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文 — 千山

她踏遍了千山,在彼岸的交界寻找,巍峨高耸的奇石相叠为山谷,烟云弥漫的路上,是黄泉之下的路口。她在那寻找了千万遍,千万年……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人。

曾有人的真情感动上天,赐与她人死复生的奇蹟。而她寻了千年的奇蹟却没有出现,苍天未见她的哀求。彼岸的河旁盛开着火红的花,生生世世,永恒不息──只是这种花开时,无叶,花谢时,叶生。

有时她怀疑,是否应当如此下去,寻找一个没有结果的人,抱着一份没有希望的等待。

人们叫她千山,其实她是一只狐妖,很久以前也有过名字,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忘了。她想如果有人能再唤她一次,她必定想得起来。

於是她变成了千山,隔了太遥远的岁月,黄泉的忘川怨气深深透入了骨髓,她忘记了自己,也忘了那个她想寻找的人,但有一件事情她却没有忘记:那就是找到他。

想不起那人的样貌,但她还能想起那头黑如绸缎的发丝。想不起那人的声调,但她还记得对方笑时的坦然。记不起那人的身形,可她还记得尊贵不凡的气宇。她在每天渡河与投胎的孤魂野鬼中寻找,但什麽都没有。

她想那场大火烧垮了参天的楼阁,崩裂了百年的根基,也灭绝了他们的希望。那麽,他是不是没有死在那场火中,而去了别的地方呢?

焚烧的大火持续照亮的三天三夜,她一直在天空之中看着,但是从那场火中并没有飘出任何元神。当时自己以为那样的肉身不可能敌挡得住大火,於是前来黄泉寻找。但如今想起……也许那场火起时,他早已不在。

白色的魂魄穿过黄泉,穿过迷雾的山林,盛开的花朵刮起红色的花瓣,围绕自己周围。再将要冲破最後一层结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白狗,白狗额上多长着一只眼睛,竖起的眼珠向下鄙睨的瞧着自己。

「妖孽,你还想离开黄泉吗?」

「你是什麽东西?你知道我?」

白狗吠了一声,从鼻间哼出十分不屑的气音,「听闻黄泉忘川能够洗去元神的记忆,看来是真的。连你这妖孽都抵抗不了,只是不让你受罪只是忘去记忆,也太便宜了。」

「你可以投胎了,狐妖。回到人间继续受你未尽之果。」

「我不会投胎!我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她随即这麽说道。但白狗那张狰狞的脸上却似乎出现一种像是讪笑的神情。

「找人?不会是找你那个被害惨了的情郎吧?」

「你知道他在哪吗?」

「你真的都忘了?」

「我想不起来,拜托你告诉我!」

白狗沉吟片刻,「告诉你不难,但想起来後你便不能投胎。不能投胎,你将在忘川再待上百年、千年,也遇不到你想等之人。忘川之水刺骨冰冷,忘川迷雾尽是毒瘴,你还想听吗?」

「我要听!」

「那你就看吧。」

白狗说完,额间那只眼睛发出金光,笼罩她的周身,强光另她反射的闭起眼来,再睁开眼前却是一片花圃,开着红的、粉的,各种颜色的花朵,个个争奇斗艳,没有一朵花不引人注意。

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往旁边看去,这时才发现身旁站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她一面拉着自己的手,一面喊着:「姊姊,你说这皇宫里还有什麽好玩的事情哪?都闷出病了。」

「啊?」

「我说,以前在轩辕坟的时候有趣多了,大家一起说说话都好过这啊!」女子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随即伸手将眼前开的大好的花朵摘下,握在手中捏个粉碎,「要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给他个痛快!」

她不知道女子在说些什麽,也不知该怎麽接话。一阵沉默後,身体竟然不受控制自行开口。

「妹妹,我花了好大的劲救你,你该改改那贪玩的毛病了。我们是来办事,不是来玩。再等一阵,等那个男人身边再也没有阻挠我们的人,那便是我们回到轩辕坟之时。」

话一说完,她讶异的摸着自己的嘴,不敢置信自己方才说了些什麽。也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自己的十指染的殷红,摸过嘴边的指尖上也印上鲜红的胭脂。她转动颈项时头上配戴的珠翠金钗发出叮铃声响,垂落的穗坠晃动在耳旁。

「那还要等多久?我头发都快白了。」女子抓住她的手臂,轻轻地晃动,带点撒娇的语气。

正想回答,却从後方传来一声──

来不及听全那声音,眼前的景象便改变了,这次她站在四处横陈墓碑的荒郊,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窝聚在一起的白狐,其中一只长得特别大,长了九条尾巴。那长着九条尾巴的大狐用毛绒绒的长尾巴将小狐卷在中央,保护着一窝狐狸。

牠们身旁满布白雪,连毛皮都给雪水打湿了,几只比较小的狐儿虽然依靠在一块,却忍不住瑟瑟发抖。

想上前抱抱那些可怜的同伴,她还记得那些冰天雪地,刺骨寒冷的日子。自己就是有一身厚重的毛皮,仍忍不住感到冷,何况是这些小狐狸?

可却有个身影默不作声的靠近,抢在了自己前头。来的是个男人,他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上头绣着精致的花纹,滚着灰色的毛边。

男人并没有看见自己,他将披风盖上那窝受冻的狐狸。躺卧在那的九尾狐狸抖抖耳朵,抬起眼来看着男人。

「狐儿的毛真漂亮,给我做件过冬的衣裳可好?」男人笑着摸上九尾白狐的毛皮,狐狸似乎听得懂他的话,立刻站起身体,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被咬的人缩回手,压着渗出血迹的掌心,却不见有什麽怒气,倒是一副赞赏的口吻,「真是只有灵性的狐狸。」他说完,不顾还摆在地上的披风,转身离去。

天间又下起雪,九尾狐狸歪着头,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映着那被白雪吹乱的背影,迈开四足追上他的脚步。

他低头见到狐狸尾随着自己,有趣的咧开嘴笑着说:「小狐狸要小心,别给其他人抓去做了衣裳,我可不需要冬衣了。」

男人最坐上了华美的马车,消失在尽头。

她的眼泪落在的雪白的地上,融化的眼前景象。画面褪去後出现的是一间华美的宫殿,金铺的地砖,漆红的大柱,丝绸罗帐,亭台楼阁。有一个女人坐在那重重宫闱中,锦缎金锈的被卧上,依偎在那个男人身旁。

男人说:「我知道你一向与叔父处得不好,这麽一来你是否安心了?」

「陛下说什麽?臣妾不知。」

「叔父已死。为了你,我不惜犯下大错,而你不愿对我说句真话吗?」男人抱着女子,脸上带着哀伤的神色。

她的周围泛开一圈涟漪,像是泪水滴进湖泊散开的波纹。

「妲己。」他叫着她的名字。

破城那日,她的灵魂在摘星楼上盘旋,焚起的烈焰中她见到过他,那一闪而逝由天中坠下的帝星,名为「帝辛」。

她踏遍黄泉万里,寻找那颗星星落下的地方,终是无果。

画面里,男人抱着她,说着:「如果你想成仙,那我们便一起寻仙。想摘星,那便盖一座直达天空的高楼,我会摘下最亮的那颗星,送你。」

帝星崩落在九曲栏,她的手中握着那颗最亮之星,放声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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