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对紫琉说了什麽?」
「求她跟我一起回纽西兰。」纪舒然对凯琳的疑问表现出强烈不满。「不然你觉得我还能说什麽?」
「她不会跟你回纽西兰!紫琉跟我在一起,她都跟我说过了,你们的一切。」凯琳抹着眼泪,身旁的卫心瑀对她报以讶异的眼色,她仅是点了点头,续道:「紫琉的妹妹,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对紫琉付出过许多……会追来这里,表示你还喜欢她,但她不会愿意跟你回去……」
她压下对纪舒然的敌意,走近一小步。「我能够了解你们昨天到底说了些什麽吗?」
「没用的,凯琳……」
卫心瑀的话被悍然打断,「我不会告诉你的。」纪舒然眼角泛泪,她顽强的抹去,「我也没兴趣认识你,我现在在乎的只有病房里的史黛,以及针对撞伤她的凶手追究责任;我能告诉你的是,我爸妈将会来台湾!你们尽管抱持着要把史黛留下的自私想法,但史黛不属於这里,她的家在纽西兰……」她走近凯琳一小步,压低声响说:「她的情人,也不会是你!」
「你这家伙……」她的话连岑凯哲都听不下去;面对他的怒目,纪舒然的反应仅是唇角浅扬,环顾她们三人後,踏着傲然的步伐离开。
「哥……别冲动!就算把她打死,紫琉也不会好过一点。」凯琳回头拦住岑凯哲,阻止他真的去追纪舒然。
他指着纪舒然离去的背影,不敢相信凯琳竟能如此冷静!「你没听见她对你说了什麽!」
凯琳苦涩一笑,「她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现在的我确实不需要去追究她的责任;紫琉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斗大的泪滴滑落脸颊,她迅速抹去;卫心瑀过来安慰她,她却是摇摇头。「心瑀姊,你辛苦了……『飘』今天还要营业吧?你应该回去休息……」
「紫琉现在这样,我哪有心情做生意!」卫心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请荞鹃回去帮我安排店休,她说过会动用他们家的人脉帮忙紫琉,所以紫琉会有很完善的照顾,你可以放心。」她望了远去的纪舒然一眼,冷然道:「就算从纽西兰搬救兵来也没用,紫琉不会离开这里,她的情人是谁,也不是由她说了算!」
卫心瑀嘉许般的轻拍凯琳的手,方才与纪舒然的应对令她刮目相看。「不过在这里待了一晚,是也有些累了……那我暂时还是先回去一趟;探望的时间五点到五点半,你们也先回去吧,等到那个时候再过来。」
也只能这样了。
又望了病房大门一眼,凯琳依依不舍的别过头,与卫心瑀一同离开。
***
隔壁房间的门被轻轻关上,不到三秒後,岑母大步晃进他的房间,岑凯哲抿起嘴,「别劝了,让她去吧。」
「什麽让她去!」岑母炸了,她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就看见女儿从外面回来之後以泪洗面,只知道窝在床上摺纸鹤!这怎麽能让她去!
