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後未天晴 — 藍色天空(上)

   雪白的云朵在湛蓝的天空里玩耍,忽而大,忽而小,有时甚至化为我喜欢的模样。裂缝中钻出了灿烂的阳光,它用他那和煦的温度,照亮了每一个人。风儿任性的吹乱我头发,发丝在眼前飘逸,遮住了视线,我轻轻将它们拨开,如此温暖的氛围就这样被我冰冷的双手惊醒。

每一次,去探望他的时候天空总是这麽美。

   「嘿,是我。」我推开病房门,窗帘随着风,在病房里飞舞,像是只自由奔放的海鸥,展翅翱翔。而他则望着窗外那片叫人放松的天空,眼里看不到一丝忧虑,就像初生的孩子,那样纯净无暇、宝石般的眼眸。

   「你是谁?」他听见我的声音转过来,充满防备的看着我。我笑了笑,走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你是护士吗?」他看着里面穿白色短袖,外面则是牛仔吊带裙的我,清楚的知道我不是护士。

   「我不是,我是依璐。」

   「我是...」他欲言又止,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他不能记得自己叫什麽,但心理还是有那麽一点期待他能想起一点,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力洋。」我打断他的思绪,让他继续专心看着我。

   「对...我叫力洋。」力洋用力点点头,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那是一种苦笑。

接着力洋低下头开始拨弄他乌黑的头发,纤细的手指穿过发丝,挡住他手指上怵目惊心的伤疤。他今天气色挺好的,嘴唇不再像从前毫无血色,脸颊也多了一层红晕。

   「嘿,想不想听故事?」我敲了敲他的手,这让他停止了搔弄头发,眼里满是期待的用力点着头。我再次对他微笑,做了个深呼吸。

   「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两年前

   「依璐!」力洋一下课就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拿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饮料紧张的不断回头张望,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但是看到他这样我也紧张了起来,三步并做两部冲上前去。

   「快,拿去,我喝了其中一半,你喜欢喝拿铁,这些给你喝。」力洋把手中的饮料塞给我,碰到他手指的瞬间,我感觉到电流窜过全身,我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总是能够记得我说的每一句话,这是所有女生都希望男朋友做到的事吧。

   「你的手怎麽那麽冰?」力洋用他大而温暖的手包裹住我的,我微笑着沈浸在他的溺爱中,专心感受着他的温度,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群男生正大声咆哮着,往这里冲过来。

   「徐力洋,你这损友,什麽都给女朋友,哥们都不照顾的!」凯杰带着一群男孩冲来,脚步声如雷,力洋立刻把我推进班上,眼里充斥着兴奋的快感,和凯杰他们一起在学校追逐、玩乐的日子,他总是很快乐。

   「快进去,我先逃命去了。」力洋说完立刻转身跑走,离开前还丢了一个已经温热的暖暖包给我。我的手上还留有他残余的温度,我紧紧握着暖暖包,希望这能让那股温暖持续不退。

   「觉得嫉妒。」晓琴从後头走过来勾住我的手,患有严重「觉得病」的她,在这种时候特别爱用觉得这两个字开头。

   「你也不差啦!」我戳了戳她含着糖果而鼓起的脸颊,那是她男朋友早上送来的糖果。我做了个鬼脸,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的腰,她的身体立刻夸张的跳了一下,我见她蓄势待发,准备还手,立刻转身就跑,她在我後面又追又吼的,现在那群男生的脚步声消失了,换上的是我们两个欢愉嬉闹的笑声。

   「小希和小洋的感情一定很好。」力洋舔了舔有些乾涩的嘴唇说。

   「当然。」我将自己的名字化为小希,力洋的名字则化为小洋,经过许多时日,现在要我说出这些故事,已经不再那麽的困难了。

   「接下来呢?他们会分开吗?」力洋像个孩子一般的好奇,天真无邪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听下去就知道罗。」

   在我生日那天,因台风而停止上学一天,我独自躺在床上,想像着外头发生的一切都是恶魔召唤的军队,看着乌云军队笼罩大地,听着强劲的风侵略咆哮、成群的雨滴霸气的降落在地面的声音,有些甚至冒失的撞上了窗户。猛烈的攻势让人新生畏惧,不只是为出门工作的爸妈,也为我的朋友们感到担心。如果有个防空洞,我大概会躲在底下发抖吧。我闭上眼睛,不断祈祷着一切赶快平息。

