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萨雷找了两个代理人,一个在海边渔村附近租了房子并雇好女佣,另一个找来十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十个车夫,还有九对穿着一样的男女,每对都带着一个小孩。
到了夜里,切萨雷和露克蕾莎搭乘自家马车出了城,立刻换搭租来的马车,其他九辆马车也同时出发,各自奔向不同的目的地。
切萨雷还特地要求一个不识字的哑巴车夫,免得泄露行踪。不但如此,他另外还准备了在中途换车。
这麽周详的计划,总该可以拖延追兵一阵子。
他这几天当然不是在泡妓院,更不是待在别人的老婆床上,而是筹划这一连串的事情。几天来全心投入,忙得很起劲,现在照计划实行了,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微微将头探出车窗,看着罗马城在黑夜中後退,胸口一阵凉意。
从他懂事以来,他一直四处奔波处理各种事务,有的光明正大,有的污秽不堪。为了父亲,为了家人,为了教会,为了罗马。不管负担再重,他从来没想过要逃避。
但是现在,他居然真的丢下罗马,丢下父母出走了?
露克蕾莎坐在他对面,怀里抱着乔凡尼,轻轻哼歌哄他入睡。
从睡梦中被挖起来带上车的乔凡尼,好不容易又睡着了。
露克蕾莎抬头和切萨雷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又低头看孩子。
切萨雷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
照理说,私奔逃亡应该会很紧张兴奋,或是害怕,当然也会有几分失落,她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她很平静,很愉快。总之心情很好。不过还是会发问。
「你觉得父亲会怎麽处理我们两个的失踪?」
切萨雷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应该会宣布他的儿女不幸得急病死亡,因为是恶性传染病所以必须快速下葬不能开棺,然後他一定会泪流满面,编造各种理由,向法国要求一大笔慰问金。」
露克蕾莎噗哧笑出来。切萨雷确实很了解他们的父亲。
「其实,他大可把我丢给法国任人宰割的。」
这种不听话又不能嫁掉的女儿,交给别人教训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切萨雷皱眉。
「我不要再听到这种话!他说『不管我怎麽做』,我只是照他的吩咐,防止你被法国抢走而已。」
露克蕾莎点头,车内一片寂静。但是两人心里想着同样的事。
父亲从来没想过要抛弃这对专惹麻烦的不肖儿女,他们两个却跳上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样真的好吗?
况且,切萨雷无故失踪三天又忽然冒出来,从头到尾没跟露克蕾莎商量就决定要私奔,她实在应该先拿本书从他头上敲下去再说。
但是她也知道,当切萨雷这样的人会想要逃离的时候,就表示他已经被逼到极限了。这种时候说什麽都没用。
他们连夜赶路,在正午时分来到中继点。换了车之後又走了一天,来到切萨雷找好的房子。
这屋子位在渔村的近郊,原本属於一位富有的渔夫,切萨雷的代理人花下大把银子向屋主租下,他们两人将以「屋主的远亲」身分长住。
这房子在小渔村里算得上豪华,比起在罗马的房子当然是不值一提。
露克蕾莎并不在乎,小房子至少比较不容易藏刺客。而且离其他村民有一段距离,感觉比较清静。
他们安顿下来,到附近小山丘上欣赏夕阳和海景,然後吃了顿简单的晚餐。
两人都没怎麽说话,光是思考未来就够花脑力了。
露克蕾莎早早就上了床,眼睛一闭就没声音了。想必真的很累。
切萨雷轻叹一声。
也好,等到明天早上,他们精神变好了,会有更多时间熟悉陌生的环境。
他才刚躺下,旁边的露克蕾莎立刻翻身跳起,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她把头埋在他胸前,咯咯笑个不停。
「吓到了哦?」
「你干什麽啊?」
「是你自己太没防备。」露克蕾莎理直气壮地说:「第一晚住进新房子,哪能这麽简单就睡觉?」
切萨雷不禁失笑。
是啊,好不容易搬进新家,哪有不试床的道理?
两人深深地吻了好几分钟,之前三天没见面又忙着赶路,直到此时才能重温对方的气息,一时差点忘了自己在哪里。
切萨雷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全身都紧张起来。他用手指贴在露克蕾莎唇上要她别出声,自己侧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会吧?才第一晚就……
露克蕾莎强忍惊恐,低声说:「我什麽都没听到。」
「我也没有。」
连女佣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直到刚才,女佣还在楼下走来走去收拾东西,乡下女人比较粗鲁,大老远就听得到她的脚步声。
现在什麽声音都没了。
切萨雷伸手拿床边的剑。
「你去看着孩子,把门关上,千万别出声。」
屋里的灯几乎全熄,只有玄关旁的一盏小灯亮着。
切萨雷走下楼梯,看到女佣昏倒在餐桌旁。
他心中一紧,随即感觉到身後有人,想也不想转身一剑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