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洁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心跳都快跳出腔子,脑子晕呼呼的彷佛全世界都在旋转。
「学长,恭喜你,」严舜渊苦笑,语气无奈而哀伤,「你赢了。」
何洁昊双腿发软,身体彷佛不受控制一般,狠狠颤了起来。
严舜渊蹙眉,眸色一沉,「学长,你进去休息吧。」
虽说要放手,但在何洁昊面前,严舜渊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为他担心。他太喜欢这个人了,以至於何洁昊的所有细节他都能注意到,三年以来都是如此,以至於最後甚至成了习惯,就是不刻意也能观察见何洁昊的小动作。
老实说,他自己都没把握能对何洁昊放手。
「严舜渊……」何洁昊的声音很软,无助的语气在耳边似是搔痒般的环绕着。
严舜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抓住何洁昊的想法,装作一副丝毫不留恋的模样,「我走了。」
转过身,严舜渊在心底不停告诉自己:放弃,才能及时止损。
一回伤,二回痛,三重播。严舜渊的心也不是铁打的,屡屡被拒,那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尽管他总说他会等,愿意等到何洁昊接受他的那天,但何洁昊的行为几乎令他心死了。
何洁昊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几乎要将他的真心挫骨扬灰。他从来都认为何洁昊是个容易心软的人,现在他才明白何洁昊有多狠心,能将他的喜欢视而不见,能把他的付出当作空气,他所做的一切,在何洁昊眼中根本算不了什麽。
何洁昊接受他的那天?呵,他还是作梦比较实际吧。
毕竟他真的累了,放弃也是情理之中。
严舜渊毫不迟疑的走远,一步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洁昊不知所措地看着严舜渊的背影,倒也有些急了,他一头热的奔上前去拉住严舜渊的衣袖,一个踉跄便撞上严舜渊的背脊,连着严舜渊一同摔跌在地。
严舜渊闷哼一声,抬手要扶起何洁昊,却被何洁昊压住了手。
「不要走!严舜渊你别走!」何洁昊眼圈发红,飘荡着两抹水光,他紧紧拽着严舜渊,带着一丝哭腔道:「别走。」
严舜渊瞪大了眼,感受着背後那实质的重量及温度,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他完全动弹不得,心头像是被敲以一记重击,连呼吸都凝住了。
何洁昊两只手抓紧严舜渊,额头贴上了他的背,「拜托。」
「……放手。」严舜渊抿了抿唇,咬牙说道。
闻言,何洁昊浑身如遭雷击,他沉默不语,抓得更紧了,两只手因使力的缘故泛着惨白。
「放手。」严舜渊这次完全没有犹豫,像是下定决心斩断一切的口气。
何洁昊颤抖着落下斗大的泪珠,他不是这个意思,这次他没有要拿这种方法拒绝严舜渊的意思,真的没有。他只是没有想太多,他只是认为严舜渊会包容他。
他只是想错了。
严舜渊沉声道:「不喜欢我,就放手。」
何洁昊微微一滞,现在明明是他期待已久的的好机会,为什麽不放?
放了,他就不用再带着愧疚,生活也会回复平静,严舜渊也不会再追求他,不会再缠着他,他也不用再为难了。
一切的一切,都会很好。
何洁昊放轻了力道,缓缓将手抽离,然後猛地抱紧了严舜渊。
「学长,你这什麽意思?」严舜渊的声音陡然一颤,眼睛都发红了。
一切的一切,都会很好。但在那个「很好」里,没有严舜渊,没有每天为了他舟车劳顿的严舜渊,没有为他庆祝生日的严舜渊,没有说只要他就足够了的严舜渊,更没有那个喜欢他的严舜渊。
「不要走。」何洁昊坚定地说。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麽吗。」严舜渊低低的嗓音蕴藏着烈火,随时都会引燃。
何洁昊没有说话,也许是生病的关系,何洁昊这时完全顾不了不放手的前提是什麽,他只知道如果就这麽让严舜渊走了,他会後悔一辈子。
严舜渊一个翻身,让何洁昊从背上摔了下来,何洁昊还来不及感受到痛,便被严舜渊一把扯起来,何洁昊迷迷糊糊的被拉着走,模糊道:「严舜渊?」
严舜渊没有回应,迳自从何洁昊的包里掏出钥匙开门,又疾步扯着他到了卧室,最後停了下来。
何洁昊满头雾水的望向严舜渊,结果严舜渊一个箭步将他抱起,粗暴、狂躁,不受控制的将他扔到了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然後,严舜渊压了上去。
「让我留下,你就该知道我会做什麽。」严舜渊的眸色十分深沉,闪烁的亮光如星点般,眼神说不上淩厉,反而带着几分柔和。
何洁昊整身都被严舜渊的阴影给罩住,他眯了眯眼,手怯怯的覆上了严舜渊压在脸边的大手。
严舜渊一愣,不可置信地道:「学长,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麽吗?」
没有声息,回应严舜渊的,是何洁昊生涩的吻。
这个吻彷佛扯断了严舜渊的思绪,严舜渊一开始有些愣忡,直到何洁昊蹭了蹭唇,有些尴尬地想离开时,他将主导权夺了回来,使劲粗暴的吻着何洁昊。
