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黑色外套、黑色高筒靴,常子庆戴着墨镜,一身黑走在闹区街道,假日使得这边人满为患,马路上的车走走停停,各国脸孔的观光客充斥其中。
这里是商业区,曾几何时也变成旗舰店林立的名牌精品街,大片落地橱窗内的真人模特儿正在展示接下来的春夏季新装,摄影师跟游客把人行道挤得水泄不通,场面热闹滚滚。
脚步一转爬了几坎阶梯後是一条斜坡,风情截然不同。石版路上是个小型菜市场,地上舖着当日新鲜的蔬果叶菜类,老板坐在各自带着的板凳上,有一句没一句相互聊着天,朴素打扮的妇人拖着小菜篮挑着西红柿,这里有股沉静的旧气氛。
出了石板路是一条观光客极少造访的巷弄,多是砖头墙面,也没几间店家,几辆车停放在两边,免去难寻车位的麻烦。他停在一家茶餐厅前,高人一等的身材引来一群年轻人注意。
「你看,是不是那间,他好像要进去?」拿着旅游书找了好久,这间店连个招牌也没。
「好像是耶,我们过去看看。」书上说这是香港人才知道的私房茶餐厅,难怪开在这种低调的地方。
听见一旁的窸窸窣窣,看来是游客,他转过头,马上挑起少女的情窦初开。
「他好帅哦!」短裙辣妹见他往这里看,兴奋地紧拉朋友的衣袖。
「他在笑耶!」香港男人都这麽极品吗?
「这麽有格调的人去的店一定很好吃,走,我们一定要吃到!」
好不好吃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香港有个性、不屑赚大钱的老板很多,例如这间店从上个月起就不卖观光客,他们吃不到了。嘴角带笑,常子庆步入茶餐厅。
小小的店内人声鼎沸,贵为亚洲金融之都之一的中环处处高楼林立,虽然往来的商务客来自世界各地,但最吸引香港人的传统在地好味道依旧无法被取代。
「这里可以坐吗?」角落有个空位被背包占据,他看向对面戴耳机听音乐的年轻人。
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摇摆,年轻人埋头吃着炒双蛋,空出一只手拿回背包。
「热奶茶,鲜油波萝包。」简单明确点餐,常子庆伸长手拿来一旁的报刊。
「波萝包没有了,先生下次请早,要不要西多士?」
「可以。」
服务生在白纸上写了总金额後放在桌上,随即送来一杯热茶,他拿起来就喝。
「你什麽时候改喝奶茶了?」
「难得来这里,当然要点个招牌。」
餐点送来,低头嚐着遗忘许久的好味道。「伤好点了吗?」他瞄了一眼年轻人额上的纱布。
闷哼一声,任书禾依旧没抬头。「好多了,不碍事。」
常子庆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回去。恶!怎麽这麽甜?喝完他都觉得他要长蚂蚁了,不得已他只好一口奶茶一口热茶轮流着喝。
「你干嘛?」这洗筷子的茶有这麽好喝?
「太难喝,调整一下味道。」如果不是警务机关谢绝参观,哪天他也要在网路上推荐警处里咖啡厅的热奶茶,保证打遍天下无敌手。
「胃口被养刁了?」打量了他一轮,似乎长了点肉。「该不会有什麽我不知道的重要进展,交女朋友了?」任书禾吹声口哨表示庆祝。
「有哪个贤慧女子要打扫洗衣煮饭的,又可以忍受丈夫三天两头不回家,把家里当酒店在睡,醒来拍拍屁股走人,活像在守活寡似的,你再介绍给我?」
他想起上个月一个刚来不到两年的同仁老婆跑来保安科大闹,原因不外乎就是上述几点,当着所有人的面指控他们抢走了她老公,天天早出晚归甚至有几天无法回家,回到家也是倒头就睡,她就像个无人闻问的弃妇,最後甚至撂下再不辞职就离婚的狠话。同仁跟大夥道歉,康京无奈只好申请将他请调别的部门。
「你身边不就有一个?」进得厨房,上得厅堂,容毓良还对她的手艺好到赞不绝口。
白他一眼,常子庆懒得跟他罗嗦,翻着报纸阅读。「严过江在怀疑你吗?」两人之间的谈话声压到最低。那天他在警局被打成那样,让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没有,他那天只是发泄情绪而已,如果那场交易不是我把风的话他也不会揍我。」
「有黑口堂的资料了吗?」日本的帮派不关他们的事,他只是要知道跟龙门渊源多深。
「是严过江新接上的线,黑口堂急着想把势力伸进亚洲其他地方,特别是香港,为了要取得严过江的信任,第一次就是上千万伪钞的交易。」
「东方彻不知情?」
「应该不知道,我怀疑这是严过江自己独吞的买卖。」或许是知道大势已去,最後做一票大的,以保後半辈子衣食无忧。
「高军讲的话是什麽意思,他在怀疑谁?」话题转回来,他现在对龙门内部的黑吃黑没有兴趣。
抬头,任书禾欲言又止,压下眼中稍纵即逝的一丝犹豫,他又低下头。「他吓唬人的,他决心要铲除严过江在帮中的地位,所以这场交易他让我故意破坏掉,我顺水推舟顺了他的意,他对我是越来越信任了。」
常子庆脸色一沉。「你忘了头头跟你说过什麽了?」这小子疯了不成,竟当起双面谍。
「我没忘,只是现在是可以把严过江定罪的好机会,不应该放过。喏,吃颗酥皮蛋塔,这才是这间店的招牌,吃完保证你回味无穷。」任书禾把眼前盛着蛋塔的盘子移到他面前。
不动声色的收起压在盘子下的字条,常子庆不急着打开。「一年就好。」
「什麽一年?」
「一年之後,你就可以当回警察。」不管上头答不答应,他一定想尽办法让他回来。他不想让书禾再受这种折磨,一样是警察,他却丝毫没有当警察的风光跟荣耀,付出的却比谁都多。
「真的?」没太大反应,他只是挑眉。
盯着他看,常子庆疑惑。「你不希望?」
「这种话我听了几百次了,还不是都说说而已。」卧底要洗白没这麽容易。
「不会,我答应你。」
无比坚定的允诺令任书禾一愣,抬起头,他见到兄弟承诺的义薄云天。
嘴角一扯,他笑了。「好,我期待我当回警察的那一天。」嘴上说得轻松,但他心里比谁都想赶快脱离这个水深火热的卧底工作,常子庆的承诺是一剂强心针,他似乎可以看见他重新挂上警徽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