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天起,編寫編愛吧! — 第五章

两人抵达工作室的巷子口时,路言还在重复一路上说的话:

「作……作哥,你刚刚真的是帅到一个没天理,那些官员就是欠人教训,只会出一张嘴,根本不知道他们随便说一句话我们底下的人就做得要死,然後换了个人就又全部白费了,我才不相信等剧播出他们真的会去看,还想用公权力干涉言论自由,岂止违法,根本是违宪!作哥,你可以声请大法官释宪了,我好气。」路言的法律魂彻底燃烧了。

「都到家了,你可以了你。」其实徐作钧承认自己刚才是有几分作戏的,一来确实看不过去他们歧视的态度,二来是他意识到改写工程浩大他时间恐怕真的负荷不了,照实说又一定落入导演口实牵扯一堆,但理念无法认同这理由相形之下就高尚太多了。

回到了工作室,路言又手舞足蹈的把刚刚会议上徐作钧的帅气表现转述,白白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知道吗?最後作哥就突然站起来,然後说『我从来没有不接受改写,我不能接受的是歧视』,全场都安静了,不过,唉……作哥的爸爸也真是让人不舍啊!」路言想起徐作钧离场前的最後一句话,还是一阵难过。

「作哥的爸爸?」

「对呀!原来作哥是爸爸独自抚养长大的,他一定很辛苦吧!」

白白眨了眨眼说:「不是吧!作哥爸妈都在加拿大定居啊!他爸是贸易商,根本是个成功人士啊!对吧?跃然,我没记错吧!」

一直没加入对话的跃然隔空点了点头。

成功人士???那……

「【阿爸的三个秘密】不是讲作哥自己的故事吗?」路言说。

「那部是之前有一次尾牙我们集体反串後的灵感吧!你该不会……当真?」

「可是作哥最後还说侮辱他的剧本可以,侮辱他父亲就是不行,害我当场鼻酸耶!」

「你太不了解他了,作哥把生活当创作啊!平常对话也讲究情节架构的,他当下一定觉得那样收尾是最有张力的。」

「……」说到这个,路言想起另一件待确认的事。「那作哥心脏有装支架吗?」

白白想了想:「他心脏有没有装支架我是不知道,但他常搞得我心脏无力倒是真的,还有,年初他才去参加那个什麽……」白白抓着头努力回想。

「单车环岛。」跃然说。

可恶啊!竟然欺骗无知的孩童,路言咬着牙回到位子把整理好的会议资料列印出,嘴里还碎念着:「果然人如其名,作做。」

「你说谁作做?」

路言一转身就险些撞上徐作钧,吓得往後退了两步。

「作……作哥,你怎麽不出声啊?」

「你有时间说我坏话,还不如拿来重写分场大纲,我叫你一集最多分40场,你给我分400场干嘛?」

「我……我有吗?作哥你看,场一、场二……场四十,前面有标啊!」路言委屈地指着。

徐作钧随便翻了一页朗读起来:「『第17集,场3:高中闺蜜琪琪家,琪琪大骂莫菲要她清醒,莫菲听了神情愕然,脑中回想起跟希律的往事,意识到自己还爱着希律,决定诚实面对自己的感觉,夺门而出後招了台计程车,直奔机场打算挽回希律,在机场却怎麽也找不到希律,买了和希律同班飞机的机票搭上飞机…』」

这有哪里不对吗?路言满脸疑问。

「第一,琪琪是哪位?有人在倒数第三集安排新人物的吗?」

「可是……我总觉得该有个人出来骂醒莫菲。」路言解释。

「该被骂醒的人是你吧!你就不能用前面出现过的同事吗?」徐作钧继续说:「好,再来看分场,琪琪家一场,计程车一场,机场外景一场,内景交待不清先算一场、飞机上一场……中间莫菲该死的回忆不知道N场……你光一场戏里面就有10场,40场加起来不是400场是什麽?」

路言被骂得哑口无言,没想到徐作钧接下去说:

「再来用词……"愕然"怎麽演?你演给我看,"意识到"还爱希律怎麽演?你意识给我看,"夺"门而出怎麽夺?你夺给我看,什麽叫夺?门可以夺吗?这才叫夺。」说完一把将路言手上的会议纪录夺过,转头对着正掩嘴窃笑白白开骂:

「吴意白,你还敢笑,我都还没说你【我男】第一集对白简直无聊到让我无法直视,在医院播给失眠症患者看病都好了。」

「哪会,明明就很有趣!」白白说。

「有趣?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会觉得那种东西有趣,拜托你出去不要说你是我教的。」转身又对跃然使了个眼色要他来一趟。

回到办公室,徐作钧指着桌上的A4纸张说:「这是什麽?」

「你交待的啊!路言的人事资料。」

「就只有这几个字?」

白纸上面只写着"路言离职原因:个人生涯规划"

「这几个字花我快一个小时。」

「这种用膝盖都想得到的原因你花一小时?」徐作钧挑眉。

「我也没办法,打去地检署他以前单位,同事说:『离职原因你应该问人事室啊!』转到人事後他们又说:『工作状况你应该问他股长啊!』又转回原单位,股长却说:『工作态度你应该问带他的检察官啊!』转到检察官办公室检事官又说:『我们检座很忙,你问人事或他股长吧!』又把我转回人事室……」

