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段恋爱的序曲，是不是叫做暧昧？
「小羽羽，你要去哪？」跟着郑曙伟往球场的方向走，半路上遇到行充。
「我要去球场，你呢？」
「我也是要去球场，我哈尼要打篮球，他需要我的加油。」
「喔，可是我是要去排球场欸。」我指了一下身旁的郑曙伟。
「为什麽……你不是排球队队长郑曙伟？」行充叫着。
「我是。」郑曙伟突然恢复正经地回答，有点像是第一次去参加联谊的害羞男生，遇到各种问题都只是简短的几个字，这又让我想起行充说过的话。
「跟你说喔，我觉得那个队长郑曙伟还蛮嗯……也不能说是帅，就是比帅还丑一点，但是比丑还帅很多点。可惜他好像不太擅长交际。」
不太擅长交际。
「小羽羽……？」
「我要去看他打球啊，要不要去？」
「不了，我听到我哈尼在呼唤我了。」行充勾了一下我的手，往反方向跑去。
「她是你朋友？」郑曙伟问。
「朋友兼室友兼同学。」
「那麽多工作，你去坐那里，记住不要再被打了，这个帮我拿着。」他把一瓶水壶交给我。
「喔。」看着他拿给我的水壶，愣了一下。
他把他的水壶拿给我，意思是要我等到他打完球之後，再一起离开，不可以先走吗？
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经过排球场总是很冷清，只有一些校队的人在这里练习，旁边根本没有什麽加油团，只有某些经过的路人，看到自己认识的人稍微停下来，但很快又离开。
可是现在，这里像是某个歌手要来开演唱会的场地，排球场旁那一整区的位置早就被坐满。
我坐到球场附近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很多女生已经坐满我前面五排的位置，我往唯一有位置、就是最角落的地方坐去，听到一群女生七嘴八舌。
「郑曙伟怎麽还没来练球啊？」
「听说有人看到他跟学妹一起在淡水。」
「真的假的？他该不会从『圣男』行列脱离了吧？」
「谁知道啊，人一红就会有人贴上去。」
「那个学妹真的很现实……不要被我遇到。」
「就是啊。」
天啊，这群女生是怎样，八卦徵信社的御用成员吗？竟然连我和郑曙伟一起去淡水的事情都知道，而且还只是在不久前的事情。况且我又不是因为郑曙伟去比赛得了冠军才整天跑去黏着他，要不是……要不是那个他……
反正她们也不会知道就是我，林庭羽，和郑曙伟一起去淡水的，我只要安安静静在这里等他练完球，再一起走回宿舍就好了。
这样的关系，好像被人家叫做地下恋人，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要跟郑曙伟在一起，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我都会很快乐、很自在，这样的幸福让我沉沦着，让我可以暂时忘却那个他。
「郑曙伟出来了！」一个女生尖叫着。
我看见郑曙伟走出来，他的眼神似乎在搜寻什麽，扫过球场附近的座位，他的队友从对面走过来，拍了他的肩膀，他才放弃搜寻。
他是在找我吗？
想到这个，我不禁嘴角轻轻上扬，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当他走上球场时，他散发出好像他就是属於那里的霸气，没有人能够取代他。
当他在打球的时候，他不只会顾好自己的位置，还会看到漏洞就立刻补上去，甚至不忘对队友打气。
当他跳起来杀球时，他的身躯彷佛就像是一条弹簧，击出球的瞬间，他的眼神露出一道光，彷佛在告诉对手，他一定会赢。嘴角还会露出一点微笑，帅气的笑。
原来，郑曙伟真的是属於帅哥的阵营。
「喔……郑曙伟……！」
「队长就是不一样，好帅喔。」一旁的女生叫着。
我斜眼瞪着那些女生，一群花痴。
他们大概练球练了两个小时多，我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两个小时多，他们纷纷往这个方向走来。郑曙伟的眼神开始继续刚刚打球前的搜寻，我身旁那些刚刚为他尖叫的女生开始交头接耳，兴奋的好奇他到底在找谁，也期待他就是在找自己，会转过头对她们轻轻地一笑。
然而，最後他的眼神定在我的身上，轻轻地笑。
完蛋了，那些女生知道我就是那个和他一起去淡水的学妹了。
「水壶。」他走到我面前，向我要水壶。
我不发一语的把水壶交给他，我的手还在颤抖，因为我眼角看到刚刚那些尖叫的女生正在瞪我。
「欸，有人在瞪我欸。」他坐在我旁边，刚好是那些女生和我的中间。
「是吗？你做错什麽事了？」
是因为你吧？
「我觉得是因为你。」我说。
「你想太多了，把我水壶顾好，它要是有个什麽闪失，你就别想再去压马路了。」话说完，他走向队友。
天啊，郑曙伟一离开，那些女生的怨念越来越重，重到我都不知道该怎麽办。
我转移注意力想要认真地看他们练球，甚至试图分析他们的球路，却发现旁边那群女生也认真地看着我，试图分析我的身分。
我觉得，她们好像误会我是郑曙伟的女朋友，我该向她们解释吗？
可是，如果她们不是这样想的，那我的解释好像又是多余的。
可是，她们一直瞪我，让我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可是，想到她们把我当成郑曙伟的女朋友，我心里竟然雀跃了一下。
「有点晚了，我陪你回宿舍吧？」打球打到一半，郑曙伟又向我走来，这次手上多提了一个包包。
「好啊。」我想有他的护送或许我比较能「安全」抵达宿舍。
「改天我再实现带你去冒险的约定吧？」宿舍前，他对我说。
「一定喔。」
「一定。」
「晚安，骑车回家时小心点。」