「我知道紫琉对她而言是很要紧的朋友,可是……她这样哭也不是办法啊!」
说着说着,母亲也激动得哭了。岑凯哲抹了抹脸,感觉自己眼前浮现出个巨大的十字路口。一边是凯琳,另一头是关心她的妈妈。
往哪边转都不对,但他又不能站在原地徘徊,只能忍痛作出抉择。
「妈,你坐着。」他站起来,主动让开自己的宝座;岑母因而半推半就地坐上椅子。「坐好,冷静一下。」
「我才不要喝你的运动饮料!」岑母推开儿子端来的杯子。「而且我也不是要来这里求儿子安慰的,我是要你想想办法劝劝妹妹!紫琉还有机会,她搞得好像人家已经……何况又只是个朋友……」
他耸肩,刻意忽略後面那串咕哝。「我的方法就是让她去……」
「去你的!什麽烂方法!」岑母怒到飙脏话。
「妈,你不知道。」岑凯哲皱起眉头,似是隐忍着什麽叹了一声。「紫琉,不只是她很重要的朋友而已。」
「啊?」
「妈,凯琳会这麽担心紫琉,心如刀割的原因,只因为在她心目中,紫琉远比一个『重要的朋友』份量更重。」讲这样很饶舌,他决定换个说法。「简单的说……她们的关系已经超越友谊了啦。」
「超越……友谊?」岑母可不是笨蛋,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凯哲……你的意思是……她们两个……」
「妈,你也是海巢毕业的,一群女生在一起,会发生什麽事情,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他话一出口,岑母的嘴立刻张得像鹅蛋般大。
「她们早就在一起了啦。」
*
凯琳被纸张整个包围了。
除了纸鹤、摺纸鹤的色纸之外,还有整包卫生纸以及用过的废纸。
昨天下午,第一次进加护病房去探望紫琉时,一看见躺在病床上,使用呼吸器呼吸,整个头包紮成只露出眼睛跟鼻口的紫琉时,她几乎要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还好荞鹃姊就在身边撑住她。
她的头皮因为摔伤跟擦伤去了一大片,头部也有一部分创伤,为了方便诊疗,她失去了那头乌黑秀发;目前还无法估计究竟会造成多大伤害,但是行动能力肯定要受影响的;能不瘫痪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她的手也有轻微骨折,已经用上夹板固定。
原本健康活泼的大美女,居然成了这个样子……无论怎样的心理准备都是徒劳,凯琳终究还是崩溃掉泪,医护人员担心她打扰到病人,只能请她先行离开。
那个惨状,足足让凯琳哭了一晚,她痛恨自己的无力,也恨造成这个悲剧的凶手,更是口没遮拦的把所有能骂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一回!
激动过後,凯琳重整心情,把家里剩下的纸全都拿来摺纸鹤了,不为什麽,只因为紫琉的病,她帮不上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祈祷她会好起来。
「妹妹啊,你把房间弄成这样……」岑母不敢踏进凯琳的小房间,深怕一个不小心大脚踩坏了一只纸鹤,进而导致女儿的情绪再度崩溃。
「明天要上课了。」她忧心又小心翼翼地提点,深怕女儿因为悲伤过头而忘了正事。
「我知道啊。」凯琳揉了揉酸涩的眼,迎向母亲。「我明天会去跟老师报告这个消息……不知道能不能帮她请假?」
「她爸爸呢?」
「听说明天会到。」光想到这一点,凯琳就不敢想像病房外两边人马交火起来会引起怎样的火花——一边是紫琉的父亲、继母跟妹妹,另一边则是紫琉的小阿姨跟荞鹃姊,还有她这个现任女友……两边肯定势如水火。
「那她们家长应该会处理,你不用伤这个脑筋。」
「嗯。」
「妹妹,你跟紫琉……到什麽程度了?」
凯琳再度抬眼,一脸疑惑的问:「什麽意思?」
妈妈的表情不如她刚回来时这麽急切,或许是因为哥哥向她解释过什麽?凯琳不知道,也不想猜。
「就……你把她放在心里的什麽位置?」
她撇唇,再度摺好一只纸鹤,放在床边。「她是我很重要、很特别的一个人……是我无法想像失去了会怎麽样的人。」
你爱她吗?
岑母咬着唇,而坐在床上,双手环着膝的凯琳眼神既悲伤又空洞。问句还没出口,她已经知道答案了。「你放心,紫琉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凯琳勾起唇角,抹去眼角的泪痕说:「我也是这麽想。」她抽了张卫生纸抹抹眼泪,继续摺纸。
岑母无奈的闭了闭眼,「早点休息吧。」
*
接下来的事,凯琳已经很难一一记清了。
结束周末,她到学校之後还是先跟老师及同学报告紫琉的状况;好几个平常跟她来往密切的同学几乎是当场红了眼眶,伴随着全班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轻易让凯琳的眼泪再度溃堤。
然後,她终於再度见到开学当天之外匆匆一瞥,之後就消失到现在的辛爸爸。
他来处理紫琉的请假事宜;之後凯琳每到医院,辛爸爸连同他的新妻子,与纪舒然三人大概至少都有两个人在,她偶尔还看见辛父利用电脑跟电话处理公务。
相反的,卫心瑀跟程荞鹃无法经常守在医院——一是守了也没用,二是「飘」不可能只因少了紫琉这个小精灵就暂停营业……尽管她们两人都很不好受,生意还是必须做下去。
再说,两边不同立场的人见面,的确就像炸药点燃引信,卫心瑀面对这位曾经是姐夫的男人尽管心底气愤,大多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程荞鹃倒是一股劲儿的想替自家女友跟小精灵出气,还不停逼问纪舒然当天发生的事,搞得气氛相当紧绷。
纪舒然最後似乎是松口了,但只愿给父母亲知道,凯琳不清楚说词,也渐渐的不太在意了……至於肇事者,辛爸爸派了法律代表处理,顶多等到对簿公堂时再行出庭就行。
只不过,罚得再怎麽重,也对紫琉的伤势毫无帮助。
所幸,紫琉的情况在撇开前几天混沌不明的危险期之後渐趋稳定,这对担心着她的人而言都是一剂强心针。
在昏迷到第七天时,紫琉终於睁开眼睛了!
