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願。 — 章一  孤獨。秋 (7)-end

结果我迟到了还刚好被班导抓个正着。

我真的觉得太衰了,明明班导就不常来巡堂,就今天刚好抓到我?而且迟进教室还不是最惨的事情,最惨的是今天是班导一个月中不方便的那几天,脾气暴躁地很,要我留校当值日生加上一千字罚写。今天她留校,而我必须今天放学时留下来写。

偏偏老天像要恶整我一样,纰漏不停地出:老师点名回答翻错页数、搬餐厅时泼翻了汤、吃饭差点把菜送进鼻孔……这些事情不但没有让班导同情我一些,反而把罚写一千字调到两千字。

「心不静,行则乱。看看两千字罚写能不能让你抓回些注意力。」班导如是说。

我握住掌心,感觉新月型的指甲印在掌中慢慢成形。

「我会好好反省,谢谢老师。」

班导满意地笑,让我离开。直到终於能卸下面具的那刻,我深深吐气,紧闭双眼。

忍过就好。我无所谓。

才怪。

五点放学,过了一小时,我罚写的内容却还没有到一半。

抬眼注意到天色稍暗,得赶快写完回家才行。

罚写的内容是金刚经,不但内容繁复,文字笔画也复杂,当我累到第无数次不想再写下去时,才不过刚写过一千大关。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向外面看去,连路都有点模糊不清。原本想要在学校写完,看来没办法了。

认命地收拾书包,环顾下空无一人的教室,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连忙碰地一声关上门,让自己隐蔽在夜色下。

前脚才踏出教室,抬眼就看到走廊彼端有个黑影,我倒抽一口气,不敢动弹。晚自习的学生集中在别栋大楼,这栋大楼没有学生更没有老师,只有我一个白痴忘记跟晚自习的学生一起走,这样那个黑影不是鬼是什麽?!

曾经看过的鬼片情节全冒出脑海,增长着恐惧。看见黑影没有太大动作,我小口吐气,告诉自己没事,决定往另一个方向的楼梯下楼。反之我不犯人(呃……鬼?),应该就不会有事吧。

没想到脚步声如影随形,甚至越来越急促,我害怕地停住脚步,明明应该拔足狂奔却没有力气。全身上下都在尖叫逃跑,就只有双脚不听使唤。

我怕死了怕死了啊!谁都好!快点出现就好……

要不是罚写,就不会遇到这种事;要不是因为心神不宁,就不会被班导罚写;要不是跑去找李宣毅,就不会心神不宁;要不是看到梁蔚宇,就不会去找李宣毅。

都是梁蔚宇的错。为什麽这时候他不出现?

察觉到脚步声接近,下一秒被触碰的同时,我惊恐地转身,却正好面对满脸错愕的梁蔚宇。

一时说不出话,我呆怔着。他神色一凛,拉过我的右手,扫视我全身上下,随即温声开口,「发生什麽事了吗?要不要先回家?」

毫无预兆地眼眶湿润,又毫无预警地落下。我无法确切说明那时的感动,哆嗦着嘴唇颤抖说话,我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麽,好像是说罚写之类的。

「你要不要先冷静下再说话?」梁蔚宇拍着我的背,用着怕弄伤我的轻柔。

我先是点头,接着突然清醒过来。我不是应该跟他保持距离吗?怎麽搞到好像我在依赖他一样?

「你好点了吗?」

我移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冷淡开口,「嗯。你自己先回去吧,我等下回去。」

梁蔚宇抿唇没有动作,偏头思索着什麽。好一阵子我以为他根本没听见我的话,他才说话,「你刚才说要罚写什麽?」

「没什麽。」我攥紧手中的罚写纸,心里祈求他快些离开。

他不语,快速走近。我慌忙後退,一不留神手上的罚写纸就被他抢走。他脸上没有得意,脸色凝重地看着那张罚写纸。

「那是我的……」我有些恼火他的举动,才刚想把纸抢回来,他马上从书包拿出笔和纸,开始细细抄写,彷佛那是他的义务。在我惊诧的目光中,他又想起什麽一样,猛然抬头,「啊,我忘记我的字迹和你不一样,现在改。」

梁蔚宇临着那张纸,一笔一划地慢慢书写,速度很慢,那字却和我的有七八分像。

「你、你在做什麽?」我对於他的行为震惊到甚至结巴几个字才能说出这句话。

「写完就可以回家是吧?我看你写到累了,剩下我写。」

说这句话时他依然专注在纸上,尽管没有看我语气却十分柔和,我脑子一瞬间轰地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道谢?道歉?或是当作理所当然?看着他认真专注的侧脸,暖热同时涌上心房与眼眶,充盈着乾凅的心,却是如此难受,甚至让酸涩模糊了视线。

都是他扰乱了我的生活,原本谁都不需要,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偏偏他带着那麽暖心的笑容靠近。明明不想再让人进驻世界,却又无法拒他与千里之外。

为什麽他可以忍受我这样无理取闹?为什麽不管我怎样摆脸,他还是带着微笑?明明我对他不好,为什麽还会愿意善待这样的我?

「不要!不要再写了!」

发狂似地抽回纸张,我失控大吼。

我不要你管,不用你关心。既然我充满尖刺,你就不要如此温柔。我承受不起,更不值得。

孤单寂寞也无妨,因为只有一个人,才能确保自己和任何人都不受伤。

「不要对我那麽好……」我哭了,也许是愧疚使然,那麽多的悲伤涌出,眼泪来得无法预期。

梁蔚宇双眼低垂,沉默良久才开口,「别哭了。」

双眼红肿,感觉那麽狼狈,我甚至必须使劲才能抬起头,无比努力地直视他。

梁蔚宇第一次脸上没有微笑地与我对视,那双幽黑的瞳孔专注地看着我一人。

「哭什麽啊,写完才能跟我一起回家啊。」

一起回家。明明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我却大张着眼,无法言语,控制不了泪水汹涌,看着梁蔚宇在视线里模糊,不断涌上的暖热最终让我捂着嘴呜咽哭泣。

原来谁都好,我只是害怕有人像妈妈一样离去。我不是无坚不摧,只能竖起尖刺,保护自己不受伤,才能告诉自己继续往前走。

可是他却对我说一起回家。

「对不起。」克制不了的抽泣让这句话听起来模糊不清,我努力地说着一遍又一遍,只为了让他听懂。

「说什麽对不起?」梁蔚宇抚过我的头,如同微风轻煦,「我们是家人啊。」

我听着听着就哭了,说不出原因的哭泣。

我讨厌没有原则,也讨厌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感动大哭的我。可是我就是没有原则,我就是感动大哭了,我就是不想再这样跟他针锋相对了。

那就,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梁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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