不是他不想温柔,而是因为,当人渴求一件事物太久太久,得到时总会有那麽一股情不自禁的冲动,指使你用力留下拥有他的证明。而这种情况通常很难与理性搭上边——严舜渊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心境下。
唇齿相贴,黏稠的唾液已分不清是谁,吸着彼此散出的热气,炙热又踏实,恍若一注温凉清泉,汩汩沁进严舜渊的心中。
严舜渊隽黑的瞳仁望进何洁昊那双迷蒙的眼里——这个人的眼里只有自己,只装着他的身影,这样的想法让严舜渊几乎就要疯狂。
加重了亲吻的力道,啮着发红的唇瓣,胶着声啧啧刺耳,严舜渊需索无度的还要更多,将何洁昊胸腔的氧气一夺而空,两只舌头相互交缠、缱绻,一刻也难以舍去。
良久,何洁昊难受的推了推严舜渊,双手微微发颤,他足足晕乎了好一阵,毕竟何洁昊现在还算病人一枚。
严舜渊恋恋不舍,啃舔着何洁昊微微发肿的唇,牵出一条细长暧昧的银丝,缓缓拉开两唇间的距离。
「呼……要、要死了……」何洁昊喘着大气,胸膛随呼吸剧烈的上下起伏。
严舜渊轻笑,又轻轻点了下何洁昊的唇,笑道:「没那麽容易死。」
何洁昊静静的望着他,严舜渊狂喜的模样尽落眼底。
原来要这个人开心并不难,是吗?只要自己对他有回应,哪怕一丝一毫,严舜渊也会紧抓不放,还能如此高兴。
严舜渊摁着何洁昊,像在低笑、像在呓语一般的说:「学长,我喜欢你。」
「学长,我好喜欢你。」严舜渊贴上何洁昊的额,轻轻磨蹭,「太喜欢了,喜欢到……有点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你。」
何洁昊心一动,颤颤巍巍的环住严舜渊的脖颈,睫毛轻颤,认真的瞅着他,「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所以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感觉,我不敢保证自己和你有着对等的情感……但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
严舜渊也回望着他,何洁昊接续道:「如果希望一个人待在身边是喜欢,希望一个人开心是喜欢。」
「那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严舜渊。」黑眸带有一丝畏怯,却又有着磬石般的坚毅。
严舜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愕然的望向何洁昊;後者则专注的看着他,微红的脸蛋显示此时的病弱,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却如此倔强的瞅着严舜渊。
——终於。
他终於得到了这个人。
追了这麽久、盼了这麽久,他终於得到了这个人;经过一番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他终於得到了他。
「学长,我——」话说一半,严舜渊停了下来。
因为何洁昊已经睡去了。
严舜渊抚了抚何洁昊的浏海,俯身在额上落下一吻,「晚安,我的学长。」
何洁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手背贴在脸上遮挡洒进屋中的阳光,卷过棉被……卷不过,他使劲将被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但最终却落得摔下床的下场。
「噢!」他闷哼一声,睁开惺忪的眼往床边看去。
……他还在作梦吗这是?严舜渊怎麽会在他床上?!
何洁昊激动的站起身来,他爬到床上去,捏了捏严舜渊的脸,「……摸得到?是真的?」
还在甜梦乡的严舜渊被何洁昊这不分轻重的一下给捏醒了,他半睁开一只眼,偷偷瞄向何洁昊,看见何洁昊满脸震惊的表情差点笑了出来,然後闭上眼,继续装睡。
何洁昊慌得打了打自己的脸,严舜渊在他床上、在他床上、床上……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麽?
他眨了眨眼,脑中浮现一幕幕场景,搂着严舜渊不让走、勾着严舜渊的脖子吻下去、还有、还有……他对严舜渊告白了。
——苍、天、啊!
严舜渊看他又是跪地又是拜天的,终於忍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惹的何洁昊呛歪了去,直咳嗽,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看向严舜渊。
「学长,早安。」严舜渊微笑,揉了揉睡塌的黑发,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活像一只气质优雅的大黑猫。
何洁昊没有回话,睁大眼静静的望着他。
严舜渊笑了笑,随後想起昨晚何洁昊发烫的体温,问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何洁昊默默的红了脸,不是他想像力太丰富,而是这种情形、这种问句,根本就是完事後的早晨啊!他清了清喉咙,故作镇定地道:「咳,我、我们,昨天……」
「嗯?」严舜渊俊眉轻挑,眼神似在询问。
何洁昊深吸一口气,嗫嗫嚅嚅的说不出话来;是他太紧张还是严舜渊心太大?怎麽一副轻松自在的姿态?