「知道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我们两个好像一对情侣，正在对彼此道晚安。
我轻轻一笑，还是赶快回宿舍去吧，万一那些女生跟上来，我可能就没办法回宿舍了。
***
「嗨！」走在学校的走廊，我看见郑曙伟一个人背着背包，往球场的方向前进，我上前拦阻他的路。
「嗨，有什麽事吗？」他似乎被我吓到。
「没有啊，你今天有空带我去探险吗？」我问。
「我今天很忙，没空。」
「可是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课。」
「我还要去洗照片。」他说。
「洗照片？都什麽年代了还洗照片？陪我出去啦。」
「洗出来纪念用的，可是我等一下还有一堂课……」
「欸，郑曙伟，你怎麽还不去上课？」他身後突然冒出一个同学。
「嗯……」郑曙伟没有回答。
「咦？你不是大一那个林庭羽吗？」那个男的指着我。
「我……我是啊。」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原本面向我的郑曙伟突然背对着我，用身体稍微挡住我，看着那个男生。
「哇赛，郑曙伟，你跟她在一起喔？」
「不是，对了，你等一下有没有空？帮我个忙。」郑曙伟正经地说。
「好啊。」
「帮我拿照片去洗，在学校转角路口那间。」郑曙伟把他的相机交给他同学。
「没问题，我办事你放心。」他同学笑着离开。
「走吧？」郑曙伟拉拉他的背包，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去哪？」我跟上他，在他身後问着。
「压马路啊。」
「可是你不是有课吗？」
「跷掉啊。」
「那洗照片呢？」
「交给同学去了。」
「你同学人真好欸。」终於走到他身旁，我想起刚刚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以後你在路上遇到他最好离他远点。」他警告着。
「为什麽？」
「他是学校的自大狂，已经留级不知道几年了，老是仗着家里有钱就当凯子，还自以为他是全校最红的人。我们社的社长，之前大一还被他陷害过，好险他的粉丝够强大。」他说。
「好可怕的人喔。」
「是啊，他之前还一直纠缠陈子蔷，陈子蔷才会决定鼓起勇气跟我们社长告白。」
「喔……」
「我看他刚刚看你的样子，他好像把你当下一个陈子蔷。」
「我才没有子蔷学姊那麽美，你才是要小心，身旁有那种人，你最近有那麽红。人红招忌，小心暗器。」我说。
「知道了，你也是。」
我们两个就像一对情侣一样，不断互相提醒。
「今天谢谢你喔。」站在学校门口前，我手上提着一袋从便利超商买来的零食，对着坐在机车上的郑曙伟说。
「不会，今天真的一直压马路而已。」
「对啊，可是我们还有去便利商店啊。」我看着身旁经过我们的人，表情看起来很奇怪，而且不是在看我，是郑曙伟。
「明天见。」他似乎没有发现一旁路人的眼神，只是笑着对我再见。
「明天见。」我对他挥手，直到他机车车牌消失眼角，我才转身走进校园。
今天我们一直在马路上乱逛，记得有一次突然有台机车在我们前面紧急煞车，害我整个人都压上郑曙伟，脸红的跟喝醉酒的人差不多。
「没事吧？」郑曙伟问。
「没事。」
「你可以抱我啊，我不会去告你性骚扰的。」
「你才吃我豆腐吧？」
「你就要保佑，不要再有技术烂的人紧急煞车。」他继续骑车。
我记得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抱他，但是好像抱住後真的会比较安全，而且他也都说可以了……
在脑海里，我不断给自己找理由，
所以最後，我还是抱住他了，紧紧地靠着他，好像全世界都停止了，只有他一台机车在奔驰，就这样奔驰着，乾脆一起私奔好了。
我在乱想什麽？
「小羽羽，你回来了。」当我走进房间，房间里还有一个隔壁房的同学。
「庭羽。」那个同学对我打招呼。
「嗨，小巧。」我微笑对她说。
「小羽羽，你看。」行充拿着她的手机，里面是一篇文章。
「今天在学校转角的那间照片馆，看到排球队队长，郑曙伟去洗照片，拜托都什麽年代了，竟然还有人在洗照片。这样就算了，他现在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跟他借看照片，他竟然大方的拿出来，而洗出来的照片，竟然是一堆女生的裙底风光！这样还敢洗出来，这种人，仗势自己红，一堆女生追就乱来。」
看完之後，各种纷乱的情绪一时全部一起攻击我，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麽。
「庭羽，你也觉得郑曙伟很夸张吧？仗势自己现在有人气了，就乱拍女生的照片，之前默默无名，还以为他是一个好人。」小巧说着。
「小羽羽，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啦，以免受害。」行充严肃的对我说。
今天？郑曙伟拿照片去洗？
可是，今天郑曙伟明明就是托人拿去洗，陪我去压马路的啊！
「行充、小巧……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支支吾吾的说。
「小羽羽，我知道你最近跟他很好，但是这种人，真的很恶心。」行充作恶的说。
「行充，今天郑曙伟没有拿照片去洗。」
「庭羽，你怎麽知道？」
「因为今天早上我去找郑曙伟，他原本说他没空陪我出去，後来他托他朋友去洗照片，带我出去啊！」
「小羽羽……」行充看着我。
「庭羽，他现在是很红的人，有人忌妒他想要陷害他也不是不可能，总之最近你离他远一点吧。」小巧说完话，离开房间。
