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鸞鳳寶珠 — 第九章-碎心狂魔在世,荒山兇獸試手(上)

距今约十年前,江湖之中出了个「碎心狂魔」,搅得人心惶惶,谁都担心见着这煞星。

说来也奇,这事还牵扯到了慈定镖局何家。

话说十年前,还没这慈定镖局,有的是「铁面刀侠」何以山。论铁面刀侠出手如何,但凡见过的都是这麽一个字来形容,那便是--狠!

何以山虽自诩为正派人士,为一豪侠,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在此人面前,无论大恶小恶,判的皆是一个碗口大的疤,砍人脑袋丝毫也不讲情面,乃是当代最令人畏惧的侠客之一。

因出了这麽一个大人物名动天下,何家也受惠匪浅,盖了座大庄园、雇了家丁下人,过着如同官老爷般的生活。何以山本人更是妻妾成群,各个貌美如花;而这事儿,便要从他妻妾说起。

只是这何以山毕竟非世家子弟出身,幼时贫穷,长辈也有好些个市井弟兄。其中便有一人,当年与何以山之父指腹为婚。

那女娃儿名唤秋惜春,自小便乖巧懂事、人也聪慧,就是长相平庸,否则即便是嫁入豪门,兴许也不是毫无可能。幼时何以山毕竟穷苦惯了,倒也不那麽在乎美丑,双方也就做了对青梅竹马。

数年後,何以山习武有成,渐渐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也就此熟识了许多红颜知己。

自命英雄人物的何以山又怎容得了枕边人平庸至此?当下便抵赖起了与秋氏间的关系,甚至强硬地迎娶了另一名女子作为正妻。

如此可是大大地失了秋家颜面,也扫了父亲面子。何以山虽为人霸道狠辣,却也不好真正父子反目,因而折衷地娶下了秋氏做妾,也算是给了个交代。

只是秋氏嫁为人妾,却并没被接进何家大院居住,秋家又无法强硬地向何以山讨个交代--当年,他的心狠手辣便已是颇有恶名,背地里甚至有说这人是披着正派皮囊的匪寇。

秋氏纵是受此大辱,依然日夜候着夫君回心转意,只是何以山没候着,却遇见了夏倾河。

此时夏倾河尚是默默无闻,因他自小便是个武痴,遇见秋氏前鲜少下山,却是短短几面之缘,便深深为其温柔心性折服,初次起了男女之情。

得知秋氏困境後,夏倾河大为恼火,欲去寻何以山要个说法,却受秋氏劝阻,最後二人便强行掳走秋氏。

何以山已是养成了跋扈性格,当下便断定是秋氏出了墙,又怎麽能忍?立刻便决心追查到底,即便掘地三尺也得将二人搜出。

三年後,何以山终是寻到了二人下落,便领人前去围剿恶贼。不巧当时却只找到了秋氏,不见夏倾河踪迹,却不知是二人之女夏玲儿染了场重病,让夏倾河带着寻大夫未归,还当是闻风而逃了。

以何以山狠辣,寻着了秋氏定是不会轻饶,而秋氏也护着夏倾河,顺着何以山的意、直说夏倾河已然远遁而去。

待得夏倾河携女回归,见到的便是那无头屍。莫说他是如何铁骨铮铮,见到此情此景,终是流下了两行男儿热泪。

安葬了秋氏,夏倾河便满怀怒火、单枪匹马直闯何家大院,一连诛杀何府上下三十多口人,还重创何以山、废其武功。因死者多遭穿胸夺命,故夏倾河得了个「碎心狂魔」的骂名,受人畏惧,并遭官府追缉。

何以山几乎被毁,仇家也纷纷於此时找上门来。可他却是顽强,未遭灭口不说,甚至动用了一切肮脏手段筹建慈定镖局、成了如今一支强盛势力。

只是仇人夏倾河於那日後携女隐居,就此再未出现於人前。

儿时自邹师傅那儿听来的传说犹言在耳,而传说中那凶神恶煞,却是实际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脸的冷淡。

「吾欲收你为徒,可愿拜於门下?」

这,是楚渊得知面前父女俩来头後得到的第一句话。

楚渊二话不说,行拜师大礼。不说此人是否真如传说般凶恶,单就这份名气便已经足以吸引人前仆後继慕名而来。一来自己受人救命之恩;二来,初次闯荡江湖便差点丢了性命,令楚渊深感武功重要之处。

