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几个星期以来,Arthur选择用大量工作麻痹自己。他提高标准,近乎偏执地审核支部部长们、特别是Percival交上来的报告,对於生产线的品质与进度穷追猛打,让核心小组原本就不轻的工作量变本加厉。Arthur离开公司的时间点则越延越晚,有时甚至索性利用提供自行车通勤员工的淋浴间盥洗,直接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屈就一晚,连往返公寓的时间都省下了;周末更是毫无疑问全部用来加班。他手下的所有人都苦不堪言,但眼见上司身先士卒,即便他的行径简直无异於工作中毒,也没有人真的出声抱怨。
结果成效卓越,Arthur部门的绩效在短短两周内迅速超越并大幅领先其他部门;传言UtherPendragon本人对此非常满意,更谣传他甚至有意为该科部的所有成员加薪以示奖励。
不过根据Morgana的助理Kara私下向Morgause打探的结果,似乎大家都宁愿Pendragon父子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远胜过用金钱弥补他们快要虚脱的心灵。
当Arthur终於达成两个星期内第七次在办公室过夜的成就时,Morgana再也看不下去了,可惜碍於她当时正在前往巴黎出差的高速列车上,只能一通电话打给Gwaine,要求对方在Arthur把下属全数逼上心理医师的躺椅失声痛哭以前,将他从他疯狂的龙卷风超低压中心给拖出来。
Gwaine果然使命必达。
他的手段既粗暴又直接,但即刻见效:向Morgause确认Arthur晚上的行程表空白以後,乾脆地在标准下班时间杀进Arthur办公室,挥舞着手机威胁对方放下手上死线还远在六个月外的公文,逼迫好友去冲澡并换上Morgause帮忙准备好的新衣服,半绑架地推搡着前任室友到Pendragon企业外的马路上,把任务目标塞进他事先招来的计程车,直奔他预约好的泰式餐厅。
上司死党的超高效率令所有部门成员肃然起敬,只差没当着老板的面全体起立鼓掌欢呼。
ArthurPendragon本人则是面无表情地像个魁儡般任由Gwaine操纵,一直到坐进餐厅座位,侍者送上Gwaine预先点好的菜色,热腾腾才刚起锅的辛辣打抛肉滑入Arthur胃袋,正式成为他一个月以来第一口正常的食物,他才终於稍微从恍惚中清醒。
「你就是坨屎。」在震惊地握着盛装冷水的锡杯观察对面的好友狼吞虎咽三分钟以後,Gwaine毫不掩饰地评价。
即使被他忽视太久的胃正在进行激烈反扑,Arthur还是谨记Geoffrey的礼仪教诲,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之後再开口:「什麽?」接着他皱眉,「在餐桌上提那个字眼非常不礼貌,Oswald。」
「你这几天有照过镜子吗,Pendragon?」Gwaine上下打量着朋友。
Arthur直接无视对方的问题,埋头继续他的虾饼歼灭大业。
「Morgana很担心你。她在欧洲之星上打给我,说你快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要不是她必须在晚餐以前赶到巴黎,她应该会亲自出马,把你从你的电脑萤幕前像母狮拎小狮那样拎开。」
「她的电信公司是哪一家的去了?收讯真不错,我也应该考虑约满跳槽。」Arthur头也不抬,回应完全画错重点。
「每个人都很担心你。你没看见你属下们忧心匆匆的眼神快把你办公室的木门烧穿一个窟窿?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老板会不会过劳暴毙在他的办公桌前,然後需要集体前往职业介绍所报到。」Gwaine百折不挠,继续追击面不改色。
「你跟Morgana待在一起太久了。她的夸大病毒都传染给你了。」Arthur放下叉子,叹了一口气,「我没事。」