「行充……」就连行充都不愿意听下去，爬上床准备睡觉。
郑曙伟……
隔天一早，学校走廊上到处沸腾昨天晚上我看到的那篇文章，大家都议论纷纷，女生分成两派，一派是从崇拜郑曙伟，变成厌恶；一派是希望自己就是被偷拍的女生。
至於男生，则是认为偷拍这种事情还好，只是觉得郑曙伟太大胆，竟然还敢拿去洗出来，甚至分享给别人。
「郑曙伟竟然是这种人……」
「对啊……好恶心。」
「……」
「郑曙伟！」到他的工作室外，我终於看到他。
「有事吗？」他看起来很沮丧。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看到他的样子，我什麽都没想，只是抱住他。
「谢谢你。」他回抱我，语气有点颤抖。
「你打算怎麽办？」坐在他的机车上，我问蹲在屋前的他。
「我不知道。」
「你不打算为自己平反吗？」
「……」他无奈地叹气。
「没事的，这次我会陪着你的。」我说。
「谢谢你，唉，我想进去工作了。」他起身。
「郑曙伟，我一定会帮你洗刷黑锅的。」我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你……你还是乖乖的过生活吧，我没事的。」他努力地笑了一下，走进工作室。
我想要帮他，但是一直苦无对策。
这件事在学校一直沸沸腾腾，就算已经过了一个礼拜，热度完全不减。
郑曙伟的心情，沮丧也仍然不减。
我没课的时候会主动到他的工作室陪他，他的眼神不再神采奕奕，笑容不再温暖，整个人彷佛失去了灵魂。
可恶，我要把那个郑曙伟找回来。
「前几天我叔叔被车撞，撞人的那个人还不承认，後来我婶婶去调附近的监视器画面，那个人才承认。」当我坐在路旁思考着对策，这时有两个女生走过我身边，留下线索。
监视器。
今天总共上了两节课，中间休息的空档我没有闲着。到了下午终於上完课後，我特地绕过停车场，想要看看郑曙伟有没有在那里。
「郑曙伟，想不到你是那种人。以为排球队全国第一，了不起了。老实说，你到底偷拍多少人？」停车场传来一阵喧哗。
我停下脚步，在一棵树後面偷看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有一些是成绩很好的学长姐，而其中竟然还有陈子蔷，她的手……旁边牵着……
他。
他们面对同一个方向，把路过的人都吸引过来，有一个男生站在他们面对的方向，那个男生比他们稍微高了一点，露出一点面孔让我熟悉。
是郑曙伟。
「我没有偷拍，你应该去问偷拍那些照片的人。」郑曙伟的眼神看起来很坚定，一点都不害怕。
「大家都说成那样了，你还不承认，是不是男人？」
「没做的事情，我不会承认，何况，你明明也知道我没有做。」郑曙伟转身，似乎在发动他的摩托车，身後那个不断对他呛声的男生，突然把他转过身，一拳揍过去。
郑曙伟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拳揍在地上。
我不小心倒抽一口气，郑曙伟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对他身前的人群，他没有任何的回击。
「不要动手。」有个声音说着。
「黄宏一！」突然有一个人从我身旁的树冲出，整个停车场的人都回过身，我更靠近树後，极力把自己躲起来。
那个女生手上拿着手机，背影因为奔跑而晃动，等到她终於跑到她叫的人身旁，她把手机拿给那个人看，那群人也都围了上去，原先厌恶的眼神从郑曙伟身上，转到揍了郑曙伟的那个人身上。
「干吗？」那个人说着。
「阿林，你为什麽又要做这种事？」一个女生说着。
「真的很莫名其妙。」那个叫阿林的人被大家的回应疑惑，上前抢了那台手机。
「这是谁传的！」看完之後，他生气的吼着。
「你还好意思揍郑曙伟喔？脸皮厚成这样，陷害别人很好玩吗？」原本围着郑曙伟的人都散去，我混进人群跟着离开。
他们看的影片，是我趁没课的时间去蒐集的证据，我去了趟警察局，把事情的原委大概说明了一下，警察们也都很愤恨不平，热心地陪着我调监视器画面，才终於找到那个叫阿林的人，走进照相馆。
之後我还跑去照相馆问老板，在老板的同意下把他说的话一句句的录下来，把一切贴成影片上传网路。
「那个男生齁，边看照片还边偷笑，笑的怪怪的，我就想说可能是读书读太累，就没有去追究了，可是我把照片拿给他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照片内容，都是女生的裙底！金骂欸少年人齁，真的是……」老板语重心长地说。
「喂？」在宿舍，我接起电话。
「有空吗？」郑曙伟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
「有啊，你没事吧？」
「嗯，我在停车场等你。」
我穿上外套，一脸轻松地走在校园，大家都低着头咬着耳朵，手上握着手机，我想大概是在看郑曙伟的那个影片吧。
「嗨。」走到停车场，原先在这里的人全部都不见了。
「影片你看了吗？」他问。
「嗯……嗯。」我有点被吓到了，因为这件事情我没有打算要跟他承认。
「是你吧？」
「啊？」
「上传的人匿名叫淡水的眼泪，是你吧？」他扬起眉问。
「是我。」我叹了口气，向他承认。
「谢谢你。」他从摩托车上站起身，倾身向前轻轻地抱住我。
我被吓到而全身僵硬，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也轻轻地回抱他。
「嗯。」
「你今天还要练球喔？」走在被黄昏包围的校园中，我问着。
「对啊，每天都要练。」他说。
「喔，那我今天就不过去了。」
「为什麽？」
