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君离开了。
在收到紫君那个讯息的那一刻,我以为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
但其实真正结束的时间,是在她离开一年後的十二月三十一日。
那个自动出现在facebook里的动态消息,在我的脑袋里敲响了一记绝望的哀号,而她的身影则从我的思绪以捉不紧的速度抽离。
「TzeKwanYeung:与{李绍文}恋爱中──12月31日」
後来我有好一段日子,心情一直都很低落,同样有紫君facebook的天翔看得出我心情不好,便不断约我出去跑步,即使我连番推却了好几次,但最终还是被他迫了出来。
在那个时期,天翔的心情跟我正好相反,因为他跟晓茵在大学有了更多的互动,而且有不少都是由晓茵做主动的。
我问他是甚麽时候开始的,他说在数个月前,一个寂静的晚上。
那夜,他被手机聆声从沉睡中吵醒,一般来说他会一手把它挂掉,不过他那次不但接听了,而且挂线後更立即冲了出家门。
手机里头的是晓茵,她没有说甚麽,只简单地说她正在尖沙咀,想天翔出来陪她。
他离家後马上截了辆的士,深夜时分道路比较冷清,尖沙咀海旁亦没有甚麽游人,所以他很快便到达了尖沙咀,亦很快便找到晓茵的孤单身影,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晓欣落寂的样子,那晚是第一次。
後来他们到了附近的一间二十四小时快餐店要了一包薯条,一边吃一边聊些轻松的话题,其间他一直都没有问晓茵发生了甚麽事情,直至晓茵主动开口。
「为甚麽你不问我这麽晚找你出来的原因?」
「你想说的自然会说。」
「所以你就不打算问?」
「因为我不需要知道原因,只要是你找我,我都必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如果我是在整蛊你呢?」
「如果你看到我被整蛊後会感到高兴的话,我没关系。」
原来就在那天较早的时间,晓茵一直喜欢的男生终於跟晓茵说清楚,也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忽然回想起陆运会那年,晓茵说过的一番话:「我在等待的,不一定是一个人,可能只是一句说话,但至少也算是有一个答案。」
或者,她那刻终於等到了那个答案。
晓茵那晚找天翔出来是因为她当时真的需要一个真诚的倾诉对象,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翔。
「晓茵有没有在你面前大哭?」我问。
「没有,她只说她其实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差在从他口中确实地说出来而已。」
「太可笑了吧?就是因为一句说话,她便等了那麽多年?」我惊讶。
「一点都不可笑,因为我也等了很多年,我也只是在等她的一句说话。」天翔淡淡地说。
天翔说他觉得那晚发生的事犹如梦境一样,我也对这急转直下的发展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过我很久之前就已经说过,最能够解开他们这条爱情链的是时间,而时间能够影响的不单是事情的发展,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人的想法变了,很多事情都会一下子变得不一样。
在某个星期天,我和天翔一起到公园的缓跑径跑步,而且一跑就是跑了十公里。
「嗄、嗄……怎麽你那麽久没跑,还是可以跑那麽快的……嗄……」天翔满头大汗、猛喘着气,双手撑着旁边的栏杆。
「嗄……我也不知道啊……哈……」我也喘着气,不过明显没有天翔般辛苦。
「快……快找个位坐坐,我快要死了。」他搭住我一边肩膀,把一半的重量都卸了过来。
「有没有那麽夸张啊……」我侧一侧身,把他甩开。
「我在中学最後一次陆运会之後就没有再跑过啦。」他双手从後搭住我,差点把我整个人压到地上。
我们慢慢走到公园里的一个八角凉亭,我坐在其中一边的白色石质长椅上,两臂张开搭着椅後的栏杆上,天翔软软地躺在旁边的空位,左手垂下,右手悬空按着电话。
「你又跟晓茵传讯息了?」他的手机背向着我,但其实也不难猜得到他在做甚麽。
「咳,你星期六晚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他清了清嗓子问。
「谁约的?」
「晓茵约我,也叫我约你。」
「还有谁会去?」
「有的是她的朋友,有的是她朋友的室友,有的是她朋友的室友的前辈……反正就是大家都互相不熟悉的啦。」
「互相都不认识?这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很普遍的啦,之前已经约过几次了,都是为了可以认识一下新朋友。」
「呃……」
「我刚刚已经帮你答应了。」
「哇……你强人所难。」
「我不是强人所难,而是你不出外活动一下的话,肯定会又胡思乱想。」他垂下拿着手机的手,认真地对我说。
我听过他的好意後,便耸耸肩表示没所谓。
後来我就在那个约好的星期六、在约好的时间,坐在约好的羽毛球场外的一张长椅上,全身运动装束,双手抱着一块羽毛球拍在胸前。
我打了个呵欠,看了看手表。
靠,可以进场了啊,怎麽还不见晓茵和天翔?