「如果『没事』的定义是『出於不知名原因心情低落,并且变身暴君压迫鞭挞下属,最後再用极其残酷的手法把自己的身体搞坏』,对,你没事。」Gwaine讽刺,盘起双手审视着挚友,「你有事情瞒着我。」
「多了去。像是大三那年Morgana写了一首十四行诗给你,但被我抢先一步偷来烧掉了;顺带一提,她绝对没有诗人的慧根。」
Arthur的漫天胡扯终於换得了Gwaine的白眼。
「这就像上回你一进酒吧就没消停地猛灌啤酒,好似没醉趴在吧台上被酒保嫌恶地用抹布嘘开就不甘心,只不过等级更胜──等等,它们有关连性吗?」Gwaine的优秀洞察力令Arthur手上的动作暂停了一秒,但没躲过Gwaine敏锐的视线,他自我陶醉地大笑,「我太赞了!」
「我不想谈这件事。」Arthur抵御着损友好奇的目光,低垂脑袋,拒绝进一步讨论。
「好吧,」Gwaine抬起双手以示尊重,「就不谈;但今晚不许维持你那扫兴的活屍状态,完全破坏本大爷放松的好兴致。」
「那你应该明智地在你买单以後选择放生我。」
「办不到。」Gwaine断然拒绝,「Morgana交代我至少要让你露出微笑才能放你走,」Arthur立刻佯装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虚伪笑脸,再次赢得Gwaine的白眼,「假笑不能算数。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我让你就这样独自跳上计程车,Morgana会一路从巴黎冲回伦敦好踹破我家公寓大门,活生生地剥了我的皮,然後你只能悔不当初地来到我苍蝇缭绕的屍体面前,吊唁你的此生至交顺便忏悔你无以弥补的罪过。」
「你们应该少看一点GameofThrone。」Arthur乾巴巴地建议。
「或者更好的,」Gwaine咧开嘴,举起他的小锡杯向老友致意,「多喝几杯啤酒。」
餐後Gwaine提议散步到五个街口外的酒吧续摊,认为新鲜空气对於Arthur的肺有好处。Arthur想不出不会被反驳的理由拒绝,只能在Gwaine迈步时沉默地跟上。一路上Gwaine哼着歌,显然心情不坏,而且他说到做到地没有藉机逼问Arthur他的低潮问题;这点Arthur由衷感激。
抵达酒吧时,Gwaine撑着门,偏过脑袋示意好友进门,好像生怕Arthur会趁他一不注意就迅速招停一辆计程车,跳上去逃之夭夭。
Arthur顺从地走进酒吧,热闹的气氛迎面而上,稍微提振了他的精神。Gwaine跟在Arthur後头进来,勾过他的肩膀打算往吧台的最左侧前进,此时他们身後角落的圆桌忽然爆出一阵骚动,几个人大声吆喝Gwaine的名字,外加几个响亮的口哨与醒目的挥手,半个酒吧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他们既躲不开也无法装死。
Gwaine回头无声地徵询Arthur的意见,Arthur耸耸肩,於是他们来到那个半开放的包厢。Gwaine将他介绍给每个人,也告诉了Arthur他们的姓名,只不过那些名字很快地就消失在他的脑袋後方,而Arthur并不想费心去回溯。
平心而论,Gwaine的朋友们还算有趣。Arthur对於自己能够躲在边缘安静地喝着啤酒,不需要就本季究竟会由曼联还是利物浦夺下冠军的激烈辩论发表意见感到满意。
在第三轮啤酒见底之後,Gwaine宣布自己要去一趟厕所,泄一泄他的瀑布才能回来继续喝更多,於是Arthur坐直身体缩起双脚好让死党通过。
一个纤细的黑发男孩在桌子的对面站了起来,灵巧地绕过几个正在大吹大擂自己球技是如何精湛的男人,在Gwaine本来的位置坐下。他说他叫Tom,因为他猜Arthur并不记得在场任何一个人除了Gwaine和Arthur自己的名字。他说话带着威尔士口音。
「听说你是同性恋。」他说。
Arthur扯过一边嘴角,摊摊右手算是承认。
对方靠了过来,歪着头观察了Arthur一会之後问道:「你为什麽看起来这麽难过?」
「有吗?」他平淡地冷哼反问。
