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期末考周过了一半,姜又嘉的手机还是没有打通过。
第二天就已经接近自我放逐了,毕竟一天有二十四小时,精神折磨之时要睡饱五个小时比较有难度,醒着的时间我每分每秒几乎都在想。或许是想着吵架那晚,或是想着吵架那晚之前练习排戏的所有情节,搜索枯肠好像在地毯上掉了一只耳环,多一点认真彷佛就能找到完美的解套。
有几次我也去想到在这之前的好几次吵架,想到她无论是为了其他人生气、或是因为我对於两人的事物不够认真而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麽,在我感到比较平静的时刻,有很多事情回忆起来,是如此凹凸不平。
「不知道到底炸掉了几科…」
我喃喃自语,但其实已经不真的在意了。
最矛盾的,莫过於她在我身边时我只想着考试,而如今她不在了我却什麽都准备不了。
如果谁把我的灵魂敲碎了带一块走,大概就是这样缺陷而空洞的情状。
我偏着头翻英国文学那本书,感觉再生纸跟中古英文在我的指尖滑动。
「…Andsommeseyen,howthatwelovenbest
Fortobefreeanddorightasuslest,…*」
我真的尽力了。无论对什麽而言。
虽然不到此生无憾的地步,但依循命运的脉络,好像对於死脑筋、无能的伊轩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呈现。反正我也不可能更好。
我不止一次去想到,这是不是我跟姜又嘉的结局?或许不言不语之间早就被划下句点,其实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刻就说了结束的话语,而她在我听来是气话的字眼其实也认可了这样的结局。
在绝望之际我不间断地想到这个可能性,有几次我甚至说服了自己。头几次还哭到课本一角湿透了黏在一起,到後头自我折磨的成分高了,这样想着感觉好像拿橡皮筋用力弹在皮肤上,有种不知所云的麻木感。
痛得太过,所以再也感觉不到疼,好像痛楚内化成我的一部份,慢慢的侵蚀吞噬我应有的感觉。
「Andsommeseynthatgreetdelithanwe
Fortobeenholdenstable,andeeksecree, …*」
我按着哭到酸软的眼皮,在想,或许这样也好。
或许我真的不值得她给予这麽多机会,好像在浪费她的时间,好像浪费她那些快乐的知觉,制造出我以为美好的幻像,像吸毒一样摄取、挥霍掉她最青春美丽的年华…。一切在我静下来细想时,竟觉得根本好像包装漂亮的沙砾,拆了外包装即刻在手上碎软成一摊摊…
连过了七十二小时愤怒已经燃烧殆尽,不知道要怎麽去感觉,我只知道突然之间一切都没了意义。
「Elaine,今天要提早半小时到教室,记得吗?」
我接到Jenny的电话,她提醒。
「嗯」了几声,我挂电话,扔下那文字跟书本一般厚重的课本,起了身把自己塞进寝室浴室里头,脱了衣服拿热水往身上冲。
其实我不知道这种憔悴能不能被洗去,但要临时抱佛脚让自己看起来状况良好,我只想得到这个方法。至少盥洗完眼眶不会是通红的,我会得到因哭泣而鼻塞前的声音。发音正确,这会是我接下来迫切需要的。
我匆匆吹了头发,随便找了衣服穿就出门,不知道为什麽这种完全没放心思的生活,好像有这麽些似曾相似。
「Damnit!」
Daphne一看到我出现在教室,低骂了出声,我知道她是无意的,但仍然感觉受伤。
「E,youlooklikeshit.」
我低声道歉,知道我要是状况不好,可能拖累整组的人。
「…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一下就好。」
我想Daphne并不真的相信我的模样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但她也不愿对着这件事情纠结,推着我匆匆进了女厕,塞了一袋衣物要我换穿。
我没想到她会拿这种衣服给我,那是一件款式相当简约的黑色洋装,摸衣料的感觉蛮昂贵,与我以为的花痴少女的形象有所差异。这麽破碎的我,跟这麽高级的衣物,多麽违和。我捧着那件衣服在厕所里头茫然地瞪着墙上的瓷砖看,总觉得这一刻几乎有些超脱现实。
我纳闷起是不是从来的伊轩都是这样子的人:我感到裹足不前,厚颜无耻的希望时间暂停,我可以安静在这一秒、随着其他人事物一起冻结住,永远沈睡,如此可以不必去面对那些我总是无力的事物。
如果我把自己关在这间厕所里头,就这样放弃了我的人生,会发生什麽事?好像明明堆沙堡时塌的只有上半部,却还是狠下心把剩下的一并推平;有时候事情坏到一个地步,反而连最後一点可以被拯救的都不想挽留。
「Elaine,size还可以吗?」Daphne在外头喊我,让我回过神。
我想起我最擅长的。
我穿上了那件衣服,出了厕所看到Daphne略微紧张地盯着我看。
「还不错。」她点头,「你很适合。」那衣服能展现身材,到骗人的地步。
「我到底是什麽风格?」我问,挂上微笑,我想这很足够,因为Daphne脸上的紧绷明显宽松了。
「拜金,就要拜金地很真诚。」她说,边快速利落地把我的头发挽上去,整张脸直白地暴露在空气中,那让我感到很不适。我想起最近一次帮我处理头发的人是姜又嘉,在那一次桌球课上她帮我绑了个马尾,拉着我迎战双打的其他组别,更重要的是她把我从深渊里头带回平地的阳光下。
