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墨瞳的直觉真是准得很,因为,那天墨瞳睡下後的第三天傍晚便住进一座郊外别院里,所以,当她清醒过来时连声疑惑的自问都没有。
墨瞳睁眼的瞬间便明白,自己已经不在大山哥的家中了,因为身下的柔软让她明白已非那软度不够的炕床,还有就是鼻间传来若有似无的香味,她猜,大概就是所谓的梅花香吧。
她是正躺着,刚一挪动脖颈就觉颈後刺痛,她猜,大概是被人用手刀敲的?
墨瞳慢慢撑着床缘坐起来,抬头望去才发现床四周还设置黑色纱帐,不甚清楚地看去,最先入她眼内的是一座雕有花纹的木制月亮洞门,越过去是一座四屏白纱屏风,屏风上绣的似乎是一只很大很长的黑色巨龙,她微眯起眼伸手拨开纱帐――
细小的铃铛声忽地响起,墨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开门声响,再来便是一名女子越过那座巨龙屏风而来。
女子挺高的,依墨瞳的目测约有一米七左右,身形纤瘦不说似乎是有内力的――因为她的衣料看似穿得很少,明明睡着前是冬季,总不可能睡醒换个地儿就能瞬间变春季,所以,她猜此女之所以能穿得少是因为有内功护身。
一件白底对襟襦裙,裙摆上绣着满满的红色木槿花,一条大红色的腰带束於腰上,垂坠而下倒与因走动而似飞舞的红木槿相得益彰。
顺着那片红木槿花海抬头看去其长相时,脑中不禁想起出自《诗经》《国风.卫风》《硕人》里一段形容「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就见此女跪坐於脚踏之上启口:「姑娘醒了。」顺着话末还伸手递来一物。
墨瞳这时才发现此女手中正捧着一盏茶盅,鼻间闻到似是……「参茶?」
「是,锺大夫说了,姑娘身子不妥,虽然前些日子用药茶养了一段时日,到底未能补全,所以槿娘这些日子都会替姑娘准备参茶。」
「槿娘的槿可是你裙摆上的木槿花?」槿娘的声音很好听,就似黄莺般婉转悦耳,这样一个美人亲手端来一盏参茶予自己,墨瞳忽然觉得浑身皆不好了,听槿娘语气似乎是下人呀。
汗颜呀,她自己可没槿娘半分美,怎可让此女当自个儿下人?那位绑她来此的人其实是故意让槿娘来寒碜她的吧。
槿娘并没有因为墨瞳的不接而表现一丝生气,递来的手直且不抖,笑容依旧,对於墨瞳的问话仅是点头却不回话。
墨瞳本以为她是故意如此,却觉她的视线皆落在手中的茶盅上,这才明白,槿娘怕是要自己先喝了参茶才愿回话,故而,她伸过手却觉手抖得厉害时,乾脆就着槿娘的手喝了热度适中的参茶,因没有太过的人参味,一个不注意倒是喝得精光。
直等到墨瞳喝光了参茶後,槿娘这才收回茶盅仰头依然微笑道:「回姑娘的话,槿娘的槿就是木槿花的槿。」墨瞳还来不及反应自己该说什麽时又听槿娘道:「姑娘,槿娘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解惑。」
一个大美女跪坐在自己床边的脚踏还摆出极其认真的表情……墨瞳真觉自己此时其实不是女子而是男子的错觉,毕竟槿娘的长相连她一个女子看久了都觉小鹿乱撞。
墨瞳撑得手酸,乾脆倚在床柱旁淡淡道:「你问。」
「槿娘初见姑娘时於三天前,三天来,槿娘欲帮姑娘脱衣擦身时发现一怪事。」
槿娘一讲「脱身」,墨瞳立时明白槿娘的「困惑」哪里来了。本以为自己被人掳来放到此处,大概就不会有人照顾自己半分,所以,那天睡前虽觉没钱不能跑路却也放心不少,因为她自认自己绝不会被人动到身子半分,却不曾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大美人替自己脱衣擦身……
歪了下脑袋,墨瞳面色如常道:「什麽怪事?」
槿娘其实一直都挺直身躯静看床上的女子,所以女子要有何情绪闪过皆不能逃过自己的眼,但自己直听见女子的反问都不曾发现女子的任何情绪,因为这项发现,槿娘觉得心里颇为安心,毕竟,自己的主子从来都不是爱女色之人,突然将一名女子打昏送来别院时,槿娘一度以为该是个比自己还美上几分的女子,结果当自己瞧见人时――
眼边忽然听见女子的反问,槿娘仅愣神片刻立即回答:「姑娘的中衣半脱时,姑娘的身子立即如入冰窖般寒冷,该是柔软的身躯也变得僵硬如……」不知该用何婉转的称呼,槿娘便如掐住喉咙般停下话。
「屍体。」墨瞳倒是一脸无所谓接下去。
听了女子的坦然以对,槿娘这下真是惊讶於脸上,片刻又恢复那美丽的浅笑与温和的气质静候床中人给自己解惑。
「嗯,就如我所说的,这件中衣脱下後的确如此,至於是什麽原因,我自己也不甚清楚,或许我真是不洁之人的缘故。」可不是不洁嘛,借屍还魂别说古代了,放到现代去也要被抓去研究了。
槿娘似乎眨了下眼睛後而站起身,「槿娘明白了,槿娘先替姑娘准备膳食,还请姑娘稍待片刻。」
槿娘倒是动作俐落之,话说完走出去,几乎是眨眼瞬间就听不见其声,想来是已经出了这间房了。
墨瞳有心想要下床去走走看看,奈何,她撑起身子时就发现身子异常地疲惫,好像她沉睡太久,导致四肢都忘了本身的用处一样,这样看起来,难道还怕她这个皮包骨逃跑才下了什麽软筋散之类的东东?不可能吧,她可是被人打昏送来的呀!