「有。」Tom似乎不为他的冷漠所困扰,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态度认真又无辜,「有人伤透你的心了吗?」
Arthur沉默以对。他注视着眼前的男孩。他看起来有点像Merlin,不太受控的黑色短发、高高的颧骨,以及思考时会无意识偷舔的红润双唇。只是他的眼睛颜色暗了一点,不似Merlin的灰蓝色那麽容易让人揪心。还有他的声音,过於尖细,不像Merlin的温润低沉,笑起来时会隐约在胸腔共鸣。
「我知道一个能让你心情好起来的办法。」Tom说,把Arthur直白的审视错认成邀请,歛起表情眯起双眼,挨身靠近Arthur,双唇浅浅擦过Arthur的颧骨後方的一小块肌肤,一直到快要吻上Arthur的耳朵才停住。他的侧颜和Arthur只有一线之隔,呼吸喷洒在Arthur的耳畔,引起一小阵细密的酥麻感。他的左手滑至Arthur平坦的小腹,再往下落在鼠蹊上头,不重不轻地按揉着,「只需要一口,你就能把那个品味太差而不懂得欣赏你的蠢货忘得一乾二净。」
Arthur侧开身体,稍稍拉开距离好更仔细地端详Tom。他忽然回想起Merlin站在药局柜台前失魂地望着逃走的毒虫的样子。他在公园长椅上争论的愤慨。还有他提起前任男友时眼中的惶恐。
他爱这个世界太多,也被伤得太深,却仍不愿放弃继续地给、继续地爱。
每一回Merlin深切凝望Arthur的眼神,总让他感觉自己是一个比真正的自我还要更好的人。
远远要更好的人。
而那个傻瓜只想到为别人提灯照路,却不顾自己身处黑暗。
十足的傻瓜。
Arthur小心地将自己移出Tom的掌心,在对方错愕的视线之下起身,回给他一个歉然但疏远的微笑,弯身取过自己的大衣。
恰好Gwaine走回来,左右两手各端着三杯啤酒,眼见Arthur打算离开,满脸惊慌地高声质问:「你要去哪?」啤酒在他手中摇晃着,从泡沫间洒出几滴落到地上。
「回家。」Arthur回答,看见Gwaine瞠大眼睛正准备出声抗议,他补充,「家的意思是我爸在的地方。」感觉肩膀忽然变得轻松许多。
听见Arthur的解释,Gwaine耸高的眉头放了下,「去吧。」他说,带着鼓励的浅笑。
Arthur对着挚友坚定地点头,转身离开,留下Gwaine去应付Tom及他的朋友们即将掀起的发难。
他在酒吧外拦了一辆车,只花了三十分钟就抵达Pendragon大宅,但Arthur却感觉这是他走过最长的一段返家路程。过眼景色全化成Merlin灰蓝色的双眼,不停在他脑海盘桓,鼓励着Arthur不要改变目的地。
计程车在大门口放他下来,司机收下车资时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Arthur站在门前,从口袋中摸索出栅门的控制器,拇指来回摩擦着突起的按钮一会才终於按下,巨大的铁门在他面前缓慢地敞开,碎石道路从他眼前一路铺展延伸,直抵宅邸。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久违的土地。
Geoffrey一如既往地守候在大堂,在Arthur进门的瞬间迎上前招呼:「少爷。」
「我父亲呢?」Arthur问,语调平静得像他还住在这栋宅邸内,而非多年来第一次回到这里,一边让管家为他脱下大衣。
「老爷和以往一样,在用完晚餐以後就进了书房。」Geoffrey将Arthur的大衣挂在自己的臂弯,恭敬地回答。
Arthur颔首,迈上楼梯往二楼前进。他压抑着小跑起来的冲动,逼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他知道自己在上楼以前瞥见了Geoffrey嘴角若有似无的微笑。
大宅的陈设和以前一模一样,长廊上,同样的瓷器、同样的画像,同样的气息与味道,从Arthur有记忆以来就不曾改变过。他曾在这条长廊上骑过三轮车,和Morgana一起奔跑,穿梭各个房间玩着捉迷藏,抱着到他膝盖那麽高的书籍准备回房写出一份让老师满意的报告,还有无数个夜晚他站在卧房前的彼端,心存冀望能听见父亲返家後上楼的脚步声。
