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南？」我回头，果然是他。
陆以南蹙着眉头，担心地握住我的肩膀，稍稍用了点力，但还算在温柔的范围内。我望着他看了好久，心里还在疑惑他干嘛不讲话，後来才发现他是在等我的回答。
他的出现唤回我的理智与冷静，我不着痕迹地赶走几秒前压在心口上的沉重。
「没事。」我说，瞥见他不相信的眼神，又补上一句，「突然有点不想动而已。」
「不想动？」陆以南嘴角失守。
「嗯，就像冬天不想出被窝的那种不想动，」我一派认真地胡扯，就算他已经从微笑咧成大笑，我还是必须保持镇定，「你懂吗？不想动。」
「不是很懂。」可是他还是在笑，接着放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那学姐现在想动了吗？」
「大概吧。」我耸耸肩，为了不想让他继续深究，话题一转，「你吃过了吗？」
「刚从老家出来。」
「是喔。」我应着，只想赶快离开，「那我先走罗，我还没吃。」
正要戴上安全帽，陆以南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的动作。
「我陪学姐去吃吧。」
说真的，我并不是一个怕孤单的人。上课、逛街、看电影、吃饭，我都可以一个人，甚至很享受一个人，有时候还很希望我是一个人，不管怎麽说，都会有不想被别人打扰的时候，不是吗？现在就是这种时候。
所以，我非常不需要陆以南陪我吃晚餐。
问题就在於，我拒绝不了他，更正确来说，我阻止不了他。
我说了几百次的『不用，谢谢』、『你赶快回家，不要管我』，陆以南都当成耳边风，像尊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机器人，听不到我说好就不会离开我身边一步。虽然我有想过直接骑机车扬长而去，但是他一手紧紧拉着我的後扶把，只要起步，陆以南绝对会被我拖着跑。
好一个苦肉计。
「你一向都这麽缠人吗？」人声鼎沸的面店里，我终於忍不住赏他白眼。
陆以南痞痞一笑，没有回答。
很快地，我的肉羹面就送上来了。陆以南虽然刚在老家吃饱，但怕白占人家位置，也点了碗汤来陪吃。
有好一阵子，我们没人说话。
「学姐。」热气氤氲之後，是陆以南单手支颊、笑着看我的画面。
看他一眼，继续将注意力转回我的晚餐上，「干嘛？」
「学姐你啊……」
我忙着将面条放上汤匙，呼呼地吹凉。
「跟我的第一印象完全不一样耶。」
第一印象？没兴趣。
「是喔。」
「你不问我是哪里不一样吗？」
耸耸肩，「随便。」
我一向不是很在意别人的想法。
陆以南大概很喜欢这种话题，因为就算我没搭理他，他还是可以边看我只顾着吃面、边讲得很开心，完全不在意唯一的听众心里肉羹面比他还重要。
「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小七对吧？就是你没带钱那次哈哈，」他居然还敢笑，我抽空瞪他一眼，「我那时候觉得你看起来好冷漠，面无表情、看起来很精明，还有点凶。」说着，陆以南两手往眼角往上一拉，模仿我稍微上扬的眼角。
「可是……」停顿，拉长了沉默。
「怎样？」剩下几口汤，我用铁汤匙慢慢喝着。
陆以南不知道想起什麽，失笑。
这一笑，害我觉得他有点帅。可惜的是，陆以南这种型，不是我的菜。
他很快地接下去说了，「其实学姐你……傻傻的。」
傻？
从来没被人这样说过的我，顿时间有点傻了。
陆以南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问出那句『为什麽』。莫名的慌乱使我低下头，继续喝着此时已不带滋味的汤。
「……你今天不用打工？」
「要啊，晚一点。」他回答，语气里有着无法错认的愉悦，「学姐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转移我的注意力，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唉。
剩不到三口的汤硬是让我花了超过三分钟的时间才喝完，直到碗里一滴不剩、乾净地像洗过，我才在心底无声地叹口气，抬头面对前方的他。
「好吧。为什麽？」我还是问了。
被迫的。
「哈哈，干嘛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我又不会说学姐你的坏话。」陆以南的笑容丝毫影响不了我，只能无力地摆摆手，要他别说废话，要讲什麽就快点讲吧。
头一次听见有人说我傻，而且还是个学弟……感觉，有些奇妙。
「其实也没什麽，就是觉得学姐不像外表看起来的冷漠，」陆以南说着，收敛了嘴角，维持浅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偶然，但在我面前的你总是犯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说着有点无厘头的话，脸上永远带着很认真的表情，真的很有趣──」
听到一半，我已经无法再与他对视。从认识到现在的画面一一浮现，我只觉得我在他面前永远都在出糗，这也难怪他会说……那个词。
我假装不经意地爬梳头发，希望他不要发现我泛红的耳朵。
「啊，还有你不好意思的时候，脸都会红红的，就像现在一样，」我几乎可以想像他笑容下方的梨涡正张扬着，「我想，就是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傻傻的。」
这要我如何回应？
不知道陆以南现在是什麽表情、我只知道我的脸烫得可以煎蛋，我抓过椅背上的包包埋头搜寻，大动作地翻找待会结帐需要的皮夹。
「学姐。」
我吓了一跳，希望他没有发现。
「……怎样？」
「你在害羞吗？」
僵住。
我放慢手上的速度，「我干嘛害羞？」
「那你干嘛不看我？」他话中带笑的声音真的很讨厌。
「我在找皮夹。」可恶怎麽找不到……
「学姐。」
奇怪……我蹙眉拨开其他的杂物，就是没看见皮夹的踪影。
「等一下，我好像把它弄──」
「在桌上。」
什麽？
我停下翻找的动作，视线仍在黑漆漆的包包深处。
他刚刚说什麽？
「皮夹，在你桌上。」陆以南放缓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很清楚。
停顿，我用力闭眼暗骂不雅的字句，我到底在干嘛？才刚被别人说傻，现在又──我真的会被自己气死。
不敢看陆以南，我故作镇定地伸手取回放在桌子上的皮夹，起身。
「走吧，结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