「算了算了,你出去吧!」徐作钧挥了挥手。

离去前跃然停下脚步,略带犹豫地说:「倒是一开始他办公室的临时人员大姐有聊到对他的看法,但可信度我无法保证。」

「说。」

「以下是原句:『路言啊?很多人说他态度不好又目中无人,我是觉得这小孩只是不够专心,常常心不在焉而已。』」

「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严重吗?」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打发跃然离开,徐作钧随手拿起会议纪录端看,宛如逐字稿般,一字不漏被记录的会议实况,让他想起当时身旁路言认真打字的模样。

「是心不在焉吗?」他喝了一口咖啡,独自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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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的下午,阳光洒进工作室的一角,把角落的绿色盆栽影子拉得长长的。

挂上电话後,白白从座位站起,兴奋地说:「终於结束这一局了!【我男】定稿等拍、【莫非】场纲通过、旧剧下周杀青,世界怎麽那麽美好!」

经过了一个礼拜的黑暗期,四人总算合力把工作完成,工作室出现了难得的轻松氛围。

「跃然、小路,晚上来我家开趴吧!我们煮火锅好不好……顺便欢迎小路加入我们的行列。」

「真……真的吗?」路言受宠若惊地反问。

「废话,我来问作哥……」於是拿起手机打给徐作钧:「作哥,猜猜我是谁,哇,答对了,厉害唷!你开会啊?那你请他们等一下啊!晚上六点来我家,我们要庆功,当然有功啊!好好好,不吵不吵,要挂了啦,六点我家唷!」挂上电话,白白吐了吐舌头,随即兴奋的列起采买清单。

下午大家提早解散,路言比预定时间还早抵达,诚如白白所言,他家就离工作室仅一条巷子,一进入室内,路言就被客厅的超大电视及高级音响吸引眼球。

「白白……你这是家庭剧院吗?」路言看着旁边一整柜PS4游戏光碟,瞬间明白了些什麽。

「嘿嘿……这是下班後唯一的兴趣了,毕竟如果下了班还要看电影或电视剧,根本就是变相加班嘛!路言,你快帮我看看,晚餐这样够不够啊?」白白手往客厅茶几上一指,上头放着满满的食材。

「也太多了吧!你还有邀请别人吗?」一看就知道白白平常没在开火,对食材份量毫无概念。

「就我们四个呀!我刚还去外带火锅店汤底耶!」

「不过白白,要煮火锅,锅子跟炉子呢?」

白白眼睛瞬间瞪大,然後一拍脑袋说:「我怎麽那麽蠢啊!我现在马上去买,你帮我看家一下,跃然跟作哥来你就帮他们开门。」

白白急急忙忙离开,路言好奇地研究那占据整片墙的游戏片,边留意门口动静,不一会门铃声响起,路言开门後看见了徐作钧,而他脸上的表情相当奇怪。

「这什麽味道?」还在门外的徐作钧说。

路言闻言也嗅了嗅:「不知道,好像有股烧焦味。」

徐作钧越过路言进门,快步往厨房走去,路言也跟了过去,然後看到了瓦斯炉上快烧乾的水壶,显然是烧焦味的来源,徐作钧立刻上前把瓦斯给关了,壶底已烧得完全焦黑,整个厨房布满烟雾,两人被燻得猛咳不已。

「白白人呢?」

「他去买锅子跟炉子。」

「他没跟你说炉子上在煮水?很危险耶。」若他晚一点到消防车都要来了吧!

「我……也没注意,刚研究他的游戏光碟出了神。」

「你……算了算了。」徐作钧叹了口气,把烧乾的水壶放到阳台的垃圾桶旁,又关上厨房门,像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没多久白白和半路被抓去一起采买的跃然回来,开始了路言到职以来首次的员工聚餐。

白白搬了酒杯和啤酒出来,路言帮忙将空杯倒满,到第四杯的时候,跃然突然伸手挡住了杯口。

「啊对,作哥不喝酒,给他倒气泡水。」白白说。

作哥不喝酒?路言猛然想起和徐作钧第一次见面那天,空气中飘荡的气味,难道是自己搞错了吗?

「作哥说喝酒会变笨,除非是世界末日不然不喝。」白白将第四个空杯倒了气泡水边抱怨:「哪有人用气泡水乾杯的!没FU。」

「我哪有说喝酒会变笨,我只说会变跟你一样。」

「你言下之意不就是会变笨吗?」白白说。

「叫你不看书也要多看电视就不听,整天打电动才会变笨。」徐作钧接过水杯。

「拜托,作哥你不知道现在PS进化的跟电影没两样吗?你电影电视怎麽拍最後都只有一个结局,好一点给个开放结局或隐藏结局,我之前打的【Beyond】有几个结局你知道吗?23个结局!」

