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色的曼陀罗 — 第二章 真相

“爸——”

贺清文甩开身上的背包,几个箭步冲进了灵堂,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然而——贺云天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贺清文,他用那双精明的眼睛看着灵堂内那寥寥无几的数人,将最后那轻蔑的一笑留在了人间。

“清文,清文,你终天回来——”于娟听到儿子的哭喊声,从里屋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妈,我回来了。”贺清文抹了一把早已哭得通红的眼睛,站起来拥向自己的母亲。

五年前,贺清文被送到美国去读书,于娟已经有好久没能见到了儿子了,可没想到,母子的重逢,却是在丈夫的灵堂上,想到这,于娟忍不住,再次失声痛哭。

“儿子——啊——你爸没了——”

贺清文紧紧搂着于娟,好让她的身体不再下滑,他强忍着泪水,尽量不让它们从眼眶里流出来,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是于娟唯一的支柱,为了母亲,他不能让自己过分地沉浸在悲伤当中。

他要支撑起这个家——

“妈——妈——你听我说。”贺清文捧起于娟的脸,让她那双恍惚的眼睛尽量地看向自己,“妈,你听着,我们不会倒下的,你还有我,贺家还有我贺清文,我不会让爸就这么白白地走了的!”

于娟听了贺清文的话,那双无神的眼睛终于动了动,她慢慢地收了声,突然抓起他的手,“儿子,不要——妈只有你了,妈求你,别去跟萧暮远斗,萧暮远他是条狼,是条狼——你斗不过他的,斗不过他的——”

“妈,你放心吧,我们贺家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

贺清文将于娟搂在怀里,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然后他用那双与贺云天极其相似的眼睛扫向空旷的灵堂。

冷清——

公司的股东,贺云天生前的好友,还有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们,通通都不在。

哼!这就是人性,人在得势的时候朝你点头哈腰,前拥后捧,说着可以两肋插刀,上刀山入火海的义气话。可人一旦失了势,那些人又都只会躲在幕后冷眼旁观,看着你从云端摔在泥土里,谁也不会过来拉一把,生怕会粘上一身烂泥。

什么亲情,友情,原来都只不是挂在脸上那个俗称叫做笑容的装饰罢了。

贺清文叹了一口气,“妈,荣伯伯来过了吗?”

“荣世明?”于娟想了一会,轻轻的点点头,“来过,在你爸灵堂摆设的第一天来过。怎么?你想去找他?”

贺清文抿着唇想了想,他不敢肯定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目前唯一能帮他的,也似乎只有他了,毕竟他跟父亲相交了三十年。

“是,我等一下就去拜访他,希望——希望他能看在和爸生前是磕头兄弟的情份上,帮咱们一把。”

“可——你毕竟是在孝期,到别人家登门入室,似乎不太好吧!”于娟小心劝阻贺清文。

贺清文扶着于娟的肩说道,“妈,我们没时间了,爸没了,现在公司正处于动荡时期,而萧暮远一天之内会做出多少事情没人能知道,我必须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否则我们就真的完了。”

于娟听从儿子的话,点了点头。

贺清文起身走到贺云天的遗像前,用手轻轻抚着父亲的眉头和眼睛,轻声念道,“爸,你放心吧,妈和贺家就交给我了,儿子为你擦亮眼睛,你就等着瞧吧,等着看有一天儿子如何从萧暮远的手里将宏天给夺回来。”

“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了你!”

贺清文听了荣世明的话,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跪在了地上。

“清文,你这是做什么?”荣世明惊愕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贺清文,一由地身子往前探了一下。

贺清文低着头,他的脸色煞白,嘴唇被牙咬出了血,成了他此刻身上唯一一处鲜亮的颜色。

“荣伯伯,求求你,想想办法,我爸二十年的心血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坚定地跪在那,等着荣世明的答复,无论如何他都要奋力一搏,哪怕明知道这个机会小之又小。

这时候荣世明的女儿——荣媛走进门口,看到这个情景,连忙跑了过去。

“清文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跪着,快起来。”

她拽着贺清文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贺清文却如磐石一样,一动不动。

“爸,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句话呀,让清文哥起来。”

荣世明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来拖起贺清文。

“荣伯伯不是不想帮你,而是真的无能为力,你爸爸走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将手中的股权转授给你或者任何人,所以你无法继承他的股权。”

“那我爸的那部分股权怎么办?”

