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云深不知处时,天色已然微昏,远天开始透出了暮黄,染在云深不知处那一片海棠花树上、也染在榻亭里那女子的一身白绒蓝裳上,一旁蓝纱静静曳地,让那身影的温柔染上了几分沧桑、几分朦胧。
御清绝默然不语,只是悄然来到亭边。隔着纱帘、榻上君海棠察觉了他的靠近,弯然如月的眸眼一笑,挪身下榻,倾身便往御清绝身上靠去。
「清绝,怎麽来了?」倚在那方坚阔的胸膛前,君海棠婉婉轻喃出声。
「……恰从附近经过。」御清绝素来刚正不动的面色,给人一种丝毫不为君海棠所动的错觉。然而此际的御清绝已不如先前那样抗拒君海棠的触碰,甚至在她柔软若雪的身躯偎入自己胸膛时,反而感受到一股意外的盈实,好像心口让人给填得满满,而君海棠那样契合自己的胸膛、彷佛天生就要让他搂在怀里,但他从来学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
「你竟会想来云深不知处,海棠好开心,可惜海棠今日……怕是不能好好招待你了……」君海棠声嗓一转失落,有股有气无力的模样。御清绝目光流转在君海棠身上,正犹疑想问她发生何事。一旁,凝霜端了碗汤,缓缓走来,扬了声:
「媂君,您怎麽下榻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凝霜来至君海棠身边,恭敬地呈上手中的碗,「凝霜给您炖了碗宁神的药汤,快些趁热喝吧。」
「她怎麽了?」御清绝望向将碗凑来的凝霜,淡声问道。
「媂君她──」凝霜才出了声,只见偎在御清绝怀中的君海棠作势瞟了凝霜一眼,凝霜瘪了嘴,不敢多言。一旁御清绝自是将这细微动作看得清楚,更是严了声:
「不要紧,你说。」
「是、是这样的……」凝霜将目光别开,不敢看向君海棠,这才告状似地跟御清绝娓娓道来:「媂君打自苏醒、从凌烟阁回转後,就不曾睡好,就算睡下了,也说总梦见在凌烟阁时、御先生在她身边弹琴,每每睡不久又醒了。凝霜就说,媂君许是昏迷时习惯了有御先生的琴声,早跟媂君说请御先生晚上来奏一回琴,让媂君能好睡一些,可媂君总说不想太打扰御先生您……」
「凝霜,你真多嘴。」君海棠在一旁低嗔了凝霜的名,让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却见御清绝探出了只手,没回应什麽,只是淡淡地说:
「药碗给我,你下去吧。」
凝霜只是望了君海棠一眼,便从善如流地将碗递到御清绝手中,便撩着裙告退了,却在旋过身後、眉眼漾出了抹细微、不可察的笑。
「清绝,你别听凝霜那丫头胡说──」君海棠才开口,便让御清绝转过身,扶往床榻去,她微微扭着身子抗拒,然她一个单薄女子、又有多大气力能抵抗御清绝这个大男人?更遑论她心里也没有真正抵抗的意图。不一会,御清绝便将她扶坐在榻上,任亭檐两侧蓝帘拂偎在君海棠肩头上,添她一身蓝柔。
御清绝抓起君海棠双手、将那药碗稳妥地放在她手心上。
「既然熬了,那便喝了吧。」御清绝面色严正,如是淡漠说道。随即袖一甩、竟是要旋身离去的样子,君海棠赶忙腾出一只手,抓住御清绝衣袖,原本双手捧着的汤碗一时失衡、撒了几滴在君海棠雪白的裙上。
「清绝,你难得来,这样就走了麽?」君海棠仰起眸,我见犹怜地迎上御清绝落下的目光。御清绝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望见那雪白衣裙染开的药汤污渍,是君海棠为了自己的一时慌乱,而自己也总是为了如此模样的她悸动不已。随即,御清绝眸眼低敛,一翻衣袖,一张琴桌与琴已然稳妥摆置在榻边。
「吾没有要走,你好好休息。」语落,御清绝抓下君海棠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在琴桌边正襟坐了下来,双手一拂,琴声琤瑽,流丽悠扬地倾泻而出,柔和婉转的曲调,彷佛一双温柔的手,搂着、安抚着君海棠入睡。
那日以後,御清绝日日夜里,都会至云深不知处、君海棠的榻边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