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高跟鞋的声音回荡,我走向工作室,还没推开玻璃门,便听见了尹澄湘的怒吼,「现在都几点了!她怎麽还没来!她再不回来我要死了!」
叹了口气,推开玻璃门,「我可没迟到哦,老板,一早火气就这麽大,对身体可不好,而且容易变老。」最後还补了一枪。
尹澄湘瞪了我一眼,丢了个资料夹在我办公桌上,「中午之前把这个翻译好放在我桌上,错一个字都不行。」然後走进自己的私人办公间。
过没多久,她探头出来,「噢对了,顺便泡一杯新的咖啡送来,我不要再喝尹邵韩泡的了,妈的,老娘都快胃穿孔了。」
我笑了起来,看向一旁的尹邵韩,对方翻了个白眼,「璨璨,你终於来了,你不知道我每天都要被我姐烦死了。」
我摇摇头,泡了一杯咖啡送到尹澄湘的办公室,回到座位後,拿出自己的早餐开始咀嚼。
咀嚼,吞下,不断循环。
就像每天的生活一样,於是我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感到厌倦,向尹澄湘请了两个礼拜的长假,直到今天才回来上班。
尹澄湘是母亲友人的女儿,原本并没有什麽交情的。有一天,她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做助理的工作,说开了一个小型公司,需要助理帮忙翻译文件和打杂。
那时的我刚上大学,正好没事做,就接下了,没想到这工作一做就做了这麽久。
我低头看着手腕内侧的伤疤,闭上了眼。
那是一道刀疤,很多年前留下的,却还是明显可见,是高中毕业那天,我亲手划下的。
我记得当初流了多少血,也记得自己在失血过多的时候,不断呢喃谁的名字。
冯耀杰、那个我爱了三年,却抛弃我的男人。
高中毕业的前一天,他牵着社团学妹简茹的手,走在街上,两人亲昵,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俨然就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情侣。
如果冯耀杰不是我男友,连我都要以为他们才是一对的了。
我不是没有发现简茹看冯耀杰的眼神,但我相信冯耀杰,所以始终没有过分堤防简茹。
所以当秦渝打电话给我,说有人看见他们手牵手走在街上时,我只觉得、我的世界垮了。
我相信冯耀杰,但还是有些疑虑,为了确认真相,来到了秦渝所说的地点,然後看见的便是这景象。
冯耀杰终究是负了我。和被我当作亲妹妹一般疼爱的简茹,一起背叛了我。
我走到他们面前,看着惊讶的冯耀杰,和一脸恐惧的简茹。
我还来不及说什麽话,简茹便落了泪,满嘴对不起,哭哭啼啼的,让人好心疼。
然後我看见,冯耀杰握紧了简茹的手,眼神坚决,不发一语。
我瞬间白了脸色,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从他们身旁走过,平静的回到家後,才哭出声。
似乎失去了什麽一样,那样的空虚,伴着清晰的疼痛,我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姐妹,失去感情。
在隔天,参加完毕业典礼後,我回到家中,拿起书桌上的美工刀,朝自己手腕划了下去。
血流的很快,流了满地,将我最喜爱的白色地毯染上了鲜红色,我拿起桌上的相框,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照片里的冯耀杰,明明相片里的我们看起来是那麽甜蜜,如今,却变了样。
最後,在手机的来电铃声中,倒了下去。
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刺鼻的药味充斥在鼻腔,令人感到反胃,我看见一旁的人,愣了一会,知道自己没有死成後,我不只一次想过,醒来时,身边的会是谁,或许会是母亲、秦渝,甚至,可能是冯耀杰……
但事实上,却不是他们任何一人,那人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看着他那熟悉却又陌生的模样,哭了出来,「王煦……」声音喑哑。
王煦是我的青梅竹马,在国中毕业後,就去了国外读书,这三年,就回来过一次,也甚少和我联系。
「疼吗。」王煦问,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伤,我抬起手,牵动到伤口,疼的嘶了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王煦蹙眉苦笑,伸手揉揉我的头。
我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做出这宠溺意味极重的动作,然後才开口,「跟这里比,这小伤不算什麽。」伸手比向左胸。
王煦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解,王煦站起身,「医生跟我说你醒了就通知他,你在这等我。」之後走出房门。
我看向一旁的呼叫铃,抿起了嘴,明明就可以按铃让人进来的,王煦偏要丢下我一人在这,逃避意味浓重。
医生替我做了些基本检查,叹气,「伤口没有感染也没发炎,但是伤口太深,可能会留疤……你倒也狠,划得下手。」说完,看了我一眼,我低着头不说话。
「总体来说,没什麽大碍,可以出院了。出院後,记得多吃些补血的东西,不要再伤害自己身体了。」
我道了声谢,医生叹气,摇摇头,出了病房。
「阿姨最近比较忙,赶不回来台湾,你别怨她。我有帮你带衣服来,你先去换,我去帮你办手续。」王煦拿起一旁的手提袋,塞进了我手里,走了出去。
王煦陪了我很久,每天到我家陪我吃饭,陪我出去散步,起初我还会想问为什麽,但是当我看见王煦的眼神,我就什麽都明白。
他的心思,不能言说,而说不出口的,就包含在眼神里。
我眼里的王煦,从来就不是现在这个随时带着礼貌微笑的男人,而是很多年前,拽着我衣角,痛哭的少年。
大约是国中的时候,王煦的母亲罹癌去世。
全班都围绕着王煦,要他节哀,而他总是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说着谢谢。
只有我,在放学後抓着他到无人的角落,跟他说了一句话,语毕,王煦看了我很久。
也就是那时候,王煦拉着我衣角、大哭了一场。
像是要把全身掏空似的,哭的那样凄惨,我却什麽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
仿佛同情一样,天空开始下起大雨,雨水和泪水混合在王煦脸上,说不上好看。但我却觉得,这时的王煦最好看。
「你还好吗?」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