「有点饿。」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因为要蒐集证据，所以我中餐没吃，现在肚子大唱空城计。
「要不要我陪你去吃啊？」
「不用啦，你赶快去练球，明天见。」说完，我往学生餐厅的方向走去。
太阳只剩下一条发线在地平线上，路上的路灯也悄悄的点亮自己，照亮一整路的寂静。晚风徐徐吹来，和路人的发丝翩翩起舞，往学生餐厅的路上和平常一样，总是寥寥无几，显得冷清却也宁静。
而危险。
「林庭羽。」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我。
我回头看去，是一个男生的脸孔，眼神里面充满着愤怒，满的都从表情溢出，彷佛我是他的杀父仇人，这样的愤怒中却又带着几分的熟悉，让我害怕。
是阿林，陷害郑曙伟的人。
「你……找我什麽事吗？」我声音微微颤抖。
「找你什麽事？哼，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还能找你什麽事？」他向我走来，脸上带着轻蔑的嘴角。
「有……有什麽事吗？」我往後退，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连理智也颤抖。
「我刚刚都听到了，你跟郑曙伟承认那影片是你传的，对吧？」他突然跑上前，一把抓住我後脑勺的头发，逼我正视着他。
「……」我感觉地到一股疼痛在後脑勺发烫，烧光我的危机处理，他用力的把我往後一推，我撞到身後的树，疼痛像身後的树的树枝，攀到我的身上。
「你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吗？」他又把我拎起来，一脸恶心地看着我。
「……」
他另一只手举起，脸上的五官因为用力而纠结在一起，那只加速前进的手就要在我的脸上降落……
我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得到解脱，还有一个很熟悉的拥抱紧紧的抱着我，时间似乎也被吓得忘了往前走，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到郑曙伟的脸。
「郑曙伟！」我惊呼着。
「没事吧？」他低下头问我。
我又低下头，他松开他的手，转身面对阿林，把我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背影之中。
「郑曙伟啊，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大恩大德啊？」阿林一样嘲讽地说。
碰！
郑曙伟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朝他的肚子一拳揍去，阿林的脸上的嘲讽才被一哄而散，换成痛苦站岗。
「不要碰她。」郑曙伟在阿林耳边低语着，声音低到我都差点听不到。
阿林点点头，抱着肚子转身离开，我看着郑曙伟，他走到我前面，牵起我因为害怕而冰冷的手。
「我带你去吃饭吧。」他说。
命运轻轻地笑了。
***
「这里是哪里啊？」跟着郑曙伟，我到一个蛮偏乡的地方。
「就说是探险了。」
「好吧。」我跟在他身後咕哝着。
从那次事情之後，几个月过去了，学校的人明白整件事情不过只是陷害而已，排球场上的队友回到球场上，向郑曙伟道歉，还有很多很多人，也都向他道歉，其中还有一些女生，虽然没有道歉，但是她们又回到球场旁，卖力的为郑曙伟发花痴。
而我和郑曙伟之间的关系变得很轻巧，彷佛只要其中一个不小心用错力道，我们的关系就会改变。
我和另一个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联络，自从子蔷学姊和他告白後，我们的生活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彷佛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有时候在夜晚，和郑曙伟一起出去压完马路後、行充又跑去跟男朋友通宵时，在被窝里眼泪会不小心跑出，他和子蔷学姊相拥的画面不断重播，让我喘不过气，彷佛有什麽东西压在我的心上。
明明，上一秒还挂着和郑曙伟一起出去玩的快乐，但快乐脆弱的就像是泡沫一样，很快就被他的苦涩戳破。
有几次，他还化身成噩梦，不断压榨我，我却只能任由他放肆的肆虐。可能也是因为这样，郑曙伟变成我生活中很习惯的快乐，每次去找他时，他都可以找出很多乐子，不管是在他打工的地方，或是他在练球时，虽然我们没有一直交谈，但看着他认真做事的眼神，我就莫名的快乐。
我也不太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郑曙伟，因为夜晚还会魂牵梦萦着他，但是和郑曙伟在一起，就好像没有不快乐原因，而且我的一举一动也都很自在。
「欸，小心，手给我。」他带着我走到一条小溪旁，上面有一块块的石头，不过上面长满青苔。
他很灵巧的过去，彷佛那些青苔完全不存在。但在我眼里，那些青苔把石头缩小了好几十倍，我的脚没有立足之地。虽然小溪并不深，只到脚踝，但摔下去还是会让我觉得很丢脸。
我把手放在他伸出的手上，好奇他要怎麽把我运过去，我不认为只要他牵着我就可以安然走过这些石头。
「跳过来。」他从另一侧说着。
「跳？」
「你就跳，我会接住你的。」
我开始有点紧张，要我跳过这条小溪的难度，就像要我准时交报告一样。我抬头看了一下他，他坚定的点点头，要我相信他。