这一刻想起这个情节,我微微梗了一下,忍住发酸的眼眶转过头对Daphne。
「我看起来有点像贵妇,这样对吗?」
「别担心,这一切都是要衬托这顶帽子。」那帽子的直径几乎跟十二寸披萨一样。
Daphne在这方面真的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天才,看到整个造型,脑中时尚、古典、浮华、优雅…等形容词争先恐後地浮现,可能互相抵触的特性却这样完美地处在一地。我想到奥黛丽赫本,却觉得有可可香奈儿的余韵,转眼又质疑起那精神上带点玛丽莲梦露的影子。
这走在路上肯定会被侧目,但引起视线的同时也会被人赞赏。
「别忘了太阳眼镜,你瞧。」
她帮我调整了衣服,然後拉着我对镜子看。
我想可能跟衣着有关吧。
镜里的人,脸上挂着抽离而冷漠的笑容,我认不出这张脸,不仅仅是因为帽子眼镜的遮掩,更因为那是这一辈子都没出现在我脸上的表情。我认不出我自己,看着那陌生的脸庞被微微吓到。
但Daphne满意地对我笑着的神情,让我明白我自己是多麽的俱有说服力。
「那就来,演场好戏吧!」
我说着,接过她递给我的高跟鞋,字句里头多麽振奋的味道。
她笑着点头接过我的衣物收好,算准了时间我们往教室去。
多麽大阵仗的演出,我想着,到了这一刻不愿去想到这出戏究竟让我付出了多少代价。
我的确可以是另外一个人。
我在许馥槿跟蓝彦钧的眼神里头看到赞许的意味,不像练习时我的有所保留,这一次不只是口音说话,连肢体动作都充分地表现,好像我迫不及待要发挥自己一样。
「Ah!Theweatherisgettingcolder,andthespringofmyheartisaroundthecorner!」
她们盘算得很好。
全班都屏息在期待的心情里头观看着,我一出场就是一阵压抑住的惊呼,就连我们没有计划听到哄笑的桥段他们也有所反应,我清楚明白我们会让其他组别多难突破。
多成功。
情绪在高升,当你演出足够激动的情节时,真实的情绪多少也会被带动。
我在Daphne那副价值不菲的太阳眼镜下头哭了出来,但是我茫然的伸手沾泪水,搞不清这是为了什麽而来。
「Thisisnotfair!」我喊,听到声音里头也沾了点咸味,「Thisissonotfair!」
Jenny她们、还有前排的同学们都看得到眼泪,但合着剧情的发展居然这麽合情合理,我看得见她们惊奇的眼光,没想到我打算演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直视台下的人,我也没有分神去检视组员的表情,我甚至没有放心思衡量自己这一刻字句的轻重,只有木然地说着台词,演出着剧情。
需要的话这里加些辣、那里酸一点,要苦要甜,没有问题。观众好像嚐到了各种味道,纷纷喝彩叫好,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整碗调味料底下根本没有真正的食物。
我的眼泪变得很廉价,於是笑容也亦然。
「Welcometothebravenewworld.」
许馥槿对我这样说,字正腔圆的英国腔,训诫的意味。
然後落幕。
我脱下眼镜跟帽子,抹掉脸上的泪水,跟着其他人一起对台下一鞠躬。
「辛苦了。」我听见她们在低头时低声告诉我。
「不会,你们也是。」
我只知道,要等下戏,恐怕要等到很久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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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戏衣服什麽的,完全是累了在乱写,请不要太过於执着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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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sommeseyen,howthatwelovenbest
(Andsomesaythatwelovebest )
Fortobefreeanddorightasuslest,
(Tobefreeanddojustasweplease,)
有人说,我们爱得最好的时刻,是因为拥有自由、而且能做我们所欲之事
Andsommeseynthatgreetdelithanwe
(Andsomesaythatwehavegreatdelight)
Fortobeenholdenstable,andeeksecree,
(Tobeconsideredsteadfast,andalsoabletokeepasecret,)
有人说,我们之所以感到快乐,是因为信念坚定、并且能够保持双嘴紧闭
来自GeoffreyChaucer<Thewifeofbath’stale>,断章取义了一些我想要的部分,然後可能翻译方面会落差,那可以看看我从网路上找来的现代英文翻译自行解读,已经附在原文後面,若有兴趣也可以找整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