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自己心如止水的叶星阳在回到家中情绪却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
每一个角落她都能看见袁舍熟悉的身影,他们小时候常在家中玩捉迷藏,毫不畏惧地探索每一个房间,长大後袁舍穿着制服在书房写功课,或是到庭院骑脚踏车或打篮球。
那些都是快乐的记忆,只有喜欢和讨厌,没有爱与恨带来的痛苦和哀伤。
叶星阳呆站在客厅,到处都是关於袁舍的回忆,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双长腿占满了三个人的座位;他低着头滑平板,一边和叶星阳斗嘴;他穿着睡衣从门口经过,一副刚和女孩儿做完爱的得意模样。
叶星阳突然蹲下来大哭,她完全没有抑制的能力,只能让悲伤随着泪水流出,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呼喊袁舍的名字。
「小姐,你还好吗?」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仆此时走进客厅问哭倒在地,正仰躺盯着天花板的叶星阳。
「我还活着吗?」叶星阳问。她当初在医院醒来时第一句说的就是这句话,与其带着痛苦活着,不如死了乾净。
「你还活着,小姐。」女仆说,不带任何情感或批判。
「你怎麽知道?」叶星阳说,凭什麽她活着袁舍却死了?
「小姐,袁舍少爷的父亲稍早来电,他有东西想要交给你。」女仆说,不和叶星阳讨论生死的问题,而是尽责地转告了她收到的讯息。
「他可以寄给我。」叶星阳说,她无法预料自己见到袁舍的父亲时会有什麽反应,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他希望能当面跟你谈谈,无论是他来这里或是你去找他。」女仆说,语气不疾不徐,音调平稳鲜少起伏,让叶星阳有种安定的感觉,不像在跟人说话,而是在跟内心的声音交谈。
「我去找他好了。」叶星阳说,她毕竟是晚辈,不好要求对方迁就她。
「好的,小姐。」女仆说。
「帮我把黑色衣服准备好。」叶星阳说,坐了起来,她已经花了太多时间自怜,假如这辈子就这样下去,真的可以说是白活了。
事实上,叶星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我已经帮小姐把衣服整理好了,请到卧室的衣柜挑选。」女仆说。
「谢谢。」叶星阳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女仆说。
「你觉得这件怎麽样?」叶星阳站在镜子前,打量着穿着黑色洋装的自己。
长袖宽松的设计,衬着她的纤细身材,别有一番韵味。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袁舍从叶星阳身後冒出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为什麽要把全身包起来呢?既然是以我为主的场合,就该让我开心一下,秀出你美丽的肩膀如何?」
「你确定你会来参加你的丧礼吗?况且我的肩膀也没有以前那麽漂亮了。」叶星阳说,看着镜中袁舍的笑脸,彷佛时间又回到了从前,他们尚未分道扬镳,就算生气也不会想要跟对方一刀两断。
明明才过了三年,为什麽就已经天人永隔了呢?
「别哭,你哭起来很丑。」袁舍说,让啜泣的叶星阳瞪了他一眼。
「你见过哭起来很漂亮的人吗?」叶星阳不满地问。
「艾莉莎哭起来就满好看的,安安静静的掉眼泪,不像你整张脸皱起来,像只猴子一样。」袁舍毫不留情地说,用手指戳了戳叶星阳的脸颊。
「要你管啦!」叶星阳把袁舍的手拨开,不服气地吸了吸鼻子。
「你穿那件吧,就算哭得乱七八糟,别人也不会注意到你的丑脸。」袁舍指着一件剪裁合身的低胸洋装,说:「再加副大墨镜,包准你长什麽样子都没人知道。」
「这件不太庄重吧?」叶星阳说,感觉是准备跟人一较高下的衣服,不太适合庄严的场合。
「我以为你无时无刻都想要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呢!」袁舍说。
「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叶星阳了。」叶星阳说,她现在恨不得没有人注意到她,隐形人的生活比较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起码露个肩膀吧!」袁舍哀求着说,令叶星阳忍不住想笑。
「真受不了你。」叶星阳说,选了另一件露肩设计但仍有袖子的洋装。她脱下了原本的衣服换上新的,过程中刻意回避着镜子,不想看到身上留着的疤痕。
「温杰予真是个狠心的变态。」袁舍说,语气不再带有玩笑的意味。
「我应该要听你的劝告。」叶星阳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比刚才那件多了些精致的设计感,仍能维持低调的气质,不刻意吸引目光。
「我早就知道劝不动你这个牛脾气,只能看着你越陷越深。」袁舍说,在叶星阳光裸的肩上吻了一下:「你很漂亮。」
「为什麽我们没有在一起呢?」叶星阳问,她明明是爱着袁舍的,为什麽有情人到头来只能互相伤害呢?
「因为你瞧不起我,我也不想奉承你。」袁舍说。
「我哪有瞧不起你?」叶星阳激动地转身,面对的却是一片空虚。
「没有吗?仔细想想,你只是忘了而已。」叶星阳耳边传来了袁舍的声音。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想像,但她不想清醒,不想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她不想要失去袁舍,然而在她把怀孕的艾莉莎推下楼梯之时,她就已经失去袁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