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东侧往外走有一道长长的草坡
向阳,觉着自己那充斥着阴魂的家中寂冷地待不下去时,
他就会去那里待着,一个人。
日光很暖,四周花木繁盛,唯一突兀的便只有自己,还有
暗色上衣的背心上那个刺目无比的,被屏弃的族徽,就
好比在村落里大家看着他的目光,欲言又止的,好奇
怜悯的,嫌弃鄙夷的。於是他便用那双冷冷的带着艳色
的瞳孔,看回去。
许是家族的瞳术威名太盛所致,无人留意,他们家的人,
生就一双天生凉薄的黑眸,沉冷如墨,温柔也好,炽烈
的焰火也好,愤怒悲伤也好,通通杂糅在一处,最後
仍是深不见底的黑,什麽都不剩下。
於是他那个宿命与他的家族纠缠的老师,注定要活得
不快活。
他其实只喜欢他那只天青色的眼。
初试验学生时看着那麽狠戾,却也会眉眼弯弯的笑,
像是什麽都不在乎,只因为自己早已迷途。
可这种人,其实却最执着,好像不懂得什麽是放弃。
遮着大半张脸,又有何用,只消一只眼的一个眼神,
便能泄漏一个人的心事
可惜另一只,却似乎不怎麽适合他
那张脸孔已经够苍白了。
那只眼,看着却像是永远不会好的创口一般,
正在凌迟着他的宿主,用一次,折磨一次,
让他永远记得那种疼痛。
他的老师,从不喜欢仰望星空
有时候他会想,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族兄,怎麽,
就这麽心狠呢?
记得那天午後无人打扰,只除了他的老师。
他一个人站在那道草坡上发呆,带着暖意的微风,清淡的
花香,却冲不淡始终莹绕在鼻端的血腥味。
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他身侧席地而坐,是他的老师。
他唯一的动作只是悠悠然竖起一侧的膝,把手搁在上头,那只
天青色的眼,因着有些畏光,微微眯了眯。
没有低级的玩笑,没有语重心肠的劝告,就只是静静坐着。
他站着,他的老师坐着,直到日暮天黑,两道相抵的影子
没入黑夜为止。
偶尔他会想起那一天
穿着宽领的深蓝色上衫的黑发少年,就这麽站在屈着长腿坐着,
神色倦懒的白发青年身边,疏离却又亲近。
他会很想回到当时问问那个人
他在看什麽,他究竟,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