好吧，要是他没有接住我，我还可以耻笑他
「呼……」吐了一口气，我轻轻地跳起来。
风在我耳旁嘲笑，笑我怎麽那麽蠢，竟然真的跳了过去。眼看我的脚就要踏在小溪上，还可能会跌倒。但一只手稳稳地接住我的腰，把我拉到对岸，我的脚踩在郑曙伟的脚上。
我的呼吸急促的喘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度过那条小溪，而且没有跌倒。
「欸，你要站在我的脚上多久？很重欸。」郑曙伟说。
这时我才惊觉，我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
「重什麽啦？」我往後退了一步，脸有点发烫。
「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不要跌倒了。」他说。
跟在他身後，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蔓延，看着他的背影，想念毫无预警的疯狂作浪，它不会排队，只会插队。
明明都这麽久了，我却还忘不掉。
明明现在和郑曙伟一起，很快乐的时光。
明明我都这麽努力快乐了，怎麽还会想起？
林庭羽，停止幻想，他从来都没有为你停留，为你等待，为你心动，这一切不过就是你一直以来的自作多情。
不过有些人，就是再怎麽努力想要忘掉，却反而更刻骨铭心的记住。如果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注定在生命中，必须要走过这趟旅程，为什麽我走了这麽多年，这趟旅程却像是毫无止尽一样，尽管我已经伤痕累累，却还没走到终点？
想到这里，眼泪猖狂的从眼角溜出，我用力把眼泪擦去，想要连回忆的痕迹都擦去，不过这个动作太激动、太大，大到竟然占据我的平衡感，下一步我被地上一条的东西绊倒。
我狠狠的摔在地上，双手摸到在地上成堆的叶子，湿湿的，软软的。膝盖就没有那麽幸运，它直接撞上硬硬的地板，还有沙子黏在上面，我感觉到一阵刺痛在膝盖的地方灼热。脚踝像是被地牛翻身後的地面，硬被翻转超过它可以负荷的角度。
「你没事吧？」走在前面的郑曙伟听到我跌倒的声音，急忙转身。
原本想擦乾的眼泪，现在毫不留情的奔腾，因为伤口痛，也因为他。
郑曙伟把我扶起来，一脚蹲着，另一只脚让我倚靠着。
「天啊，你的膝盖。」他惊呼。
这时，我看到我的膝盖，本来应该要有鲜红的血迹，但却被一片黄土覆盖。而我的手掌，只有一点点的红肿；最後是我的脚踝，完全无法动弹。
郑曙伟从他的後背包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袋东西，尽力不要动到被伤口折磨的我，袋子里里面有棉花棒和药等等。他拿出一张卫生纸，轻轻地拍掉我膝盖上的灰尘。
「啊。」我哀号着，一手还紧紧的抓住他其中一只手臂。
「抱歉，我先帮你把沙子弄掉。」他没有抱怨，也没有喊痛，只是默默地让我紧抓着他的手臂。
我不敢直视我的伤口，我怕我会从头叫到尾，所以我转移目标，我看向郑曙伟。
他的眼神被认真填满，眉头紧紧地锁着，浏海轻轻的躺在他的前额，偶尔和风起舞。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流下，反射出我的脸。
就像是我在他打工、在打球时一样，看到他这种认真的眼神，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麽就被填满了快乐。
这也让我想起我在好久以前，曾经希望有个人可以取代他在的位置，他不用跟他一样帅，他也不用像他一样有才华，只要能一直陪着我就好。
那个人，会是郑曙伟吗？
想到这，我又哭了，我想起之前那段有他的生活，那段我以为是天堂的生活，如今已经在我的生活中褪色了那麽久，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差不多了，你……」突然，郑曙伟转过头看我，我正在哭。
他愣住，我也愣住。我完全没有预料他会突然转过头，而我还在哭。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但他很快回过神，别过脸，蹲在我前面。
「上来。」他说。
可是我的脚踝现在连动都不能动，我尝试想要站起来，但只是换来一次更惨的摔倒，忍不住，我用手摀脸哭，不管我哪只手上有多厚的黄土，可能会跑进眼睛里。
他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他怎麽了，因为我把脸摀住，我只看到的我的眼泪和手上的黄沙，只听到我的哭声，感觉到之前和他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现在就像一把刀一样，把我残存的快乐大卸八块。有股力量把我从地面上抱起，我稳稳地躺着，继续摀脸大哭。
过不久，我不小心睡着了。
***
「我在作梦。
我哭得好惨，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但我知道我找不到郑曙伟，我拚命的翻过所有我们去过的地方，努力大叫着他的名字，但是就像一根针掉进万丈深渊，连一点声音都吝啬给我。
他出现，他一脸歉意的一直跟我道歉，我没有回答，只是用尽全身的力量推开他。」
好怪的梦。
***
吓！
我醒过来，我看见天花板上有一个吊扇缓慢的转动，我躺在一个硬硬的东西上面，让我的腰杆因为僵硬而不舒服。我想起身好好端详这个地方，就在我起身时，膝盖和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