墨瞳的沉思没有多久,房门再度打开,就见槿娘手中托盘放置皆盖着盖子的餐盘走来,先将托盘放至一旁的小几,接着走来她身边拖来角落的大迎枕放在她身後,再来端起小几放至她的面前,这才明白这个小几似乎是属於桌上用的那种。
槿娘将盖子一一掀开收好於一旁,墨瞳看着小几上的小菜皆於小碟之上,份量不多倒胜在精致,还有一盅未掀开的陶盅,似乎是煲汤之类的汤品,她正要动手拿筷挟菜时,一旁的槿娘却先她将自己看中的小茶放至她的粥碗里。
对於槿娘这种奴婢的举动令墨瞳很是不解,但肚子着实饿得很了,还是先饱餐一顿再来细问吧。
墨瞳充份执行食不言的礼节时,槿娘便在一旁注意这位姑娘的视线和姑娘进食的动作,不得不说,自己本以为这只是哪家小户人家的姑娘罢了,对於大户人家的基本礼节应该都不知晓,哪想到此女做的挺好。
不管是拿筷子的姿势、进食闭紧的咀嚼都很好,除了姑娘的身子有些诡异,不得不说,要不是送人来的定王爷说了柏杨村,自己真会以为这是京中哪家大户人家的闰女送来给主子暖床用的――看过姑娘的身子後她倒没这麽想了,姑娘实在瘦得吓人――可如果不是这项作用,主子又为何特地给了期限要定王爷将人送来呢?
一顿晚膳在两个女子皆不语的情况下结束,吃饱了倚靠身後的大迎枕看去,墨瞳这才发现自己睡的这张床应该是所谓的拔步床,俨然一个小型房间镶嵌於这间闰房之中,只不过,这座拔步床也是黑色的金丝楠木所做成。
槿娘收拾好小几时并没有自己端出去,而是击掌两声另有一个丫鬟进来端走离开,瞥见墨瞳的视线环视着这床,槿娘又重新跪坐於脚踏之上静静等候着。
当墨瞳的视线移到应该不会出现的纱帐时不禁问:「这块纱帐不是原本就有的,对吧?」
槿娘讶异姑娘的精明,面上却依然维持温和神情道:「这是主子亲手所挂上的。」
提到「主子」两个字,墨瞳倒想起吃饭前的疑惑道:「槿娘,你应该是原本打理这地方的人吧!」
「回姑娘的话,是的,槿娘是这座冷香院的管事。」
「冷香院……」墨瞳喃喃重覆过後又问:「所以我闻到的香味应该是外头种的梅花香?」
「回姑娘的话,是的。」
墨瞳自认看过不少古装剧的影集,对於奴婢回话的方式也有稍微记得,但目前按照槿娘如此谨慎的回话方式,只让她想到宫中的宫女们会这麽做……那个姓卫的――
「槿娘,你刚刚提到你的主子,可是姓卫?」墨瞳似乎很随意的问,但看似在看周遭的视线旁还注意起一旁的槿娘。
槿娘不愧是位管事,听了墨瞳的话也无半分情绪转变回答:「回姑娘的话,槿娘只是一位管事,主子的事情,还请姑娘等主子过来时再当面问於主子。」
很好,这种回答等於把问题推回给有权的「主子」来应对,槿娘自己也可以让人明白她是个口风严谨之人,这样的奴婢倒是那些当主子的人最喜欢的,罢了,反正她自己是认定抓她来的人肯定是那个姓卫的,再问下去也不会改变她被抓来的事实。
「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吧。」
「回姑娘的话,是的,姑娘可欲洗浴?」
墨瞳听了有些犹豫,连脱个半身都会浑身僵硬的人……
似乎看出墨瞳的难处,槿娘又启口:「姑娘的净房是一座不会冷的池子,槿娘可扶姑娘起身去看看。」
不会冷,那不就是温泉吗?
墨瞳对温泉倒是有些兴趣,就着槿娘的扶持下床时,没见脚踏上有放任何绣鞋,倒是一眼就见地上的毡毯,又白又长的厚毛,一看就知是个舒服的,她便光着脚踩上,直到净房门前才停下,看着黑漆漆的地砖时她还再找鞋子穿,一旁的槿娘倒先说了。
「姑娘不用担心,主子特地於净房的地上皆通地龙,这样姑娘便可一路走来皆不用穿鞋了。」
墨瞳听闻不禁挑眉,「这麽大费周张,你的主子倒是对自己挺好的。」
墨瞳口中的「自己」是指姓卫的,却没想到槿娘附和来了这麽一句――
「是,主子早早就来了这里,亲自监督工人把这间净房打掉扩建不说,原先房内的格式也重新设计焕然一新不说,还替这儿取名为栖凤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