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你删掉了吗?」
「还没,给你删。」我把相机递给她。
「是我我就不会删!」她满意地笑了,是因为我终究没自作主张吗?「傻晓甯,东西都给你了,还不懂利用?」
「可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你信不信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让第二个人这样碰它?」她白了我一眼,我却因为她的表情跟这句话而心跳加快……
「好啦,删掉,我们等一下再重拍一张。」她接过相机,瞄了背包一眼。「你都没动啊?赶快整理,都快七点半了,等一下就要睡觉!」
「哦、哦!」
***
能够来到这里的山友至少都经过前面八点五公里的洗礼,也因为我们这一寝的目标都是攻顶看日出,所以才不过晚上八点,大家很有默契的关灯就寝;还没整理装备的人自己使用头灯,就连交谈也变得极轻。
我们终究还是拿出睡袋了,毕竟直接躺下来就算盖外套也还是太冷。入夜的风势变得更强,寒气像是透过墙壁直接渗进衣服里,即便是躺进睡袋,露出来的头部还是被冻到几乎要头疼!
我觉得有点头晕,晕到不太舒服,「思绮……」
「嗯?」
「好冷。」就连说这简单两个字都让我牙齿打架。
她睁开眼睛,我们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她口中的热气已经直接扑到我脸上。「这样呢?」她还有围围巾,我把脸直接埋进她的围巾里,终於觉得稍微好一点。
「嗯……你好香。」糟糕!不知不觉就讲出来了。
「你这样别人会误会啦。」尤其上铺还有睡人。
我抬起脸,而她正巧伸出手替我拉拢毛线帽。「这样……好像会睡不着。」太冷了,尽管身体很累,头也晕沉到不舒服的地步。
我会不会到时候连一步都走不动?还是凌晨两点的时候会赖在睡袋里睁不开眼?
她一手勾住我,抱紧我,直到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空隙。这样她会冷,虽然我们都至少穿了四件以上的衣服,但她为了抱我,等於半个上身探出睡袋。
意识到这点的她捞了防风外套盖在身上,「这样呢?有舒服一点吗?」
「嗯,很舒服。」我不好意思说其实头还是很痛。我忍不住再靠她近一点,她脸稍微转个角度,我们的嘴唇不经意碰在一起。「唔!」
她不理会我的嘤咛,这次对准了,用力在我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似是还嫌不够,她探出舌尖,紮紮实实的给了一记法式热吻。我听见她身边的女生发出轻微的鼾声,还有上铺两个男生在讲当兵的事情。
还有人醒着,我们却躲在最角落的床铺亲吻……
她的吻热情得让人窒息,却也甜蜜的让我不自觉陶醉。「这样呢?」她还故意问!
「嗯,够了啦……」或许没人知道,但她连手都紧贴我的臀部时,我真的觉得再这样点火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们躲在角落亲密。
「那可以好好睡觉了。」她满足地舔着嘴唇,那表情性感又带点……情色。我嘟嘴,隔着睡袋搥她一记,她笑得更得意。
我闭上眼睛,她就维持这样的姿势让我半倚靠在她的怀里。我听着她的心跳、她的呼吸,直到逐渐忽略头部的不适,开始稍稍放松四肢……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打开头灯;我适应着亮光,发现不管是她身边还是上铺的人全都醒来了。睡袋的摩擦声响遍整间寝室。
「晓甯?醒了?」她一手遮掉大半亮光。「该起来准备了,一点四十分。」
一点,四十分?
「我们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走,大半夜多一点人同行比较安全。」
「哦、哦……」感觉才刚休息不久啊……经过睡眠放松,手脚开始出现酸疼的症状;我挣扎着钻出睡袋,睡袋里的温暖跟外头冰冷刺骨的空气恰成对比。我赶紧穿上防风外套,脱掉保暖的熊手套,换上她给我准备登山用的防滑手套,然後套上雨衣雨裤。
她等待我的期间,同寝的几人已经都背着背包跟登山杖走出寝室了。我有点急了,但慌乱之中找不到鞋子!用头灯照才发现被踢进床底了,我伸手去捞,赶紧背上背包,等到我们走出山屋已经五十五分了!
外面的风一吹来,就连穿了防风外套跟雨衣的我都还是觉得寒意透进衣服里!好冷!天啊……我的手指有点失去知觉,只能不停抓握来维持血液循环!
外头挂着的温度计显示着我从未看过的数字——零下一度!这边海拔还不是最高的已经零下一度!那再往上爬到山顶会是多少?零下两度?