「欸，小心。」郑曙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感觉到有人扶着我的肩膀，膝盖和脚踝的疼痛才慢慢褪去。
「这里……是哪里？」我问，虽然眼前一片模糊。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郑曙伟回答。
「呜……」这时，脚踝又传来一阵疼痛。
「没事吧？」他焦急的问。
「脚踝……」
「你的脚踝扭的太厉害了，还有你的膝盖，跌的真不轻。」
「啊，我的眼睛。」我叫着。
「眼睛怎麽了？」
「好痛……」我揉着。
「等一下，不要揉。嗯……有沙子跑进去了。」他用手轻轻地把我的眼睛撑大，即使明明感觉很近的距离，他还是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那怎麽办啊？」
「不知道欸……」他放下手，似乎也束手无策。
「那……你帮我把沙子吹出来。」我看见他脸上又泛起了红色，想不到原来他这麽不擅交际到甚至是害羞。
「拜托，你是男生那麽害羞干吗？我眼睛很痛。」突然之间，我有点受不了他这样的个性，因为我的眼睛痛到彷佛快要失明，愤怒燃烧我的理智。
「什麽叫做我害羞啊，我是怕你们女生动不动就说什麽，哪个男生爱搞暧昧好不好。」他不服输的顶回来。
「我们都认识那麽久了，谁跟谁搞暧昧啊，再说你现在人气不是很高吗？我还高攀不上你咧。」我闭着那只很痛的眼睛，不理智的胡言乱语。
至於在跌倒前，所有他的想念，不见了。
「你在说什麽啊？」他的语调低了八度。
「谁不知道你现在排球队队长，郑曙伟啊，那麽多女生等着你追，谁要跟你搞暧昧啊。」
「耍什麽脾气，眼睛还痛不痛啊？」
「都被你气饱了，谁在乎我的眼睛啊。」
「转过来，眼睛还痛不痛啊？」他又再问了一次。
「很痛啦……」我哀号的投降。
「好啦，我帮你吹出来。」这次，他坐的离我比较近，手轻轻地把我的眼睛撑大，很快的把沙子吹出来。
「没事了吧？」他放下手，脸上带着骄傲地问。
「没事了啦。」我稍微再揉了一下眼睛。
「跟你说，那些女生我根本就不喜欢好不好？要不是我得名的话，她们根本就连甩都不甩我。而且上次那件事的时候，哪一个有跑来问我怎麽了？只有你陪我啊。」他说。
只有我。
「……」
「所以说，那些女生，根本就是……」他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地说。
「对不起啦，刚刚误会你了。」
「你才知道喔。」他又拿了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我才抬起头好好的打量这里。
这里是一个还蛮复古的客厅，我坐在木椅上，旁边有一台传统的风扇隆隆作响，郑曙伟坐在我旁边，在他的旁边是一张矮的木桌，上面摆着一份报纸和一套茶具。
「这是……你家吗？」我问。
「哈哈，这样讲也没有错。」
「什麽意思？」
这时，有个老奶奶走进来，她看起来也有六十、七十岁了，但走路不用靠拐杖，慢慢地走向我们。
「阿伟，你朋友呢？」她问。
「醒了。」郑曙伟回答。
「那就好。你好，我是这家育幼院的院长，我姓郑。」那个老奶奶看向我，一脸慈祥的说。
「你好，我叫林庭羽。」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理智，轻轻的一笑。
「你的笑容真甜，还是个有礼貌的女孩。」她坐在我附近的一张椅子上，边倒茶边夸赞。
「谢谢。」我轻轻地笑。
「院长，这里的小朋友越来越少了。」郑曙伟说。
「是啊，大部分都被领走了，也没有人要把小孩送到这里来了，大家都知道我老了，没办法照顾小孩了。」
「那你以後怎麽办？」
「我啊，再看看吧。儿子住在新竹，真舍不得离开这里。」
「可是你住的那麽偏……」郑曙伟的话还没说话，老奶奶就不耐地打断。
「不要说了，我去看看孩子，和你这个女朋友好好相处吧。」老奶奶说完话，连头都不回的走了。
「你说你从小就住在这里？所以你……」我问。
「嗯，我从小就被我爸妈丢给亲戚，亲戚也有小孩养不起我，又把我丢来这边。院长的儿子很厉害，是科技公司的重要员工，在新竹工作。娶了一个老婆，老婆还是医生，生了两个小孩，他们一直很想把院长接过去，可是院长说怕还会有人以为这里是育幼院，把小孩丢到这里。」
「院长是舍不得离开吧？」
「是啊，都住了几十年了。」
「欸，这附近有没有什麽很美的嗯……『私房家风景』啊？」
「当然有。这里的风景很美，空气很新鲜，就是你说的『私房家风景』。」
「呀！好啊好啊。可是……你背的了那麽远吗？」我看着他的身材，怀疑着。
「我不是把你扛来这里了吗？」
「好哇，赶快我们现在一起去。」
想到山顶广阔的风景和新鲜的空气，我不禁推着郑曙伟，催促他赶快上路。
没想到，我和他一起开始走的这条路，也是开始我生命的另一段。
***
「走很慢欸，等你走到就天黑了。」我在郑曙伟的背上抱怨。
「你也不想想是谁的体重害的。」
「就不能饿啊。」
「哼，从实招来吧。」
「……一定要吗？」
「对，你不说就把你扔下山谷，哈哈。」
四周的树木越来越茂密，他走的小径也越来越小，最後甚至没有，这时，山顶到了。
「哇！」我惊叫着。
「美吧？」他把我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轻轻的、慢慢的，好像我是什麽易碎物品。
「好美喔！」望下山，我不禁一直叫着。
