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扬第一次见到程宥宁本人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大跳。倒不是程宥宁长得多「惊天地泣鬼神」，而是事实和他所期待的相差太大了，就像你网购了一个水桶包，结果快递送来的却是一袋水煎包，叫人怎能不惊吓？
舒扬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一位「筋肉女超人」，不过考量她从事时尚流行产业，所以他也想过见到的可能是一位「穿着裙子蹬着高跟鞋的筋肉女超人」，却没想到原来她是这般模样。
要说舒扬在这之前完全没看过程宥宁的照片那倒也不是，从小汉手中接过案子後，他已经先大略翻了一遍程宥宁的基本资料，有了初步了解再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才是有效率的作法。
但资料里附的照片他其实只随便扫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清楚女人们的照片从来就只是参考用的，可信度基本上跟服饰店店员称赞客人的话语差不多，这点从毛延寿为王昭君画的画像到现今脸书上无数没有最骗只有更骗的网美照片皆可见一斑。
从透明玻璃墙外看进去，坐在私人会议室里面滑着手机等候的程宥宁一身波希米亚风打扮，上衣是一件米白色一字领刺绣流苏罩衫，下身一件枣红色图腾短裙，短裙之下穠纤合度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那是双一眼就会让人注意到的修长美腿。
而她虽低垂着头视线专注在手机萤幕上，但透过萤幕散发出的微光他还是能看清她的长相。
他身边的美女不少，见过的美女更是不少，程宥宁在这当中并不算突出，但不知怎地就是有股特殊气质，就像壶陈年美酒，第一眼看并不觉得惊艳，但再看一眼好像又美了几分，再继续多看几眼，又会觉得这个女人其实挺吸引人的。
她的一头浅褐色及肩长发上了微微的卷度，随兴慵懒地全拨至左肩，露出了右侧白皙修长的颈子，延伸而下是形状漂亮的锁骨。你要说她穿得多露其实也没有，但一种隐隐约约不可言说的性感却不经意地流淌出来。比起脱光光站到面前，男人反而更吃这一套。
舒扬不明白，为什麽一个拥有这样外貌条件的女人会从未谈过恋爱。而想到小汉口中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竟然就是眼前这女人的杰作，又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他才刚这麽想完，便透过玻璃墙看见里面的程宥宁肩膀诡异地抖动了起来。他心中疑惑又向前靠近了点观察，发现程宥宁眼睛仍是盯着手机萤幕，但肩膀抖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那张精心描绘的红唇伴随着豪迈的笑声渐渐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这位小姐笑得还真是旁若无人……舒扬额角默默冒出一滴冷汗，诡异的是他竟莫名地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事能让她笑成这样。
尽管事实跟预期有所出入，但这并不会影响他工作，舒扬很快地收拾好心情，正了正神色推开玻璃门走进九楼唯一的一间会议室。
「喔。」程宥宁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低呼了一声抬起头，眼中闪着湿润的水光，似乎是刚才被大笑逼出还来不及收回的眼泪。
那是舒扬和她正式对到的第一眼。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里彷佛飘着点点细雨，那是双我见犹怜的盈盈水眸，却不是在会让人「我见犹怜」的情况下造成的。
舒扬觉得这女人身上真是无一处不透着「莫名其妙」。
「你好，是程宥宁小姐没错吗？」舒扬挽起了个标准的礼貌微笑，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嗯，我是。」程宥宁抬手擦了擦眼角残存的泪水，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舒扬。当她的目光终於对焦看清对方的长相後，她垂下了肩膀，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
「怎麽了？」舒扬坐直身子，错愕地问道。想他活到这个年头，对着他叹气的女人只会有两种情况：要不是感叹他长相的英俊可口，就是惋叹如此完美的他却触不可及、只能远观。
而程宥宁这个女人，竟然在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叹气，而且感觉起来还貌似是「嫌恶」一类的叹气，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我说弟弟啊，姐姐真的对吃嫩草没兴趣，之前那个阿杰就已经失败，你们再换一个人我还是不会有感觉的。」程宥宁摇了摇头。「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啊？这招真的对我不管用。」
「弟……弟弟？」舒扬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脸上还是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重新覆诵了一遍。他想一定是他听错了。他怎麽可能没听错呢？
「看你这样子，应该才刚出社会吧！」程宥宁对他微微一笑。「姐姐我好歹也年过三十了，叫你一声『弟弟』不过分吧？」
舒扬攥紧隐藏在桌面底下的拳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之後，他抬起头凝视着程宥宁的眼睛，脸上依旧挂着那标准式微笑，然而语气却有些僵硬地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今年三十四岁了，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