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件事你打算怎麽处理？」楚明淡淡一句问话，那县官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上。
「秉公处理，秉公处理……」
「儿啊！你要……给爹……主持公道……」肥老爷还在哀嚎，抓着县官的裤子不放。
「原来这恶霸还是县官的爹，不会父子相护吧？」
「绝对不会，小的自当秉公处理，秉公处理……」
「那你打算怎麽处理？」楚明背手而立，显然他在朝政上都是用这姿势呼喝百官，丞相的气势自然流露。
「秉公处理……秉公处理……」
「儿啊！爹……」那县官大概急了，一下重手砍往老父颈部，当场那老爷就两眼一翻昏厥过去，此不孝之举让我大皱眉头。
「我刚刚好像听到说要对本官的弟弟用刑？」
「误会一场，误会一场！肯定是秉公处理……此次错在家父，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大荣楚家的夫人被你这区区六品小官的爹碰了手，一句高抬贵手就想让我们轻轻放过，你可真是好本事。」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只是秉公处理……」
「那本官也就秉公处理了，从今天开始你撤除官职，由副县官补上，明年科举之日会再推派新的官僚过来接替，如果本官回到花锦城时，你还没有自愿离职，那可不是摘掉乌纱帽这麽简单的事情。」
县官立刻瘫软在地，脸色发白。
「对了，本官看你们家底颇丰，这一地听说最近有旱灾，居民大多生活不好过，不如大开粮仓帐房，发放银两粮食，将功抵过。」
「大人……您……您这是……抄家阿……」
「抄家？这又不归於国库，哪算抄家？」楚明抿唇一笑，这笑真是像极了楚瑜。
「你只是行善为乐，附带一提，若是本官回王城时还没听到你的善名传出，本官就无法保证会不会真的来个抄家，花锦城的王军们抄家可彻底了，就连藏在泥地里的珠宝都能掘地三尺挖出来。」
於是官府地上多了两个烂泥似的人。楚明拍手掸去袖口上的灰尘，朝我伸出手。
「娘，走吧！」
「嗯。」我乖乖点头，把手放上去，楚明一使力我就让他拉着走，所以说嘛！有儿子真好，要是个女儿我可能还得伸手拉她。
「如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官府门口都还没走出，就有人狂喊着从外头一路冲进来，衣裳破烂滚着不少黄泥，脸上满是疲惫，方方正正的脸都被黄泥裹的有点椭圆，我啧啧称奇。
「阿吉？」如愿惊喊一声，我看看她，又看看阿吉，再看看她的肚子。
嗯！这是三个人的僵局。
阿吉双眼赤红的冲进来，一进来就捉着如愿的肩膀不放，我老太太素来是爱看戏的，定在原地说什麽也不走。
「如愿，你告诉我，这孩子是我的孩子对吧？」
啊！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好有震撼力。
如愿惊慌的看了众人一眼，结结巴巴的回答。
「当……当然是你的……不然是谁的……」
「可是刚刚老爷跟……」我望了厅内一圈，刚好看到那长工也在。
「他都来问说你的孩子好不好，他还说不管这孩子跟谁姓，他都不介意。」
众人惊呼四起，我觉得我是目击证人，应该讲的更仔细。
「对了，还有一位公子。」不巧他就混在进来看热闹的乡民中，我手一指人群让出康庄大道，他那张纹过眉的脸上不住抽搐。
「都很关心你。」
被点名的人通通低下头，阿吉的表情越发的惨澹。
「你告诉我，你当初说爱我想嫁给我，难道是骗我的吗？」
「不是……不是……」如愿啜泣起来，楚楚可怜，环视周围一圈似乎想要寻求帮助，我听见人群中传出不少叹息。
「我是真的爱你，可是你那麽忙，阿吉……有时候感情是不由自主的，你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
我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以前花锦城中也有如愿这种女人，她们楚楚可怜，说自己只是因为外表才招致别人闲言闲语，可是又很奇怪，感情接连不断，说是别人主动贴上来，自己却老喜欢把帕子丢在别人会经过的地方。
而她们最後被人发现时，也常常说这句话。
感情是不由自主的。
我老太太颇为认同这句话，如果感情自主我肯定会在楚瑜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就瞬间清空我对他的感情记忆，好让自己这些年过得轻松愉快一点。