这天虽然没什麽太阳，但依旧有蓝天，从这里看下去，彷佛整片蓝天把台北包起来，即使平常高大的建筑物，在这时也望不见，所有的建筑都和天空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我看得入神，不知道身旁那个人也看我看得入神，当我回过神时，他还没回过神。
「欸，看风景好吗，看我干吗？」我用手在他眼前晃着。
「没有啦，这片风景我从小看到大，不觉得有什麽奇特，看你看的那麽出神，才新鲜。」
「最好是啦，啊，好舒服喔。」我撇过头，很顺势地躺在身後的草皮上。
「林庭羽，我可以问你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有话快说，有屁……给我憋着。」
「憋着是哪招？好啦，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当他的语气落下时，我感觉到脊椎传来一阵紧绷，传到我的脸部，迎面而来的是僵硬，我失去语言能力，我忘记所有可以用的文字，我完全当机了。
「欸，你没事吧？」他戳戳我。
「我……嗯……」我支支吾吾地说着。
「那个人……就是让你在淡水哭的人吧？」
「那个……我……」
「那个人，就是陈子蔷那天告白的人，我们社社长吧？」
「……」我哭着一张脸，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我甚至也不知道为什麽他会知道，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把它视为我心里最深处最压抑的秘密，即使再好的朋友我也从来没提过。
「欸，你没事吧？」他再次戳我。
「我……」我努力想恢复我的语言能力，无奈这次打击太大，一时间完全无法修复，我放任尴尬在我和他之间蔓延。
可是就算我和他之间不语，只是带来沉默的尴尬，却轻盈的彷佛其实我们正在对话。
「嗯……没错，你怎麽知道？」过了好久，我才终於说出口。
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坦承，坦承我心里住了一个他，说出来後没想到心里反而舒坦。
「没什麽，只是之前我以为你们是情侣，後来我听陈子蔷说她要在那天跟他告白，我才知道他是单身，你和他不是情侣。可是我看你那天告白会上啊，你哭的那麽惨。」
「哈哈，原来。」
「哈哈，你那天真地哭得很惨。」
「笑什麽？这件事不准说出去。」
「哇赛，你竟然会害羞，还说我在害羞。」
「你是啊，你看到陌生人都很憋。」
「就跟你说过我就不太擅长跟女生讲话啊。」
「哇，那我就不是女生罗？怎麽跟我讲话讲的那麽顺口啊？」说完，我心里竟然期待着他会说我是女生，可是在他心里的地位很不一样。
「习惯了吧。」他说。
可恶。
「反正，不准给我说出去。」
「好，我不会说的。」
「打勾勾。」
「打就打，怕你不成。」
头顶上的那片湛蓝，被我和郑曙伟之间的欢笑声忽略，我沉浸在他的笑容中。每一次看到他笑，我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往上扬，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或许是生物本生的定理，也可能是某种化学作用，但我知道……
这个人没有像他一样的帅，甚至连百分之一都不到；这个人没有像他一样的有才华，每天只会抱着一台单眼跑来跑去，努力拍摄出最美的照片；但我突然渴望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就这麽笑下去。
一直，在一起。
命运微笑，淡出。
***
「为什麽这个姐姐的脚包了一大包？」
我和郑曙伟回到孤儿院，和其他两个小孩一起读故事书，院长在厨房煮饭，其中一个小男孩指着我的脚，拉郑曙伟的衣袖问。
「因为这个姐姐不听话，叫她好好走路她不听，就变这样了。所以小黏不可以不听话，不然就会跟这个姐姐一样喔。」郑曙伟摸摸男孩的头。
「喔。姐姐，要听话喔！」那个小男孩跑到我旁边，用最大的分贝跟我说。
我听到时，脸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麽情绪，我看向郑曙伟，他正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嘴角偷笑。
「好喔，那你也要好好听院长的话喔。」我拍拍男孩的肩膀，他用力的点点头，跑回郑曙伟旁边。
「可以吃饭了！」院长走到房间，那两个小孩很快地放下故事书，飞奔到院长身旁，和院长手牵手一起走。
郑曙伟帮忙把故事书放回原位，走到我旁边。
「给你两个选择，自己来还是要我帮忙。」他说。
「我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没有。」
「好吧，帮我过去。」
他转身蹲在我前面，我把手环过他的肩膀，他把我的脚抱起，稳稳地站起来，彷佛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郑曙伟，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我问。
「就说和女生没什麽话说，怎麽可能会有啊。」我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很快的，转个弯厨房到了。
这个厨房没有很大，但应有尽有。厨房一边是流理台，上面已经被整理得很乾净，尽管看起来就是可以去登记成为一级古蹟；另一边就是餐桌，院长和那两个孩子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我和郑曙伟。