当初弥漫在空气之中的紧绷与失望,似乎已经消散在时间的冲刷之下,只残存隐约缥缈的杉木香。他走到书房门口,在抬手敲门以前提醒自己呼吸。
无人回应,於是他推门进去。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燃烧中的壁炉,柴火在炉中窃声劈啪,照亮了小半间书房。光线围拢成一个半球,把点明的部分安稳地罩进它的保护层。
第二个见到的才是Uther的背影,从Arthur的角度仅能看见父亲的头颅斜斜露出椅背,其余的部分皆隐藏在座椅的阴影之後。
他悄声走向父亲,直到几步之外Arthur才发现,Uther歪着脑袋,坐在他最心爱的骨董椅上睡着了。他的胸膛平稳地起伏,一本书被压在手下,反盖在腹部上方,大概是阅读到一半经不住困意才打起盹。火光映照在他脸上,银色的白发在光影的雕塑之下好似有了魔力,让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慈祥。
Arthur侧移数步,偏过头好让光线通过,就着炉火的亮光察看着书的封面:一对母子并着肩,母亲的手搭在儿子肩上,一起靠着一台有点年岁的蓝色敞篷车合影。儿子脸上的笑容就像所有年轻人那样灿烂。他默念出标题——为巴比祈祷。
Arthur站了一会,没有出声唤醒对方,只是脱下外套盖在Uther身上,然後在父亲身旁的椅子坐下,凝视着壁炉内的火焰跳动。炉火探出无数只无形的手,将父子俩安稳地包裹进它温暖的怀抱。
夜晚或许黑暗,但黎明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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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位顾客心满意足地步出Camelot,偌大的药局转眼又只剩下两位药师驻守。明朗的日光透过玻璃,穿入店内,将五颜六色的药盒打得更加色彩缤纷,不知情的人若是在此时进门,会恍然有种自己走进杂货舖的错觉。
Merlin握着笔,呆站在电脑前,沉浸在若有所思的神游状态,几乎快要把笔捅进嘴里。连日只要脑袋一空闲下来,他就开始不停思考Freya对他说的话,那两个问句在他脑海里互相交缠,卷出一道强劲的漩涡,带着他的思绪不断地打转、打转、打转,直到他乏力地被吸入中心,沉入疲惫的梦境。
自从不欢而散的电影之夜以来,这麽多天,他却奇蹟似地没有遇见Arthur任何一次。或许是件好事,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是,至少他们不用愣在原地,挣扎究竟该不该开口,又或者应该说些什麽。
况且以Merlin对自己的信心,一旦他见到Arthur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保证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弃械投降——而那对他後续的人生而言绝不是件好事。
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已已经做出了决定,却又在下一分钟全盘推翻。或许他就是需要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然後呢?无尽地拖延,事情就会自己解决?Merlin厌恶自己这种畏缩的鸵鸟心态,却又想不出更好的方式面对。
Gaius藉着空档的片刻在柜台後蹲下身子,检查着卫教单张的存量。他没有从抽屉中抬起脸,只是一边翻动着文宣一边问道:「有事在困扰着你?」
Merlin倏然回神。
老药师没有直接指称,但Merlin知道对方在和自己说话,毕竟这里他们师徒两人。出於礼貌,他反射性地开口回答:「没有。」一秒之後改口,「有的,事实上……」他皱起眉头,抱着手肘看向老师,问出心中纠缠已久的疑虑,「Gaius……人究竟有没有可能,会为了一个人而改变?」