“所有股东商议决定,他的股权公司有权收回,由公司内部处理。”

“荣伯伯的意思是,内部股东会将我爸爸的股分全部瓜分,而我们母子一分钱都拿不到?”

贺清文抬起头,看向荣世明的眼神,冷冽如水。

荣世明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一步,因为这双眼睛太像贺云天了,看得他心慌。

“也——也不会一分钱没有,房子车子以及所有属于个人名下的财产,都还是可以继承的。”

贺清文站在那,一动不动,半晌冷冷地笑了出来。

因为要挽回一年前公司的股市下跌,贺云天已经动用了所有来维持股票的行情,包括房子和车子,全部都抵押给了银行。

很好——

他们贺家此时此刻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他感到有些眩晕,于是用手掩住了发黑的眼睛。

“清文哥,你怎么了?”荣媛上前扶住了贺清文,转过头瞧向荣世明,“爸,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呀!”

荣世明扫了女儿一眼,“没你的事,不要多问。”他走近贺清文,瞧了一眼他的脸色,“清文,你没什么事吧?”

贺清文摆摆手,“没什么,我没事,难道说,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荣世明摇了摇头,“其他股东都在看着,我这个时候即使有心想做些什么,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其他股东——

哼!目前宏天最大的股东就是萧暮远,而所谓的其他股东也只不过是他的一言堂罢了!

“荣伯伯,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荣世明小心地问道。

贺清文淡去眼角的泪,悠悠地说道,“荣伯伯和我爸相交了三十年,情份自然与其他人不同,你也总是跟我说,当年你们一起联手打天下,吃了那么多苦,排挤了那么困难,从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创下宏天,你还说,是我爸爸一直在前方打拼,是他念及你这么多年和他一起共苦,才给了你在宏天的今天。只是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他的眼慢慢地转向荣世明,“在宏天里,你和我爸的股分占了最多,我爸持有百分之三十八,你待有百分之二十六,其他人持有的股分也只不过是零零碎碎,就算他们联合起来,也根本不会有机会坐上我爸位置。但是我要问的是——荣伯伯,就算萧暮远把剩下的小股权全部都收购了,也只不过占了百分之三十六,根本赢不了我爸。但是,据我所知,那天萧暮远拿出来的持有股分竟然是百分之四十,荣伯伯,我想知道,他手中的股分到底是哪来的?”

贺清文的声音冷冷的,让荣世明感到彻彻底底透骨的凉。

他惊恐万分地盯着贺清文,却又狼狈地迅速逃避了他的眼睛,不敢相信,他眼前的这个贺清文,还是那个五年前在机场挤在于娟怀里的那个孩子吗?

不——不——太可怕了!

他以为这件事会伴着贺云天的死一起消淡,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就算他们在背后指责他,那又能怎样?

贺云天死了,那个唯一能真正让他有良心感到倍受煎熬的人已经不在了。

但是——为什么?

贺清文的眼睛,为什么会和贺云天的那么像?

他的目光就像无数把刀子,猛插他的胸口,让他痛苦难当。

荣世明惊慌失措地跌坐在沙发上,眼睛发直,荣媛吓坏了,跑过去忙帮他揉抚胸口。

“爸,你们到底这都是怎么了?清文哥,贺伯伯没了,知道你们都很伤心,但是——”

“荣伯伯真的伤心吗?”

贺清文走到沙发前,蹲下身来,与他对视,荣世明越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就越要他看得清清楚楚。

“清文,我——我也是无奈啊!”

“无奈?哼,为什么,我爸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他身边最信任的人都会做出这样的事,我真想知道,他萧暮远是怎么做到的。”

恐怕一直到最后,贺云天都没想到,真正出卖他的人,并且给了他最致命一击的人,竟会是他最好的朋友。

三十年的友情,到底算什么!

“清文,信我的话,不要跟萧暮远斗,你不是他的对手,好好地带着你妈妈去美国生活吧,从新开始,荣伯伯会给你出支一切费用,你——”

贺清文冷冷的眼又扫了过来,他站起身,弹开身上的褶皱,就像是弹开一切令他感到肮脏的恶心的东西。

“不需要了,好好守住你自己的东西吧,别再让你的女儿——有朝一日见到相同的一幕了。”

贺清文没再看一眼荣世明那副令感到厌烦的嘴脸,他在荣世明慌乱的目光中,走出了荣家的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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