即使他们未来,也至少有晓茵的朋友、晓茵朋友的室友和晓茵朋友的室友的前辈啊,但在羽毛球场外等候着的就只有我和另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跟我差不多年纪,身型娇小,皮肤白晢,穿着洁白的短袖运动服和短裤,留有一束短短的马尾。
羽毛球场外有两张长椅,呈「L」型地放着,我和她各坐一张,而她正全神贯注地玩着手上的手机,身旁放着一个羽毛球拍套,套的拉链扣着一只XO头公仔。
场地更换的钟声早已响过,她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大槪不是要这个时间的场吧?
我环顾四周,怎麽还是没有其他人呢?难道我去错了场地??
我立即打了个电话给天翔,传来的却是他蒙胧的声音。
「喂?天翔?你在哪?」
「甚麽我在哪?」他反问。
「你不是约了今天去打羽毛球吗?」
电话里头寂静了三秒,然後突然传来天翔的惊叫声。
「哇!!!靠!!!」
「你不是忘记来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不不!!!我忘记告诉你活动取消了!!!」
「甚麽!??」我听得差点掉了电话。
「因为最後只约得五个人,所以三天前就取消了,但我忘记跟你说了。」
「五个人不就够了吗!?」
「晓茵说她平时约会约至少八人啊,她说下次待多些人去才再约。」
「晓茵平时约那麽多人干嘛……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在等啊!」我大叫,这时那个白衣女生望了过来。
「哎呀,对不起啦,是我忘记了,与她无关的。」如果我骂天翔,他会极力反驳,但若果我骂的是晓茵,他就会宁愿把错失都揽上自己身上。
「哎,算了,那我走了!」看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我又骂他不着,只憋着怒气站了起来。
当我正想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白衣女生叫住了我。
「嗯……不好意思……」
「甚麽事?」
「我想问……是锺晓茵约你来的?」她的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得几乎听不到。
「对啊。」我忽然像被提醒了甚麽似的,「咦?难道你也是?」
「是、是的,他们都在哪里了?」
「呃……我朋友说活动取消了……」我苦笑着说,她听完後嘴巴亦张得大大的。
「你是晓茵的朋友?」我问。
「嗯……」她歪歪头,「算是吧,我是她室友的朋友。呀!说起来,我朋友怎会没有通知我说活动取消了啊!」说完她又默默地按着手机。
「哎……我朋友事前也没有通知我啊。」我无奈地摸了摸额头。
「哎呀,我还专程从屯门那边过来的啊。」
「屯、屯门!?那边过来不是要一个多小时吗!?竟然就是为了打羽毛球!?」我傻了眼。
「打得成的话倒是没关系,现在就真的白费心机了。」她一脸失望。
我想起她用一个多小时从屯门来到蓝田後发现被耍的时候,就觉得她很可怜。
我看了看体育馆场上的大钟,原来已过了十分钟,场内仍有两个羽毛球场无人使用。况且我也没甚麽事要做,陪她玩一会又有何不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打。」我跟她说。
「咦?你不要走了吗?」
「我回家也没事干。」
「哈,好啊!我想打很久了。」她雀跃起来。
我走到售票处买票,买完後她把票价一半的钱交了给我。
我把钱袋好後,便准备提起羽毛球拍步入场区。
「嗯,对了……我可以怎样称呼你?」她轻声叫住我。
有人说过,爱情是一本书,当你在不知不觉间遇上爱情的时候,一本书亦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打开。
「啊、我叫阿轩。你呢?」
从你遇上对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开始挥笔疾书,在书上写下一章又一章的故事。
「我叫海婷……」
一个故事的结束,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过去的故事怎样完结,也许根本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你打算如何编写当下的故事。
「很高兴认识你啊,阿轩。」她微笑,向我伸出右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