从山屋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外头的风尽管寒冷,可是聚集的人几乎都是情绪高昂的;思绮来到我身边握了握我,「不要被吓到了!像我们这样穿,只要稍微走动一下,很快就会开始流汗的。」
「意思是会更冷吗?」流汗之後再加上吹风真的很冷。今天走到这里已经体验过了。
「身体会习惯这种寒冷,你没发现我也在发抖?我去西藏的时候是冷到睫毛都会结冰,在那种情况下都能行动了,现在这样还算小意思。」不知是不是被听到她去过西藏,多少引来一些敬佩的目光。
「我们慢慢走,跟在他们後面。」一样,我先跟,她殿後;意味着不管怎麽样,我都有她陪伴,她绝不会丢下我。
如她所言,稍微走了一小段路之後,身体活动开来,渐渐能够抵挡零下一度的寒冷;从排云到顶端还有一点九公里,就连登山口到排云这段路四分之一长都还不到。
但我很快就要见识到她口中的「碎石坡」了。
这段地形就如字面所言,是碎石形成的斜坡;我的头灯照在路上反射着黑色碎石的样貌,路线是「之」字形的缓慢上升,我触摸到第一段铁链,从手心里透出来的寒冷让我清醒许多,如果没有戴手套,抓没两下大概就可能冻伤。
「小心一点,慢慢走,只要有抓住铁链就不会太困难……」她跟在我後头,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了;原本垄罩着我的银白头灯照向天际,而我的鼻头冷不防被一簇小小的冰点击中。
这是……「雨?」
不!头灯照耀的前方上空赫然出现大片飞舞的碎屑,碰到脸上有点湿冷;身旁的山友纷纷大喊「下雪了」!
确实是飘雪,山上水气充足,再加上温度够低,雨水化成了雪,在头灯照耀下朝我们飞舞而来。
美……吗?除了头灯能照到的范围,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虚无般的漆黑。雪在寒风的吹拂下飞舞着,呈现连绵而恼人的冰冷。我低着头,凭藉着铁链跟头灯的照耀下勉强前进。
思绮突然快步超越我,「晓甯!跟在我後面。」我迟疑了一会儿,而她稍稍走远,置身於向她飞来的大片冰雪之中。「跟紧一点!」
我立刻明白了——她要走在前面替我挡雪?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她甘愿成为我的屏障,走到前面去替我挡……
「嗯!」我眨了眨眼,温热的眼泪离开眼眶之後瞬间变得冰冷,我咬着牙,握紧登山杖跟上;她为了配合我的步伐,刻意稍微走慢一点点。
我没让她失望,也没让自己失望。後面不认识的山友紧跟了上来,看到我们两人紧挨着行走还笑说:「妹妹紧跟在姊姊背後吗?」
我很想要有一个这样值得倚靠的姊姊,可惜我们不是姊妹。
而是远比姊妹还要亲近的关系。
思绮想必听见了,但她没做任何反应。偶尔看见比较宽的沟,她跨过时还会叮咛我要小心,有她走在前头抵挡风雪,爬起坡来变得轻松许多。
她偶尔回过头注意我,围巾与毛帽上沾了不少雪花,有的俨然有结冰之势;平心而论,这场雪来得虽急,但还不算太大,一路上没听到太多人惊呼。
随着高度不断上升,我的呼吸变得略显急促;运动鞋似乎无法完全阻挡寒冷,而且已经略有湿意,手套也是。而这段缓升的碎石坡似乎像是无穷无尽,每当感觉自己已经爬得够高,底下较晚出发的山友已离我有一段距离,但走在前面的人却仍然埋头向前,我们不过就是卡在中间而已。
还没到山顶,还没!
「思绮!」我张口呼出一小片白雾。「会不会累?」
「不会啦,这样有好走一点吗?」她回头,脸上挂着轻松写意的笑。
即便知道走遍许多地方的她,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的强壮都远远超过我,可是她总是在我以为已经明白与她之间的差距之後,再重新把我自认估量清楚的这段距离拉得更远。
『过程很重要。』
如果雪继续这样飘下去,或许迎接我们的是一片灰沉沉的天际,我们看不到日出,可是我得完成这趟旅程;这是她精心为我打造的考验。
为了找寻自我,也为了证明自己可以。
更为了……找到属於自己的生命热情!
像她一样、像她一样!
「可以让我走在前面吗?」抬起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能……不能老是依赖你,只躲在你背後轻松。」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而我走向她,超越她。「让我走在前面……我可以!」在头灯交互照耀之下,我抿着嘴,对她说出请求。
「嗯。」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看似轻易的答应了。我握住登山杖,重新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