「是是是,难怪打到隔天眼睛脱窗。」

「并不是好吗?那是因为结局太感人我暴哭。」白白态度严正。

「倒是没看你因此写出什麽让人暴哭的桥段啊。」

两人斗嘴一阵结束,四人才举杯开动,畅饮啤酒配麻辣锅,跃然跟路言闷着头猛吃,白白和徐作钧不断抬杠,半打啤酒下肚後,白白脸上泛起红润,连讲话速度也变慢了。

「路言,你看过我前女友没有?」白白掏出手机,晃到路言眼前。

「哇……」路言看着屏幕上凹凸有致的女体说:「身材也太好了吧!」

「跃然,你看过吗?」白白把手机亮到跃然眼前,却马上被挥开。

「之前看过了啦!」。

「不一样!你之前看的是前前女友,这是前女友。」

「有差吗?你的女友每个都浓妆艳抹又好胸。」跃然说。

好凶?路言不解地看向白白,他用手势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当作解释。

「可是为什麽我每一任女友我妈都不喜欢呢?」白白满脸委屈,又把手机拿到徐作钧眼前说:「作哥,你看,漂不漂亮?」

「拿开拿开,没兴趣。」徐作钧挥手。

「唉……我看再这样下去我乾脆转性爱男人好了。」白白哭丧着脸。

「你看作哥要不要收留你吧。」跃然端起酒杯,表情意味不明。

还没等白白开口问,徐作钧率先回答:「我不要,你太娘了,不是我的菜。」

「拜托!你才不是我的菜咧!我要找也找冯迪索或查宁坦图那种好吗?谁要你啊!惯老板。」白白酒後说话越发没有顾忌,睥睨地看着徐作钧。

「我惯老板?当时不知道谁边哭边抱着惯老板说:『作哥,不要走,就算不拿一毛钱我也要跟着你。』」徐作钧装腔作势模仿白白。

「不过说真的,我这种可爱型的在你们那圈子应该也是相当有市场的吧?」

「你错了,你这种型市场小到不行,不过……」徐作钧露出狡猾的笑:「倒是比你当异性恋市场大一点。」

看白白气得直跳脚,三人的对话却让路言越听越迷糊,其实原本一直有点怀疑长相可爱的白白跟自己是同路人,现在听起来,和自己同路人的是……作哥?

「小路,你呢?现在单身吗?」

话题突然落到自己身上,让路言毫无心理准备,支支吾吾的说:「之前有一个交往五年的,女……女朋友,前阵子分手了。」终究他还是掩盖了当事人的真实性别。

「五年,那基本上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了嘛。」白白伸出手指计算。

「我们是高中同班同学,说起来很丢脸,我从高中就一直暗恋他,但他老是说他只把我当朋友,如果我坚持要喜欢他,他宁愿不要我这个朋友。」

「这女的也管太多了吧?连人家喜欢的自由也要干预,不过小路……」白白侧头思索:「我记得你履历表上高中不是念市立一中吗?」而那是所男校。

路言大吃一惊,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啊……我刚说她跟我跟我同校吗?我说错了,是隔壁一女中的。」

路言搔着脑袋傻笑,白白打了个手势要他继续往下说。

「结果大学我们都考上O大法律系,又住宿舍同寝。」

徐作钧和跃然交换了一个异常眼神,白白将酒一饮而尽,杯子往桌上一扣:「O大就是不一样,那麽早就推男女混宿,早该这样了。」

「啊???我是说,我们在外面同居啦!」路言赶紧解释,欲盖弥彰的样子让徐作钧在心里直摇头,相当担心他这样真的能成为编剧吗?

「结果呢?你让她怀孕了是吗?」白白说。

徐作钧斜视白白,心想这边这个编故事技巧也是烂到不行啊!

「後来是到我毕业考上书记官後我们才在一起的,当时他还在念研究所,他家境又不是很好,那时我真的是拚了命加班赚钱养他耶!後来又历经他去当……当…当…」路言一个没留意,破绽又快露出。

徐作钧看不下去,帮他接下去说:「你是要说"当留学生"那段日子吧!」

「对对对……"回国"後他又准备了一年的考试,隔年考上检察官,我们就分手了。」

众人:「……」

「分手原因是?」白白说。

「就……他觉得我不够上进吧!总会希望另外一半能配得上自己啊!他是个检察官,我只是个小书记官,说起来还是他的下属呢!」这是路言对於分手的官方说法,刻意省略了对方劈腿他们大学系上同学这段。

「这些女人真是势利,也不想想你前面几年怎麽供养她的,没利用价值就踢一边,小路,你乾脆也跟我一起转性爱男人好了!看作哥要不要收留你。」白白愤恨不平地说。

「啊?我……我,没有那种……」路言下意识否认,眼神飘忽到徐作钧身上。

「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有白白,你有必要逢人就帮我出柜吗,搞到连今天去开会导演都说要帮我介绍男人。」

「我还不是因为看你老是走不出来之前被那个……陈……陈…」

跃然一看苗头不对箭步上前摀住了白白的嘴:「白白,你醉了,我们差不多回去了。」

只见徐作钧脸色铁青白白,口里还喃喃说着:「你拦他干什麽?你让他说,我看他要说什麽?」

路言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对於徐作钧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更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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