无数的电影或小说总是告诉你:给他多一点耐心、多一点信心,然後在全剧终以前你就会得到一个终於回心转意的情人,奔向你敞开已久的怀抱;但这些作品没有告诉你的是:你面前的人,也有可能会是那个当初信誓旦旦说着决不再犯,却在三个月、三年、或者五年、十年以後,只消一个年轻人魅惑的微笑,就能踩出线界,把誓言抛诸脑後的家伙。
这才是现实,人真正生活的地方,至於你会遇见谁,端看上帝如何掷祂的骰子。
资深药师没有立刻给予答案,只是推上抽屉,转头望向他的学生,盯着茫然的年轻人,单手扶着台面,在Merlin小心的目光之下慢慢站了起来。
站定以後,他才平稳地开口:「一位确诊为蜂窝性组织炎[31]的老太太,带着医师开立的处方笺来领药。自从有一次她服用Keflex[32]过敏後,她对抗生素的戒心就很高。医师开立Augmentin[33]治疗她的感染。她告诉你,如果是抗生素的话,她不想使用。这时候你该怎麽办?」
Merlin对於Gaius的答非所问毫无头绪,猜想他的指导药师或许没听清楚自己的问题,可他并不想得罪对方,只能暂时放下困惑,顺着对方的话继续。
「她过敏的症状是什麽?」
「血管性水肿[34]。她似乎对上次的过敏心有余悸。」
Merlin沉吟一会,评估以後抬头回答自己的决策:「我会先向她解释,抗生素对於她情况的重要性,为她分析治疗与否的利弊及後果。接着向她坦白,头孢霉素类与盘尼西林类抗生素之间的交叉过敏性[35],但是确保她了解,虽然同时对两类药物过敏的人的确存在,不过机率并不太大。每个人体质不同,会不会产生副作用因人而异。不试试看的话,也无法肯定是否会产生不适……」
最後几个字他越说越慢,直到看见Gaius的微笑才恍然大悟,只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但如果副作用真的发生了呢?」
老药师的回答意味深长:「你总是可以停药的,孩子。」
说完他信步走开,往仓库的方向前进,留下Merlin潜回自己的思绪沉浮,琢磨老长辈别开生面的指点。
Arthur是Augmentin,而Edwin是Keflex?那麽他的心大概就是被感染,正在发炎当中的组织了。这听起来荒谬又诡异,却意外地生动。
有人推门进来,触动了吊在上头的风铃。铃声清脆响起,但Merlin还没能从他的思考回圈中脱离,直到对方走到柜台正前他才猛然跌回现实。
「亲爱的,还不到中午就魂不守舍,这可不成,我得让Gaius给你弄杯咖啡醒醒神才行!」Hamilton太太轻声笑着,Merlin瞪大双眼,为房东的话胀红双颊。
「Hamilton太太!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他堆起笑容招呼,「我能帮上你什麽忙吗?」
老太太笑眯眯地告诉年轻药师,她只是想趁高血压药吃完以前先来再拿一些。Merlin一边接过房东的处方笺开始登录电脑,一边叨念着她大可在公寓时把处方笺托付给他就好,不必自己亲自跑这一遭。Hamilton太太则表示今天的天气难得的迷人,而她正想散散步,顺便来探望一下老朋友。
Gaius在此时走回柜台,和老太太攀谈问候起彼此的近况。Merlin趁着这个机会按照处方笺开始调剂,恰好赶在Hamilton太太结束与Gaius的对话转向他时,将所有药品放在对方面前。
「我刚刚出门前碰到了Arthur。他刚从外头回来,正要回房间,」她对着年轻的房客说,脸上挂着困惑的微笑,「他手臂下夹了几个拆平的纸箱。我很好奇他要打包什麽东西,你有听、」
话还没说完Merlin狠狠倒抽一口气。Hamilton太太透露的讯息如同疾速行驶却突然失控脱轨的列车,凶猛地撞上他。
Arthur就要搬走了——就像是onerollbets,所有人皆下好离手,押注出现7或者不,屏息等待着庄家掷骰,而他却还傻傻地以为还有充裕时间,能让他呆杵在这里,不上不下地犹豫究竟要不要下注!
