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雀。」大伯看了看我,眼里蕴着难过,「也许你已经猜到了,待会一定要坚强,知道吗?」
我皱眉,身上的伤口忽然发疼,疼痛的感觉蔓延到心脏。
「我们进去吧。」
没等我回话,大伯直接走了进去,我只得跟上,这里真的好奇怪,墙壁上摆了好多人的照片,看起来有些阴森,这里光线明亮、还有着花香,却让人十分不舒服。
大伯和一位穿着黑色套装的姊姊谈话,那人领我们往里头走去,当看到一面巨大冰柜墙时,脑中浮现电视剧里的丧礼情节,我倒抽一口气,霎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处在死人群中。
我有点反胃。
额间开始冒出冷汗。
「大伯、大伯,我们走吧?这里是放死人的地方,我胆子小,我真的害怕!」我着急的哀求。
「郭雀。」大伯摸了摸我的小脸蛋,手指往前方一比,「你爸他们在那。」
我愣住。
这一愣,足足愣了五分钟,我差点以为上帝把时间暂停了,所以谁都没了反应。
我慎重的喘气,双眼瞪大,试图保持冷静,却止不住发抖,「大伯,你骗人……」
大伯摇了摇头。
「你骗人!你说要带我去找爸爸他们的!他们怎麽会在那里!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呜啊啊啊啊──」
大伯一向不是个风趣的人,虽然常常面带微笑,却从不说玩笑话,他嘴里讲出来的话肯定是真的,如果他想隐瞒事情,只会轻轻带过话题,不会选择欺骗。
我真的希望他骗我一次,我希冀他变脸跟我说:「郭雀,吓吓你的」。
我会原谅他骗我,绝对不会生气的。
可是他始终板着脸,眉头维持同样的摺皱,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告诉我这是骗局。
於是,哭声响彻宁安室。
我声泪俱下的倚着爸爸的冰柜,双眼早已模糊得看不清他的模样,即便我视线清晰,恐怕也认不得眼前僵硬苍白的人是我慈爱的父亲。
我也想看看妈妈和妹妹,可是我浑身瘫软,没有丝毫力气移动寸步,跌坐在冰柜墙前,模糊的目光中瞧见了两座写着妈妈和妹妹名字的冰柜,我心爱的人此刻躺在里面,永远不会醒来了。
上一刻还笑着唱歌的人,这会儿怎麽动也不动?
他们再也不会跟我说话、对我微笑,也不能亲吻我、拥抱我了,再也不会亲密的叫我「小麻雀」,然後摸摸我的头颅了。
再也无法了……
我的眼泪扑簌簌的直掉,大伯蹲下身轻拍我的背,一旁的工作人员见我可怜,也靠过来安抚我,他们在我身边悄声说些安慰话,我却什麽也听不进去。
我只听见亲爱家人的声音。
伴随着宁安室诡异的花香,耳边彷佛有鸟叫声,「啾啾」的声音此起彼落,好不悦耳,我听见爸妈温柔和蔼的喊我「小麻雀」,年仅一岁多的妹妹在婴儿车里笑着,我们一家人都笑着。
我难以相信他们沉默的躺在冰柜里,没有笑、没有哭、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任何感受。他们不再因为我的欢喜而欢喜,因为我的悲恸而悲恸。
再也不会心疼我伤心欲绝,不会从里头爬起来,摸摸我的头,要我乖、要我不哭、要我坚强。
永远、永远都不会了……
我的啼哭声持续很久,哭累了就稍稍停下喘口气,旋即又抽噎的哭了起来,我忘记哭泣後我去了哪里、做了什麽,我什麽也不记得。
只有家人冰冷的脸孔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今年,我九岁,第一次真正认识死亡。
原来,死亡就是一场道别。
向过去曾拥有的一切美好,那如天堂般的美丽人生──全部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