先是救出狼口、又收为徒,虽不知夏倾河如何打算,但楚渊并无理由拒绝。

「说来,秦哥哥算是玲儿的师弟呢!」

楚渊一笑:「姑娘既称我是哥哥,又说是师弟,那我究竟该唤你为妹妹,还是师姐呢?」

「还是玲儿吧,爹爹都是这麽叫的。」

瞧眼见夏倾河没甚反应,楚渊也从善如流,唤了声玲儿,一点儿也不生份。

玲儿的一颦一笑,令人感觉很是舒心,似是毫不设防,却又带了点聪慧狡诘,不令人怀疑戒备,又不古板无趣。也不知夏倾河这麽个寡言男子,如何养育出的这女儿。

修养三周,楚渊正式同夏倾河习武;有师姐夏玲儿作陪,总感觉比起在楚家时愉快许多。

楚渊虽自小师从邹师傅,但身手竟远不如年仅十二的夏玲儿。毕竟邹师傅充其量不过是江湖打滚多年未死、有些个江湖阅历,却没能造出一番丰功伟业的武夫,同夏倾河相比那是云泥之别。

夏玲儿使的是剑,非是夏倾河名动天下的「叉返爪」,似是顾及玲儿女儿身,父爱使然。

收了楚渊为徒,便是不让这爪法就此成为绝响,因而夏倾河初次指导,便要楚渊忘了所有剑招,甚至忘了那双手能拿剑!

叉返爪,名字拗口,却是形容得纯粹。此爪首重是叉,然後是返,最後才是爪。光最前头的叉法,以指为刺,形如铁叉。若练足了火喉,那便是一戳五个血窟隆。

返字指快,要的是收势比起攻势更加迅猛,达成连贯稳定、连绵不绝。摆在最後头的爪,便是抓握之力,同样要求指力刚猛,大成後可如铁钳绞物、分筋断骨。

如此简单三字诀,却是逼得铁面刀侠何以山举族遭屠、武功尽失,仅倚着仇恨苟活於世。

「秦哥哥,还在戳沙子呀?玲儿采了些果子,过来吃些吧!」

「师傅交代,没戳完可不敢偷闲呀。」否则他老人家一个气儿不顺、给自己来个一爪子,可就真得交代在这了。

「哈哈哈,你怎麽这麽怕爹爹呀?他虽不爱说话,可人挺好的呀。」那是对你好呀我的小祖宗--楚渊忍不住心中叹道,这女娃儿恐怕真不知外头是如何传她爹的。

「既然拜了师,想当然是该刻苦修行的,倒是玲儿剑术修习得如何?」

闻言,玲儿悄悄做出个噤声手势、随後抿嘴偷乐:「可别告诉爹爹呀。」

楚渊心想,恐怕玲儿也是经常偷懒,却能凭着如此娇小身躯强过自己,也不知是天赋异秉抑或是夏倾河当真教导有方。但……也或许自己天赋平庸或邹师傅教徒不力吧。

心头诸般想法,却依然敌不过指头剧痛。都说十指连心,楚渊虽是刚刚入门、刺得是松软细沙,可也架不住成千上万回折腾呀。

起初楚渊还觉夏倾河要求以细沙入门还算得上循序渐进,这习武之路兴许能从此走得顺遂,可听了数目才知绝非如此。

与对玲儿的放任不同,若楚渊因着疼痛或疲惫而稍有马虎,定然要引来那对冷眼注视,随後便是那平淡却重若千钧的一句话:「重新来过。」

想初日修习叉返爪,楚渊便听了两次,将双手刺得鲜血淋漓、直到夜半才得以休息。而这……还是夏玲儿讲情结果。

时至今日,楚渊已是稍有习惯,忍着疼痛依然对夏玲儿露齿而笑,稍有些轻佻,只是额上豆大冷汗暴露了实情。

「待秦哥哥练完了,玲儿带你四处转转吧,这周遭玲儿熟得很呢。」

「也成,师傅若答应就成。」

「别担心,爹爹人很好的,就是老绷着脸吓人。」夏玲儿做了个鬼脸,很是讨喜。

「对玲儿那是父爱,可对我就不一定啦。」事到如今,楚渊其实也稍稍摸出了夏倾河的性格。此人并不重礼法、不管束楚渊日常生活,甚而不介怀楚渊同夏玲儿来往,只对习武一事十分苛求。不过即便如此,楚渊可依然不敢对夏玲儿造次,毕竟夏倾河对女儿那股子宠溺可是千真万确。