他慌张地看向Gaius,待指导药师几不可见地点头,便立刻扯下白袍抛在柜台後,像颗被发射的炮弹飞冲出药局,留下满脸迷惑的房东太太给上司应付。
他不停地奔跑、奔跑、奔跑,险险拐过转角,在直线时加速冲刺,一路上推开了几个碍路的白领和逃学少年,擦撞了几个对向行人,好几次差点被绊倒,踉跄几步以後恢复平衡继续狂飙,换得为数众多的咒骂与抗议声,但他没有时间停下道歉,因为Arthur就要离开了,而他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他不敢想像这件事情发生!
他狂奔回公寓,急促地小跑上台阶,将钥匙塞进锁里转动门把,接着两步并作三步地冲上楼梯直闯三楼,心急地猛敲Arthur房间的木门,粗喘着气,肺部和大腿都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正以灼烧般的疼痛作为无声抗议,但Merlin压根不在意。
门打开了。
「你不许搬走!」他对着前来应门的人急切地命令。
「Merlin?」Arthur满脸错愕。年轻的Pendragon一脸疲惫,眼袋厚重地挂在原本美丽清亮、如今却黯淡不已的天蓝色眼睛下方,金发似乎有稍微打理过,但掩盖不住他的憔悴,整个人显然还没从被拒绝的颓丧中完全走出来。他脸上的讶异转瞬化成无奈,却还是侧过身子让Merlin进门。
「搞什──」Arthur一边关上门一边朝楼友的後背低喊,但Merlin顾不了这麽多。
Arthur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家当几乎都被装进了纸箱内,Merlin送他的那幅海报就靠在一个封装好的箱子上,整个房间空白得几乎刺眼──他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没有通知Merlin,没有留下卡片,甚至一张字条,或是简讯,什麽都没有,就这样,静悄悄地偷偷溜走,而Merlin只会在把新寄到的国家地理频道杂志放在Arthur门口时才会发现这件事!
他猛转过身,一双眼睛因为焦急而炯炯燃烧。
「你不许搬走,因为我──」紧握的拳头空悬在身前,Merlin停下来,被自己脑海中疯狂地念头吓了一跳,考虑一秒後就打定主意狠下决心豁出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Arthur眨着眼却面无表情,像还在消化这一句话的意义,而Merlin没有办法就此打住。
「一直以来,我总是不停告诉别人:『你应该去试试』、『不试你永远不知後果如何』……但事实是:我才是真正的懦夫,被绊倒过一次所以从此拒绝踏出任何一步。」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压制下汹涌的情绪再继续,「你比我还要勇敢,远远要勇敢得多。」
Arthur依旧没有回应,盘着双手,等待Merlin的演讲结束。
「没有人能够斩钉截铁地宣誓什麽是亘古不变的,那全是谎言;就算是太阳,也会在某一天爆炸之後消失在宇宙中。所以没错,我不信赖保证,因为保证并不能确保你不会违背誓言,但是只要你愿意尝试,我就愿意相信你会尽你最大的努力去遵守承诺。」
「这是个赌,我知道,但生命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赌局。而Gaius说的没错,凡事都有风险,或许会失败、或许不会成功;你不试,就永远不会晓得结果究竟如何──」
「所以我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你抽过几次大麻、嗑过几次药,只要你再也不碰!我不在乎你和几个不认识的男人上过床,只要你从今以後操我,而且只操我一个!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因它让你来到我面前、它让你成为今天的你──那个我爱的你,而我再也不在乎了,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Merlin忽然丧失了呼吸的能力。他不知道该怎麽继续,如果Arthur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动作。如果Arthur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够摧毁Merlin的世界那他又怎麽可能有能力抵抗?