「学长?」严舜渊见何洁昊脸红,不禁又担心起来,他凑近了些,将额头贴在何洁昊额上,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严舜渊做来,却多了几分挑逗。
何洁昊心脏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他大气不敢喘一声,僵直了背脊没动分毫。
严舜渊的额头凉凉的,仅是轻轻触碰就有一股清爽感;但何洁昊没能享受那清爽,他只觉得头越来越晕。
沿着深邃的眼睛看下去,高挺的鼻梁就差那一点距离,薄唇轻轻抿着,松开时覆上了层水光,何洁昊看着看着,脑中又想起昨晚那激烈的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紧张的看着严舜渊。
严舜渊看他这副模样,也察觉有几分不对劲,脸红是红,热是热,但感觉不是发烧;他又看了看何洁昊闪烁的眼神,想起他不自然的咳嗽和自己没注意的暧昧问句,而後了然一笑。
「学长,对不起,」严舜渊邪笑,装得一副饱含歉意,「我昨天是有点粗鲁了,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何洁昊这下都要被口水噎着了,他紧张说道:「我和你、你和我……我们、昨天真的……?」
严舜渊轻笑,惹得何洁昊莫名其妙,他道:「学长,我昨天是挺粗鲁的帮你擦了擦身子,你想到哪里去了?」
语里调笑意味浓厚,何洁昊不禁垂头暗骂几句,难为情的都想钻个洞躲去了。
见何洁昊低下了头,严舜渊也就不再笑他,牵起了他的手,徐徐道:「学长,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何洁昊微微一愣,缓缓回忆起昨天两人的对话;僵硬的想将手抽离,但严舜渊不让。
「你想反悔吗?」严舜渊蹙眉,攥着何洁昊的手越发的紧。
何洁昊有些退缩,没有了感冒、没有了头晕,如今的他,还是之前那个胆小的何洁昊;不敢承认喜欢、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严舜渊。
他的胆小,终是会让严舜渊受伤的。
「就算你想反悔,我也不会让你反悔的。」严舜渊眼神微暗,朗目凝视着何洁昊,「这只手,我一牵住,就不会再放了。」
何洁昊没有说话,他不知该说什麽;他也不明白该回应什麽才符合严舜渊的期待;他喜欢严舜渊高兴,他希望严舜渊开心,为了这些,他必须做些什麽。
这是条漫漫长路,如果何洁昊不伴着严舜渊,那等於一艘船只有一个人用力的划,最後只会落的严舜渊精疲力尽,而船再驶不下去。
两个人如果决定要在一起,何洁昊认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所以他瞻前顾後,小心翼翼;所以他胆小,害怕。
‘喜欢’这份情感能维持多久?甚至是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喜欢对方的情况下,他们能走多久?
连父母都能够抛弃小孩,凭什麽恋人不会?
他怕,他怕自己不喜欢严舜渊。
他怕,他怕自己被严舜渊丢下。
他怕。
何洁昊轻轻拉开了严舜渊的手,严舜渊眸色一沉,望向何洁昊;只见何洁昊又握住了他,墨黑的瞳仁中装载着复杂的情感。
严舜渊看过这样一双眼,在当初,也是这麽一对清澈却混浊的眼,也是他头一次看不清何洁昊;不过,如今他明白了。
那是害怕。
「严舜渊,我不能保证会不会反悔,」何洁昊抓着他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我也不知道这只手什麽时候会松开。」
严舜渊心一紧,忍下内心的波澜,持续听着。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何洁昊轻声说道,声音如水一般轻柔。
严舜渊脸色沉着,没有回话;何洁昊深知自己又说错话了,但那却也是他的真心话,看着严舜渊这般神情,他悄然放开了严舜渊的手。
「不要放,」严舜渊却猛然出声,覆上他的手,「不准放。」
何洁昊一惊,咽了口口水,看向严舜渊。
「如果你不能保证,那就让我保证;如果你的手会松开,那就让我握紧。」严舜渊深情款款地道。
他喜欢何洁昊,他喜欢这个人;尽管这个人不是那样完美,但还是他的直属学长,还是那个救赎了他的何洁昊。
何洁昊给不了承诺,他给;何洁昊会松开手,他握。
只要何洁昊能让他在他身边。
「如果你不知道什麽是喜欢,那——」严舜渊勾唇,侃侃道,「学长,让我教你吧。」
何洁昊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瞪大眼看着严舜渊,随後拧了拧眉,声音破碎:「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像你一样……」何洁昊满是愧疚,心阵阵抽疼。
严舜渊给了他这麽多,他却连一样也给不出;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严舜渊却还是如此包容着他。
比起胆小又自私的他,严舜渊实在太宽容。
能被他喜欢,真是太好了。
「已经足够了,」严舜渊将他揽进怀中,拥紧,「只要像这样就好。」
何洁昊回抱住他,轻声道:「严舜渊,谢谢你。」
他想,他是喜欢严舜渊的;只要严舜渊教他,他究竟会明白什麽是喜欢的。
他们之间,会一直走下去。
严舜渊会握紧他的手,走下去;他不会被抛弃,也不用再害怕。
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