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嫌弃的话,随时奉陪。」我低笑,就此交了一个名模朋友。回程时,我才发觉自己跟以前有点不一样:那时我将自己的世界完美封闭,古清流就是我的一切,我做菜是为了他能吃好、我不交太多朋友是怕他不高兴、我很少出外是为了守着他归家。可是现在我的行为不再以古清流为出发点,有些事,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要做——这些事会否惹得古清流不高兴,我也不太执着。
当然,我仍然喜欢他,并想他早日寻到命定之人,安稳成家,不再游戏人间,这样飘泊,何处是尽头?
不久,我收到Silvia发来的短讯,回古家後才回覆她。
我一入宅第,不是古清流迎上来,而是一对门神:古清晖古清阳两兄弟换回居家常服,一左一右分别倚在玄关处的墙。他们两兄弟唯一的分别就在眼睛,一个是黑眼,一个是墨绿眼的,然而轮廓与身高一致,还老是穿着同款不同色的外衣,外人难以分辨。
「默哥,你这是什麽意思!」先沉不着气的是古清阳,他比我矮半个头,但抡起拳头用真力打了我的头一下:「大哥把女人带回来,你不止亲手下厨还送人回家!」
「我下厨是因为我基本上就是厨子,而且……」我差点把面试的事说漏嘴,若古清流知道强叔仍替我安排饮食集团的面试,说不定会辞退他,就一改口:「过门都是客,清流没有送她回去已经不太好。」
古清晖捏了捏眉心,从後架着冲动的古清阳,语气冷静许多,尤其是墨绿色的眼睛有把人吸进去的张力:「默哥,你这段日子玩得大哥几乎茶饭不思,够了。你别天真,我们家里的人,除了厨房、花房、司机那班大老粗跟清灵这小鬼,我们古家上下跟女工多少知道你跟大哥的事。你不知道,上次你没回家睡,大哥又没能进你房间,一整晚就在偏厅抽烟,大家怎样劝他也不行,看得妈心疼死了。」
「你说我玩他?」我讶然失笑,这里不时有工人经过,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便先去了古清晖的房间,拿了一瓶红酒,边喝边谈。
我先说个明白:「清流是古家的长子,你们於我有恩,我恭敬也来不及,怎可能『玩』他。是不是我最近做的菜不够好,或者有什麽不周之处?」
「你……!」古清阳气结,连脸皮都激动得发红:「我们两个就是不想看见你跟大哥再闹下去,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还在说这些言不由衷的混帐话!」
我哑口无言,完全不明白我的真心话怎会被他们认定为违心之语,就进一步将搬出古宅、找工作跟生孩子的计划告诉他们兄弟。自然,後天的面试事关强叔的饭碗,我没敢漏口风。
这兄弟俩就像听到世界大战或第三颗原子弹降临般,张大口都说不出话来,使我不禁反省刚才的话有何惊人之处——一般步入成熟之年的男人都会想有建树於事业,置屋或生儿女,大抵骇人之处在於我只要儿女,不要妻子:「虽说我想要儿女多於妻子,但若她肯跟我这个没情趣的人生活,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婚姻。」
「为什麽?为什麽执着於儿女?难道你一开始就不打算要找心爱的女人?」
我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最爱的人是清流,不可能再爱别的人。可是我必须有儿女……这样很奇怪吗?以前许多人盲婚哑嫁,只为传宗接代,就是现代,人们结婚,心里也不一定爱对方,只差在会否说出口。我一开始就会跟那女人说,我所不能给她的唯有爱情,如果她能接受,我会跟她一起,并尝试喜欢她。」
「你爱大哥,但不会跟他在一起,并且要娶别的女人做妻子,而你也不打算要爱她?」古清晖好像说急口令般。
我仔细听着,这没有说错,就点头,补充:「但我会喜欢她。」
古清晖灌了一杯红酒,追问:「那我哥娶别的女人进来,并赶你出去,你怎办?」
「我就搬出去,」我又为他们添酒,事实上他们酒量很差,现在已微醉,也不如先前般连连质问我了,我正想及早灌醉他们以脱身:「我反正早就预料要搬出去。可是市道不好,要买楼很难……」若能混进大集团工作,我愿意再进修,最好能升级至行政总厨,要养两三个孩子也不成问题。
我本来是个冷感之人,自来了古家,古老爷跟古夫人教会我另一种为世人所识的亲情——我花了一年才明白,我族的亲情是世间不容的。我很怕,我怕离开古家後无法贯彻巫家的家训,学得芳姨的软弱,而不能以鲜血与生命作为我给我儿的最後礼物。故此每晚临睡,除非古清流在我房里打搅,不然我会拿出我母亲给我的匕首,以白布擦拭,用冰冷的刀刃爱抚我的脸颊、脖子上的大动脉,吞一口口水,让滚动的喉结吻上使我内心温暖的刀片。我想起,我和我母亲共有的那份红色回忆。
红色,世间认为它热情或危险——这是我族情感的唯一颜色。
「没错,什麽混帐大哥,别管他!」几杯红酒下肚,古清晖傻笑起来,倒在地上,口齿不清地说:「清阳,我们枉作小人啦……反正大哥不专一、对默哥又不好,这次算是他买个教训。我撑你,默哥……你要走就走,大不了我接济你!生了孩子要摆满月酒,请我去吃饭……以後不能再吃你亲生做的菜,会很寂寞,清灵也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