郑曙伟一样小心地把我放到椅子上，之後自己才坐下来。当我们两个都坐定位之後，那两个孩子像是害怕菜会被吃完，狼吞虎咽的吃。
「阿彭，吃慢点。」院长说着。
桌上的菜看起来很清淡，没有太多的烹饪手续，几道随意的家常菜，却反而和这整间房子的味道配的刚刚好，不会特别突兀或是显得逊色。
「庭羽，不好意思，阿伟没说你要来，几样家常菜，就请你勉强吃吧。」院长对我说。
「院长，不会啦，我没有先叫郑曙伟跟你说就来打扰你，不好意思，而且你做的菜很好吃欸！」我连忙夹几道菜致意。
「对啊，院长你不用太担心，林庭羽的口味异於常人，就算再难吃也吃得下去，更何况你做的菜那麽好吃，给你。」郑曙伟边说边夹了一颗丸子放进我的碗里。
「谢谢你喔。」我小小声却用力地说。
郑曙伟不断的一直帮院长、两个孩子和我夹菜，自己的饭碗却总是只有白饭。我伸长手也夹菜给院长，院长对我慈祥一笑，我转向别道菜，俐落的夹起放进郑曙伟的碗里。
「不要顾着帮别人夹，你也要吃啊！」我说。
「对啊，阿伟，我们可以自己夹，你也要吃啊，你看你的碗，都只有白饭，我们其他人的碗都满满的菜。」院长也说。
「院长，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你们吃饱就好。」郑曙伟说。
他边笑边吃饭的样子刻在我的眼里，他刚刚说的「重要的人」也包含我吗？
「怎麽不吃了？这个，院长炒得很好吃。」郑曙伟看我停下动作，又夹了一大堆的菜放进我的碗里。
「对了，庭羽，以後有空就常来坐坐，院长随时欢迎你。」
「谢谢院长。」我说。
饭後，我和郑曙伟向院长道别，院长带着那两个孩子去洗澡，郑曙伟背着我走下山。
「这就是冒险喔？」我在他的肩上问。
「是啊，你看你都受伤了，冒险的够刺激吧？你看阿彭和小黏今天看到我们来多开心，还有院长，有人可以陪她聊天欸。」他解释着。
「好吧，那，这条路我们走过吗？」
「笨蛋，你这个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我是真的哭得很累好不好，欸，停下来一下。」我看到熟悉的小河，我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停下来。
「你要做什麽？」我缓缓从他的肩上下来，但还是要扶着他。
「往上游走可以吗？走啦！」我拉着他，想往更迷人的上游走去，但我却被他拉回来。
「不行，天快黑了，该回去了。」
「拜托啦……」
「不行，你要是又受伤怎麽办？」
「……」这时，我想起刚刚在吃饭的时候，他说的重要的人。
「郑曙伟，我问你喔，你刚刚说的『重要的人』，有包括我吗？」我问。
「有啊，怎麽了？」
我的双手因为脚受伤所以紧紧抓着他，我和他的距离很近，我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虽然我一直困惑着对郑曙伟是友情还是爱情，但我总是渴望可以和他在一起，就像之前对他一样，就算只有瞬间的一秒也可以是永恒。
或许，这已经超过友情太多，而快要到达爱情了吧？
也有人说，想要忘掉上一段恋情，就是要赶快找到新的一段恋情，或许我就可以不用在每天魂牵梦萦着他，也或许从此我魂牵梦萦的对象会变成郑曙伟。
他的瞳孔清晰的彷佛在注入勇气给我，我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就是像以往一样，一直努力保护好自己的感受，不让别人知道，就像郑曙伟之前说的。
「我们都活在我们自己安全的小圈圈里，任由别人帮我们做安排，却从来没想过要踏出那个小圈圈不是吗？」
而我，喜欢别人的话，就假装彼此只是朋友；受伤的话，还是假装自己很坚强，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自己哭泣。另一条路是我从来没有走过的路，看起来有点冒险，但是我现在最想走的路。
或许我受够太多的暧昧不明，受够太多的等待，受够太多的期待了，这次我决定选择走一条自己没有走过的路，我连尽头都不知道的一条路。
我以为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做的事，下一秒我竟然做了。
「欸，郑曙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只感觉到自己紧抓着郑曙伟的手，就像刚跌倒的时候，紧紧地抓着，他也没有抱怨。
一开始，我很害怕他会拒绝我，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告白，而且如果他真的拒绝我了，到时候我和他之间会越来越远吧？那这样我就失去了一个可以陪我的人了，当我想哭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陪伴，出租他的肩膀。
我突然很害怕。
我看着郑曙伟，眼神颤抖着，但他的眼神没有颤抖，他也没有回答，他的笑容却还是一样的温暖，但多了一点眷恋，他的脸靠向我，他的唇轻轻的印上我的，一切宁静而和谐。
「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他的双手抱着我的腰，他低下头，鼻子贴着我的鼻子，轻轻地说。
我和他的故事没有轰轰烈烈的开始，却注定轰轰烈烈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