凯琳没在医院,因而错过了这一刻,但是当会客时间一到,她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紫琉睁开眼,一手正给纪舒然紧紧握着,而她以仅有的气力回握时,一瞬间竟高兴得模糊了视线。
就算紫琉的眼里不是她,只要看到紫琉病况好转了,凯琳便已觉得心满意足。
之後紫琉的情况渐渐好转,第十天,她已能够拔掉呼吸器自主呼吸,意识跟知觉也恢复过来,可奇怪的是,花了几天时间,她的语言能力仍然没有显着恢复的迹象。
凯琳也跟紫琉对到了几次眼,包括心瑀姊、荞鹃姊等,她们开口呼唤紫琉时,她的眼神会做出反应,当她们伸手去握住紫琉,或是捏她做疼痛测试时,紫琉都会予以回应。
只是当她们向紫琉重覆提示着自己的名字时——「紫琉!我是卫心瑀,你的小阿姨,知道吗?」
紫琉眨着眼,从那双黑玉般沉静的丹凤眼里,着实猜不出任何情绪。
卫心瑀瞬间红了眼眶,稍微拉下口罩以露出脸面,「我是小阿姨……紫琉……」
她轻抚着紫琉脸上的纱布,深怕碰疼了紫琉;紫琉尽管会对外界刺激产生反应,可目前来说动作都还很迟缓,脸上的表情也不多——除了会因为痛而皱眉外,就只剩下眨眼了。
「你会好起来的……」卫心瑀似是不忍看的别开眼,而凯琳轻轻搂了搂卫心瑀,来到紫琉身边。
「记得我是谁吗?」凯琳揭开口罩,紧紧握住紫琉的手,她想笑,眼泪却不争气的直接染湿了那苍白的手心。
紫琉眨眼的反应与看见卫心瑀时并无二致,她靠近紫琉耳边,在抚及原本应该摸到一头长发的地方成了光秃秃一片,又是一阵鼻酸。「我是凯琳,岑凯琳……你的小熊凯琳、你的阿岑!记得吗?」
紫琉眨着眼,她听见了,却仍是毫无反应;到底是不能做反应还是真的忘了?凯琳顿时感到心慌意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近在咫尺,黑色的瞳孔里似是有神,却又恍如无机质般的镶在里头……冷静地令她害怕。
「紫琉……她究竟怎麽了?到底是她没办法做反应,还是……」
正当凯琳说话之际,紫琉的手心轻轻掐了一下,她第一时间未能察觉,反而是一旁的仪器产生了反应。
「那个跳了一下!」程荞鹃指着其中一个显示器喊道。
「紫琉!想起来了?我是凯琳!紫琉……」
紫琉的眼睛笔直对着她的脸,几不可查的,苍白的嘴唇张阖了几下。
这让她们三人欣喜若狂!「她是不是在说话?」卫心瑀不停指着紫琉的脸。
「啧!爱情的力量果然还是比较伟大吗?」程荞鹃不改幽默本色,吃醋似的叉腰,唯有眼角的泪光泄漏了她的本意。
紫琉的嘴持续动着,无奈声音太过微弱,凯琳几乎是把耳朵贴到她的嘴唇上头。「再说一次?紫琉?」
微弱的气音,悄然的顺着耳朵蜿蜒,凯琳终於抓住了一丝话尾。「……是……谁?」
凯琳的心脏狠狠像是被人掐了一下,「紫琉……」
「你……」她的嘴巴持续动着,「是……谁?」
凯琳震惊的倒退了一小步,她松开了紫琉的手,像逃跑似的冲出了加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