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看过去的背影有些消瘦,这个时候发辫上的发带甚至不是我记忆中那嚣张的明黄,而是与他衣袍同色的丝带,看过去只见他穿着蓝色的衣裳蹲坐在地上,毫不在乎自己的袍子被地上的污水及脏污给沾染,看那背影似乎是手上正做着什麽动作,而且居然专注的连我们出现都没有发现。
孙公子点了点我的肩膀,等到我回头看他又装作没事一样,认真的看着十四,我顿了顿,等到我又回头继续看着十四的时候,肩膀上又传来轻点,但是这次也一样是个捉弄。
这样来回个大概五次後,我就不理会他了。
当肩膀上传来第六次轻触後,我连回头都懒得回头,只听得到他轻笑一声,我的背後一个用力居然硬生生的被他给推倒在地了。
我骤不及防也没有想到他居然给我来阴的,所以没有英雄救美也没有软垫什麽的,活这麽大,这是我第一次跌倒跌出扎扎实实碰的一声。
这麽大的声响当然吓到了十四爷,只见他立刻从地上起身,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看向已经爬起来的我,而我回头想要找那个做始俑者那儿早已经没了人影,也不知道他什麽时候跑的。
「哪儿来的人?」十四依然是那副惊吓过头的表情,那张我熟悉的俊朗面颊稚气了许多,双颊鼓起的地方貌似是婴儿肥一样,可爱极了,再搭上吃惊所以睁大的漂亮的眼睛,说有多逗趣就有多逗趣,如果不要算上他突然清醒过来的恶声恶气的话,要用这副模样打天下也不是什麽难事。
「跟踪小爷是不要命了?」他压低自己正在变声期的嗓音,含糊不清的声音故作恶狠狠的威胁我,还真有几分的吓人,直到他转头朝我这方向,我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及手上不大不小的瘀青,很明显是被人打出来的。
「谁打你了!」我惊呼一声从地上跳起,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冲到十四的面前,捧起他的脸仔细的左右观看,直到我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才恍然意识,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十四爷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甩开我的手,也同时低头放下手上的物件,带着一片怒气产生出的红霞恶狠狠地瞪着我,离开了那处,余我一人维持着那不上不下的姿势。
等到他离开後,我才注意到他刚刚待的地上居然是一只同样是伤痕累累的黑狗,但看起来倒是被包紮过了,地上还有一样带着血污的碎布衣,我想到了刚才十四明显缺了一角的衣裳下摆,只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管是不是以前的十四爷,他似乎一样不喜欢让人家以为他人很好似的,老是喜欢筑起高高的墙来防卫自己也隔绝他人,上一回是我有幸走入他的生命,这一次好像没这麽轻易了。
我上前把只足我前臂大小左右的黑狗纳入怀中,然後就坐在了方才十四惊慌着离去的地方,衣服的话刚才因为孙公子的一堆也脏得差不多了,而我就这样直接坐下的原因也不过是为了一句守株待兔而已。
我相信十四的心善,也相信他会回来。
果然,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音,昏暗的巷弄中因为他的出现而显得更加的狭小,他探头在巷口望了会,看到我依然在那也是一愣,漂亮的眼睛张的老大。
他的眼睛比纯粹的黑色还要再淡一些,泛着淡淡的灰色,一如那泼墨山水画中被渲染开的那一笔,非常如诗如画似的颜色,还没有长成的版型看起来比我还要削弱了些,单薄的胸膛办丁点儿也联想不到那麽多年以後足以让人依靠的宽厚。
他往我走来,再看到我怀中抱着已经熟睡的小黑狗,那周身的锐利虽然消退了些,却并没有撤掉半分,我与他对看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抱紧怀中的小黑狗从地上站起,直到这样我才发现这应该已经十四岁的少年郎居然与我同高,还带着血污的脸直直地盯着我看,而後细细的眯起,那眼神与四阿哥相像的不可思议。
「……你是谁?」等了很久才等到他问我这麽一句,我傻傻地笑看着他,尽量装的呆呆的,没有说话。
他见我这模样皱起了眉,但也没有继续问我,递给我着他一直紧紧握着的布疋,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就可以知道他多麽不想与我打交道。
我从他手上拿过,从我的眼底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以及残阳的斜影,他的眼睛底下覆盖着淡淡一层的黑影,我可以想像到他不服输的熬夜,只为了隔日能够更好再康熙爷面前表现的样子,因为,与我度过的那些年他也曾经这样告诉过我:在一干能干哥哥的下面,他非常的不足,所以他竭尽所能的弥补。
把东西拿给我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管他残破的衣角有多麽可笑,不管他脏污的眼旁有多麽狼狈,那被撕扯过後的发带也破烂的随风飘扬,但是他依然是挺直腰杆,丝毫脆弱都不肯展示出来。
我看着他的模样,莫名的觉得眼眶热热的,但是现在的我却连支持他也做不到半分。
我抱紧怀中的黑狗和他给我的布包,浑浑噩噩的缓缓地走回完颜府,直到慌张的予颜在门口看到我匆匆地把我带回去梳洗後,我才知道十四不想和我打交道更深的原因。
我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叫化子似的,也难怪那样眼高於顶的十四爷一句话也不肯与我多说,会降尊迂贵拿东西给我也应该是可怜我怀中的狗儿吧。
抿起唇看着铜镜中和十四的狼狈相差无几的自己,莫名的失笑。
那,骄傲的十四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