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飞消瘦的背影,萧炀发现自己似乎一直都在伤害她。故意的,不故意的。就连现在孕育的孩子,都在侵蚀着她的血肉。
他要怎样做,才能够补偿?他要怎样做,才能够救赎?
他决定再拼最後一次,从此便离开这片黑暗的世界。苏飞属於阳光,那他便拼了被烈日晒出原型,魂飞魄散,也要给她本应该享受的生活。正常人的生活。
窗外大雪纷飞,室内春光无限。
他们赤身裸体的依偎在一起,在激情缓缓退去之时,在彼此的怀抱里寻求一丝微温。她蜷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的侧脸,手指描画着他起伏轮廓的远山近水,每一个弧度,都让她心动。肚子里如果是男孩子,要长的像他,以後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女孩子。
鹰隼似的眼睛望着窗外天空,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鹰,期待着哪天才能够再次於空翺翔。这个男人不适合居家,他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子杀戮的血腥气,如今因她而宝刀蒙尘,不知道算不算是世人的幸事,给警察了却了很多麻烦。
两根修长的手指凑在嘴边,模拟着抽菸的姿势,他深吸了一口气。自从得知她怀孕之後,他就把菸戒了,说是不想影响到孩子。
「明天我要去办点事。」他终於开了口。这两天他一直都沉默,总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就知道有事情。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
「苏飞。我真的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可是生活,需要钱……」
他半转过身,一脸焦虑的看着她,越看越不想做了,可是订金已在手,如果这时候反悔,可不只是钱能解决的。
他突然很舍不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他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干嘛这样凄凄然的。在出行之前有这种想法,很影响士气。他曾经教训过多少人,如今,轮到他自己放不下,他才真正明白这是一种什麽感觉。
她笑了,用手指按平他的眉头,「我明白,我可以照顾自己的。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去做事,我不是一直都挺好。」
苏飞的话让他的胸口温暖,但越是这个样子,他就越是放不下。
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灼热的体温让他心安。
「现在不一样了,你需要人照顾。」
她像只小猫一样钻进他的怀里,蹭了蹭,找到更舒服的位置,把脸贴上他的胸膛,「如果不放心,那你就早点回来。」
他轻吻她的发心,「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过我之前经历过的生活。我一定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她感觉胸口酸涩。他偶尔说起过他的童年。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家境并不富裕,勉强度日。那时候这个县城还只是个小镇子,生活条件普遍困难,他的姐姐,便是在三岁前就夭折了。
他八岁前的生活和别的孩子无异,平淡无奇,除了饥饿没有留下别的什麽深刻印象。八岁那一年,父母为了多赚些口粮,跟着别人去扒火车,出了意外,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之後,他便在街头巷尾,和一群地痞游荡,这样一晃就是两年。
只是,每每当他讲到十岁,就会戛然而止,然後搭茬转去做别的。她知道,那必定是他生命的转折点。生活的窘迫,生命的无力,他一定经历了许多。这样背负着沉重过去的男子,坚强钢硬,却让她心生怜惜。
人总是容易不甘心,而很多事情,就坏在不甘心上面。
不知道为什麽,走这条路的人,很多都会在想要退出的最後一个任务的时候功败垂成。应该是因为心态,已经不是曾经那样豁得出去。总想着,任务结束了,一切就结束了,像是买彩券的人,还没有中奖就已经开始想着怎麽去花。
这一场对决是比买彩券更加残酷的事实,他摆上赌桌的,还有他自己的命。
从走进那间Motel的时候,萧炀就感觉有什麽不对。当他看到守在门口的小七和小九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一切是个圈套,就等着他这只傻老鼠了。
有那麽一瞬间他想到了逃跑,想到等在家里的苏飞,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拼一下,留条命回去看她一眼也好。不过也只是想想,他不会真的傻到现在跑走,他也知道自己跑不掉。既然他们都设好了套让他钻,就一定知道他和苏飞在一起。他只希望申逸风不要迁怒於苏飞才好。
「萧哥,好久不见。申哥在里面等你。」小七居然对他还算客气,他还以为他们要上来直接把他给绑了。
小九上来帮他搜了身,所带的一切工具都收了去。
萧炀走进那扇门,明白自己已经走完了他预支的幸福日子。和苏飞过去的这几个月,是他心里最踏实,最安稳的一段时光。只可惜,他未能等到孩子出世。
这样也好,若是过得太幸福,只怕他会更加不甘心离开。有些人天生就是小人物。就算满腔抱负,就算浑身解数,还是会被那翻云覆雨的手玩弄於股掌之间。
命定了的总也躲不过。老天爷不会亏待瞎家雀。如果活着痛苦,就应该让它死去。可是他不甘心,他和苏飞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切对未来的想象都在那一刻被戳破了,不过一堆彩色的泡沫,溅了一脸一身的冰凉。
洛戈南早就已经一败涂地,他身边能剩下几个可以相信的人?大家都不是傻子,支持一个已经失败的人,和自杀没有区别。忠孝仁义,也要看值不值得。只有他,因为内心的渴望而侥幸的以为这是一次机会。一个可以逃脱升天,与苏飞双宿双飞的机会。奢望蒙蔽了双眼,原本轻易可以看透的事,就那样被他忽略了。
苏飞那时候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申逸风没有处理掉这个被那麽多男人染指的女人,还那样光明正大的将她带在身边出席那麽重要的聚会,本身就是一大疑点。
他们在岛上呆了好几天之後,才有第一帮人找上来,这非常的不正常。无论是申家,洛家或者任何一个当时在船上的家族,势力,在意外之後都应该有人在第一时间搜索那个距离出事地点最近的岛。他们不可能不去寻找幸存者,或者肇事者。
苏飞的反应和表现与之前的不同,萧炀不是没有发现。但是他自我蒙蔽的相信,那只是因为他过去做过的错事,让她对他疏远。他以为只要他努力,总会感动到她。
一切都只是场戏,他卖力的演着,融入了剧情,无法自拔。
如果要惩罚一个人,不是给他一颗子弹了事。你要让他幸福的升上天堂,然後再让他狠狠的跌入地狱。这麽简单的道理,他怎麽会不明白。
师父说的没错,女人,果然是祸水。可惜他忘记了,心甘情愿的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