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不重要,对方那时也无意,反而极是厌恶他。」柳世则没好气的说。
「什麽意思?」柳舒洵抡拳敲案,不及黯然神伤便为刘衡抱不平,「阿衡那麽好谁那麽没眼色?是哪家千金你告诉我!」
他要以天公之名惩罚她!
柳世则瞥眼么子,恨铁不成钢,不愿徒废唇舌,随即惊呼:「竖子,你竟然赢了!」
「有吗?」柳舒洵压根儿没注意棋盘上的胜负厮杀。
柳世则巴了儿子的後脑,「看清楚,你的白子被我逼到绝境,你却弃去大片江山,反而攻入我黑子未能顾及的空缺。绝处逢生,实在高招。」
柳舒洵注意力被引开,嘿嘿笑道:「孩儿只是看哪有空位往哪放,哪来爹说的什麽绝处逢生。」
柳世则收拾棋盘後丢了卷竹简给他,「这是棋谱,看熟後咱们再对奕。」
柳舒洵摊开竹简,里头密密麻麻的黑白子让他眼花。「爹,我真不善此道啊!」
「多学些总非坏事。」
「可我……」柳舒洵还想推却。
柳世则打断他,问:「你士人六艺学会几样了?」
柳舒洵顿时消声,摇摇头。
「六艺一样不全,只能从旁补足,否则日後跟在阿衡身旁,还真只能拿那些斗鸡走马赌博的本事诳人,若真有也好,可这些你有半样精通的吗?」柳世则扬眉又问,问得柳舒洵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知道了。」柳舒洵涨红脸,惭愧的。
他对不起祖先,竟然连斗鸡走马赌博玩蟋蟀都不够专精,前几世至少还有个喜入花丛*的雅好,这辈子连这点雅趣也断了。
「倒是你骑术真得学起来,再不济也习个驾车,否则出门全得靠车或阿衡载,能看吗?」
「诺。」柳世则再说下去,柳舒洵真要直接刎颈看能不能再复活一次,以求复活回娘胎,从小开始努力。
「嗯。」柳世则挥挥手像赶蚊子一样,要他哪边凉快哪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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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洵离开书房後并未远离,只是抱着竹简,坐於其外桑树下小憩。雄桑正值开花期,整棵雄桑就像壮年男子枝枒繁茂盛放,掩去他的身影。
一串串鲜嫩黄绿葇荑花序低垂,沾染夜露的花蕊与花被微映廊上灯火,颇似萤光。
雄桑旁有个小巧池子上飘着三、两片莲叶,偶可见莲叶底下穿游而过的红色文鱼(金鱼)。
虽然柳世则表现得颇不耐烦,像是极度瞧不上他这么儿的蠢笨与不着调,但柳舒洵还是自其中嗅到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不对劲。
太不对劲。
前几次柳世则面对他的「忽然上进」,并不多言只是手把手的带着他往朝堂上去,这次他用了更离谱的「天公」当理由,柳世则却不再放任,从他方才硬要他习棋又毫不留情戳他蠢笨的态度来看,他根本恨不得把压箱底的本事全拿出来教给他。
甚或有为何小时不好好盯着他读书的懊悔。
柳世则怎会突然有这样的转变?
他可不觉得柳世则会真的相信他见过天公使。改过之心,柳世则信他有之,但天公使这种张口即来却空口无凭的物事,即便有重瞳为证,他还宁可翻日书断吉凶来得有凭据。
这教柳舒洵不由兼疑上一世他在明年招贤被柳世则内举不避亲获得皇帝青睐的事,柳世则是花了多少心思在朝中穿针引线?
他从未想过柳世则的内举不避亲如何能成,他这胸无点墨的纨絝如何不被御史非议,皇帝又如何默许?
刘康朝中的招贤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混过去,首先这个贤要身家清白、要品性良好、要学通经博、要明法律……要被推举、还要得刘康眼缘。
他柳舒洵样样都缺,竟然还能入朝为官。
如今想来,他的雀屏中选根本处处透露玄机,他爹有这麽大的影响力可以让刘康开後门吗?
想着,柳舒洵心一沉。
*花丛:借指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