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雪下了有半个人高了。
躺在雪地里的女子，束着高高的乌黑秀发，身穿不相搭的侍卫衣服，脸看不出模样。
她带着一只狐狸面具。
狐狸面具下的肌肤，白里透白，流下一些水珠，还有一些血丝。
面具中央，一只冷箭直穿脑门，紮紮实实的把一名活生生的人射做一具无声的屍体，只是一瞬间，女子便没了气息。
手心还是温热的，脚底却开始凉起来。
雪在冷箭射出前便开始一点一点下，下到人的膝盖高时，女子就被射在软绵绵的雪地里了，再过了几个时辰，雪已经淹没半个女子，许是不久，整个人都看不见了。
茫茫天地间，冷箭的主人悄悄落在树梢上。
他也戴了一副面具。
束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只看远处，或许和女子无异，但仔细一看，手臂和男人一般健壮，胸腰结实，脚底隐含着生风的力道。
他收回十字弓，看着倒落雪地里的人好一回，才吐出浓稠的呼吸，一团呵出去後，男人忽然觉得舒爽起来。
「别恨弟弟，半个世纪後，我来到地府时，你还得做我的引路人。」
有人的声音靠近，一个眨眼的功夫，男人身边站满了人。
「死了？」
「射得准准的呢。」
「回堡。」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顺路给兄长带一把送路花。」
回途时，还刚好碰上了一花铺刚开张的时间，男子让人奔去买把最简约的束花，不过过了几时刻，那人还没回来。
待到男子察觉不对劲时，屋顶上的猖狂大笑声不绝的传来，笑得男子心里头喀噔一声。
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
屋顶上，同样一名男子，戴着面具，束着高高的黑色发丝，在清晨的微光照射下迎风飘摇，竖立在上头的他，显得倨傲不桀。
男子抬头，周围人马早将他团团包围，不让人有隙能乘。
「笑话，刚杀了人，就惧怕人杀你。」
「方才你──」
「兄长在此，有何奇怪？」那人笑了声，才说：「许是还在记仇前些日子的事？嗳，弟媳来兄长这里，你竟吃那套谈笑风声、把酒畅谈、许我芳心的破话？」
男子的瞳眸，在人影现身时，有了一瞬间的冰冷，忽地，他觉得有甚麽东西碎裂了。
「那公主也真是痴人一位，明白你不能杀兄弟，否则将遭受一连串诅咒，便同意本少主的提议，化作替身，让你杀了人！让你杀错了人！」
「瞿溪她──」
「唷嚄，竟然记得迎娶日子便不洞房，让人笑话的公主名讳？公主九天黄泉下，定感动落泪。」
男子的脑海里，像跑马灯般回忆起方才雪地场景，那里有人倒着，有人血迹泊泊地倾倒在冰天雪地里头，没人哭喊，没人救援，就证明他方才的疑惑一般──兄长也死得未免太寂静。
「今日，兄长祝愿你早日迎娶那位朱芳姑娘──比翼双飞、永浴爱河！」
话语间，句句嘲讽，字字真切。
你负了她。
你失信了她。
她尽管再笨，也是你名门正娶的妻子。
至少她从未想过害了你！
再回到森林雪地里时，雪早已淹没整片大地，整座林子里寂寥的行，只有鸟在嘶嘶鸣叫。
再怎麽派人来找，都找不着有人的踪迹。
瞿溪。
当今大朝皇帝的小公主，不宠爱，也不失宠，在见过镭风堡的二少将军时，便深深的栽了进去，怎麽样都劝不回来，皇上才不得已亲旨，让二少将军迎娶公主回堡，坐上一个正妻位子。
但整座京城谁不晓得，那二少将军风流倜傥、英雄气概，却倾心那烟花酒场楼的朱芳姑娘，还站在堡垒上喊声过：非她不娶。
那旧事历历在目，现在看来，未免太过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