在场有一瞬间的沉默，阿吉定在原地，所有人都在看他的反应。
「快！休了这装可怜的女人！」琦妙在旁边挥舞拳头咆啸，全场只听见她的加油声。
「你相信我，我仍然是爱你的，阿吉……」
只是有些人，言行不一，一边说着自己很爱很爱谁，却又同时因为其他原因去爱上别人，如果真正爱一个人，绝对不会做出让他伤心的事情，偏偏许多人喜欢为自己的心意不坚找藉口。
「我相信你。」
「啊！」我老太太很入戏，跟着惊叫一声。
这句话，竟然来自阿吉，这个事件中最无辜的男主角。
戏台上通常此时都是男主角愤怒至极一把甩开女主角，负心人总是要受到谴责，在戏里面的世界，是公平正义的，但在现实，却是这样的场景。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从什麽时候开始爱看戏的？也许是在太多孤单的夜晚，如果不让脑袋里面装一些东西，就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想楚瑜，说好永远，永远却这麽短。
戏里面的才子佳人历经苦难最後还是会再一起，就算曾经以为是死讯，人後来都会死而复生，也许我想看见的是这种结局出现在现实中，可是现在出现了，我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楚风的话在我心中回荡，术法变出的花，是会在阳光下消散的。
现在的生活，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在逃避，活在镜花水月中？我看看身侧，却见到楚明的脸，他正关切的俯下身来，脸上微有些焦急。
「娘？」
不是，我还有这群儿子们，他们都在我身边，於是我坦然一笑。
「娘没事。」
「不管别人怎麽说，我都相信你。」阿吉继续说，把如愿拉起来，而众人议论纷纷，却被他一句话堵住。
「我想是我太激动了，各位，大家只是关心我跟如愿的喜事，我实在不该小题大作，怀疑她。」他说着，脸上表情不容置疑，全心为自己的妻子护航，如愿听了这番话，沉默的低下头。
既然阿吉这麽说，再也没有人能够反驳。
我老太太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忽然有些明白。
虽然事实都摆在眼前，可是有些人还是想要去相信，那其实不是逃避，而是因为爱这个人，所以才去相信，想必阿吉也是这样想的。
回到客栈的路上，琦妙一直忿忿不平的叨念。
「那男的也太蠢，自己妻子给他戴一个这麽高的绿帽，他还原谅她？」
我正在补喝苦的要命的药茶，整个马车内都是药的味道。
「这没什麽好奇怪的。」
「什麽？」
「我想如愿以後还是免不了要继续身不由己。」人心虽然是活的，同时也是死的，没有什麽比改变一个人的本性还要更难。
「那就要给这种女人教训，为什麽又原谅她？」
「因为那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事情，我们是旁人，旁观者虽清，但当局者迷在其中未必就是痛苦，让他把事实看清楚又有什麽意义呢？」
「我不懂，错的人就是该罚，对於感情不忠贞为什麽不休了她？」
「师妹，人与人之间，不是像制毒配药这样容易，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不是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等於一个小孩这回事，就像我跟你就算一起相处一百年，我们还是你是你我是我八字绝对没一撇，你这方面，是远远不及夫人。」莫言道，语气中有种讽刺的意味。
「什麽？我不如她？师兄你是不是中了毒脑子坏掉，竟然说这种话？」
看琦妙气呼呼往莫名揍过去，嗯！这年轻真好，我捧着茶，又要继续喝，茶杯却被别人拿开，喝了个空，疑惑的望向伸手过来的人，楚明正肃着一张脸。
「所以说，娘不想醒来吗？」
「你这孩子，说些什麽？」
楚明抿紧唇，拉成一条直线，我知道这是楚明闹脾气的样子，但楚明应该过青春期好一阵子，怎麽还会闹脾气？
「楚明，你最近是不是外面的食物吃不习惯有点上火？你就忍耐一下，外面的厨子不比我们楚府中，你知道的……」
正在这时候，马车停下来了，似乎是已经到了客栈前，还没完全停妥，车外就慌忙一串拍打声。
「夫人，当家的，楚翊公子。」
「怎麽了？」
我楚家的仆人个个都要处变不惊才行，这个家伙是谁，回去让郝伯重新做员工训练。
「事情不好了！」
「什麽事情不好了？」有话慢慢说。
「楚风公子……楚风公子被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