他已经倾其所有,将他的心梭哈放上赌桌,就等待着命运揭开手中的底牌。
「我想要的就只有你。」他说得那麽轻柔,生怕吓坏对方也吓坏自己。
房间安静的令Merlin颤抖。他可以听见自己刺耳的呼吸声,还有狂擂的心跳。他感觉眼眶正变得氲热,於是开始强迫自己眨眼,一下、两下,将快要不受控制的液体限制在原处。
他不想在对方面前输得溃不成军,一无所有就连最後一点尊严也不剩。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自己。
可随着时间分秒流逝,Arthur的毫无动静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开始一点一滴地慢慢死去──
终於,Arthur打破沉默。
「那血清素怎麽办?」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刚吞下一把砾石,语气却是毫不相衬的轻快,让Merlin哑然失笑,感觉失控的泪水正疾速画过眼角,胸口同时因为久违的松懈和纯粹的狂喜而发疼。
他揪住对方的衣领直接啃上Arthur的嘴。
Arthur的双唇成了Merlin唯一所求。世界开始以他们为中心加速旋转,一圈一圈直至失速,时间从他们身边奔流即逝,转眼千年不再万物成灰,但Merlin什麽都不要,只想继续亲吻Arthur,吻他彷佛他们没有明天,再过几分钟地球就要毁灭而他也丝毫不会在意因为Arthur正在回吻他、只要Arthur继续回吻他。
当他退开,Arhur的双颊酡红,两眼澄澈而明亮,嘴唇红肿的像刚被狠狠蹂躏过;Merlin从未如此骄傲自己就是造成一切的祸首。
「我猜那代表着操它的血清素?」Arthur的气还没完全缓过来,他拔高的嗓音完全出卖了自己。
Merlin大笑,再度拉过Arthur,抵着对方唇瓣低声回应:「没错,操它的血清素。」
趁着笑意真正在Arthur脸上蔓延以前,用吻抹去对方嘴角不断扩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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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再问一次MerlinEmrys,他对药局的期待是什麽?
他会告诉你:提早一个小时到店做事前准备,接着八个小时的例行工作包含经手病人千奇百怪的各种问题;幸运的话,抓紧时机在打烊以前完成药帐盘点,然後熄灯、拉下铁门,牵起久候情人留给他的掌心,心满意足地并肩散步回家。
而如果你再问一次ArthurPendragon,他对药局的期待是什麽?
他会告诉你:是一位能够让你伤痕累累的心再次痊癒的好药师。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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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31即cellulitise,一种常见的由细菌感染所引起的发炎反应,患处会呈现红肿热痛的状态,在有抗生素的现代并不难治疗,但你也不会想得到。
32成分为cephalaxin,属於头孢霉素类的一种抗生素,主要对抗表皮常见的格兰氏阳性菌和部分阴性菌。
33成分为复方,由amoxicillin(属盘尼西林类抗生素)与clavulanatepotassium(为β-内醯胺酶抑制剂,能破坏部分细菌的抗药机转),属於较广效的抗生素。
34即angioedema,指发生於皮下疏松组织或黏膜的局限性水肿,常见於过敏反应。一般你朋友吃了海鲜以後肿得像猪头的就是这种。
35即crossreactivity,指称某人对某种物质过敏时,有一定的机率会对结构类似的化合物产生过敏反应。随着近年新的抗生素推陈出新,头孢霉素与盘尼西林的交叉过敏性从原本约莫10%的机率大幅降低,但出於安全考量,我们还是会提醒病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