   「叮咚!」门铃的声音在空荡的家中回荡,迫使我不得不离开软绵绵的床。我走到门前稍微用手梳理一下凌乱的头发後才将门打开。

   「生日快乐!」力洋站在门口,他看起来糟透了,灰色连帽上衣和黑色长裤因为风雨的关系颜色变得更深,但是提着的一大袋礼物和披萨却一点也没有湿透的迹象。

   还穿着睡衣的我,感觉到脸颊顿时涨红,热气流窜全身,我丢下力洋,冲进房间换下这身衣服。

   我听见力洋关好门进来的声音,心里有一种温暖又安心的感觉,因为只要他在,一切就都会没事,他就是我的防空洞。

   「嘿,快来,我租了你最喜欢的复仇者联盟电影。」力洋坐在沙发上,拿着电影的盒子在前方挥呀挥的,兴奋之情藏都藏不住。

   我坐在他旁边,他先把礼物交给我,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拆下可爱的几米包装纸,看到里头的礼物时,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暖意。

是一个暖手枕。

   「这个你放在家用,在外面我牵你就好了。」他投给我他最迷人的微笑,我眼眶因感动而湿润,我抱住他,为这一切,为他给我的所有的爱和照顾。

   「你这样会宠坏我啦!」我边哭边支支吾吾的说着。他抱着我,想笑却又忍着不大笑出声,只是用手拍拍我的背,用他身体的温度安慰着我。

   「这样很好,最好是再宠坏一点,然後养胖一点,就没人会跟我抢你了。」力洋终於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我也破涕为笑,虽然看不见,但我想现在的我们周围肯定是柔和的粉红色气场吧!

接着,改变一切的电话声响起了。

   力洋轻轻放开我,拿起手机接听,我看着他的表情,原先的笑容渐渐散去,留下了不断抽动的嘴角和因为震惊而撑大的双眼。

   「我得先离开了。」力洋发现我在看他时,立刻装出轻松的模样挂了电话,我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他,但他却回避了我。

   「你乖乖留在家不要出门,我很快就回来好吗?」他拍拍我的头等着我回应,我不想让他为难,於是我点点头让他离开,我仿佛看见恶魔露出诡异的笑容,一个缜密又邪恶的计画悄悄展开。

   力洋离开後,我滑着手机,回应朋友在我动态时报上张贴的生日留言,有一大半都是平常出糗时被捕捉的丑照。这时候的我应该要大笑着咒骂他们,但是,我心里满满都是对力洋的担心,原先的兴致烟消云散。

   两个小时过去了,力洋还没有回来,我凝视着桌上还没吃过的披萨,以及来不及看的电影,整颗心悬在那儿,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时手机响了,我还来不及看是谁就接起了电话,有点过分大声的回应。

   「是我。」凯杰粗旷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响起:「力洋出事了。」

   「你说什麽?」我使劲力气对着电话大吼,但凯杰接下来的话让我感觉到时间静止了,我的呼吸也跟着停止了。

   「力洋的妈妈在赶去开会的路上,被一台失控的砂石车撞上,现在还在学校附近的医院急救。」凯杰冷静的把一切说完,我不敢置信的处在原地,手指不停的颤抖。我要去找他。

   我抓着雨伞和钥匙,推开沈重的门,却看见公车无情的关上门驶离,无奈之下我只好用我的双腿狂奔。滂沱大雨还在持续的攻击这个城市,狂风不曾减退,我丢开雨伞,尽全力往医院跑去,不知道为什麽,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累。

   当我到达急诊手术室时,红灯已经熄灭了。力洋坐在手术室前冰冷的绿色椅子上,身体缩成一团,将脸埋在手中,湿透的衣服底下,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像只无助的小白兔,我知道阿姨真的离开他了。

   我走上前蹲下抱着他,他发现是我,整个脸埋进我的肩窝,身体抽动的动作变得更大,男儿泪毫无招架的余地,一股脑的涌出。这麽脆弱的力洋我是第一次看见,我用力抱紧他,眼泪也夺眶而出,但我咬紧牙,不让悲伤的情绪爆发,因为现在我必须要做的,是给他能够坚强的勇气。

   因此,我的生日成了阿姨的忌日。

   然而,事後力洋就再也没有来上过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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