地笑着没说话。他只是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将人搂到自己怀里,接着深情地吻上她的唇。被他抱在怀里的人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阿斯哈代表很快就把手搭在阿斯兰身上,接受他的吻。
真看的目瞪口呆,他还有种想要大叫的感觉。
我的天啊……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阿斯兰吗?!
不对啊,你根本就是强吻人家吧!
还有,你会不会太熟练了一点?不然怎麽可能这麽顺手。
亲眼看见这种场面,真的内心实在是混乱不已。
「真,你怎麽一动也不动?」
「没、没有啊,没什麽!」
真连忙转头回答露娜,然後默默地把窗帘给拉上。
要是给屋里的两个女人看到铁定一发不可收拾。女性看到这种场面的反应通常都会惊声尖叫,这样绝对会让那对情侣发觉。
他是不小心看到的,真的。
「嗯~你很奇怪喔,窗外有什麽东西吗?」
觉得他的神色有异,所以露娜走过来想要拉开窗帘一探究竟。
察觉她行动的真赶紧伸出双手搭在露娜的肩上,并把人往内推。
「真的没什麽啦,你们刚刚不是在讨论明天要去哪里玩吗?我还没提出意见耶。」
「明明刚才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怎样,突然改变心意了吗?」
她的口气很不满真。
怕态度太强硬惹露娜生气,没办法,他只能继续推着女友然後转移目标。
「美玲,你们有讨论出结果了吗?」
忽然被点名让美玲有点吃惊,她没想到真会问自己。
「嗯,我想去这家蛋糕店。你知道在哪里吗?」
她递出那份旅游指南。
趁着这个机会,真拿过书并立刻拉着露娜远离窗边。确定她乖乖坐在沙发上後真才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啊,除了这里你们还想去别的地方吗?」
他诚恳地向两人问道。
「那还有这里、这里……」
「对了,这里也是……」
两姊妹见他难得献殷勤,开心地把先前讨论过要去的地方全部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