「哈哈哈,如果爹爹生气了,玲儿会帮着求情的。」

「若师傅真发了火,你秦哥哥我恐怕活不到那时罗。」楚渊也做了个鬼脸:「若真有那天,记得替哥哥造个气派些的墓,上头便写『夏倾河门下嫡传弟子秦渊』吧!」

「写夏玲儿小师弟秦哥哥也挺好呀。」

「你这是欺师呀。」楚渊笑,手上依然向着面前细沙猛刺。

「有什麽关系,那可是玲儿的爹爹,只算半个师傅呀。」

「半个爹爹,这话若令他老人家给听了……呃。」楚渊面色一僵,因为他已是见着了那令人生出恶梦的眼,似是冷漠无波,却又似乎有些怒色,令人摸不着头脑。

顺着楚渊目光,夏玲儿挥舞着小手叫唤:「爹爹!您来啦,一会儿玲儿能同秦哥哥四处转转吗?」

接触到女儿的目光,夏倾河似是连面上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嗯,注意安全。」

「没事的爹爹,玲儿可不是孩子了。」

「嗯。」

亏得夏倾河因女儿嘱托而稍有放水,楚渊今个终是能在日落前便达成了要求,陪着夏玲儿四处溜达。

这夏玲儿虽生得娇巧可人,由夏倾河所教导出一身本事却着实不凡。穿梭苍冠岭,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左湾右绕的却一点也没受地形迷惑,果真如她自己所说,这周遭是熟得很了。

「秦哥哥呀,你应不是北方人吧?」夏玲儿忽地回头问。

楚渊点头,半真半假地答:「是呀,故乡在邑西,经营布匹生意。」

「哥哥不想回家吗?玲儿可以帮忙拜托爹爹的。」

照问题着实不好回答,楚渊思索片刻才应道:「说来可笑,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当日想着便就这麽命丧狼口之下,或能多救几人,倒也是个好归所。不想命悬一线间,令师傅给救了,还愿传我武艺,如此当是要好好修行、达成师傅心愿的。」

「哥哥……真的不走?」夏玲儿问得小心,语气却是极为认真。

「嗯,不走。」

见楚渊郑重点头,夏玲儿面上表情忽然又和缓了下来,最终成了个暖人心扉的笑颜:「嗯!」

此女虽有父亲陪伴,怕也是没个同龄玩伴、心头寂寞得紧吧。

楚渊心底同情,却依旧不敢吐露实情,毕竟事关重大,何况如今才说自己撒了谎,怕是不容易过得了关了。

如此,楚渊便以秦渊这身份一直待在苍冠岭之中,几乎可说是与世隔绝。

此後四年间,楚渊日夜修练,待在这苍冠岭也算是心无旁骛。

「秦哥哥,看剑!」尚有些稚气未脱的嗓音下,却是凌厉剑锋、招招狠辣。剑招如舞,辗转间行云流水而不失锋锐,令人目不暇给。

楚渊却是运掌如飞,五指如运转如电,善用拍架弹勾等技巧,却是丝毫也不受剑刃所伤。

四年时间,楚渊身子壮实了些,也终於修练出了些高手风范。虽是无法与师傅那手弹石成壑,且石不裂的功夫相比,却已是能徒手与夏玲儿对垒。

夏玲儿忽的剑势一变,却是改削切为戳刺,星点剑尖耀得人发怵,沾上便是一个血窟隆。

「等等、等等,玲儿!说好只使飘雪剑的呀!」楚渊猛向後窜,险险避过剑尖。

「哈哈,秦哥哥进步神速,玲儿只好拿出真本事啦。」夏玲儿嘻嘻一笑,虽已是二八之年,性格却依旧带着稚气。

楚渊也是相当习惯,立刻就举了手投降:「那我便认输了吧。」

「那秦哥哥今个可得陪玲儿去猎头山猪才成。」

「成,师傅答应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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