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啊,『一定要把杀了沈岚的人抓出来』,方才才说出这句,现下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燕飞沙说着。
锺玉娃本来以为自己在暌违三年後看到燕飞沙会发狂似地追着他砍杀,但是她没有。
她也设想过,说不定会在他面前不争气地大哭起来,但是她也没有。
前天大败,知道月落可能在前方被燕飞沙痛宰,她脚下却步,不敢再往前进,但是今夜她却直接大步跨出,站着直挺挺地在燕飞沙面前,然後告诉燕飞沙,自己杀了沈岚。
身上一定很臭、脸色一定很难看、一头乱发一点都不威风凛凛当个什麽天朝大将军、头还刚被砍下又被缝上、右手缺了大拇指可以拿刀所以随便用匕首和绷带把长刀跟手掌缠了起来凑合着用。
这些都在她的脑袋里闪过了一遍,只有一遍。
她现在看着燕飞沙,燕飞沙跟以前不同,蓄着胡须,年纪好像变大了,眼神依旧霸气凛凛,然而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迷惘了。
燕飞沙竟然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沉痛,是因为自己杀了沈岚吗?
不对,燕飞沙一点杀气都没有。刚才发出浓厚杀气的是她,但是现下面对一点杀气也没有的燕飞沙,她的战意也益发地薄弱了起来。
「拔刀啊,燕飞沙。」锺玉娃硬逼着自己开口,发现跟燕飞沙说话,曾几何时变成这麽困难的事情,「你怎麽不拔刀?」
燕飞沙不语,当年锺玉娃发狂的时候,他也没有拔刀,还是沈岚扔了刀给她,最後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的。
要如何对锺玉娃在练武以外的时间拔刀呢?燕飞沙从来没想过。
燕飞沙感觉锺玉娃身上杀气渐歛,月色下的锺玉娃一脸惨白,眼神黯淡无光,眼下黑眼圈极深,一身屍体味,全身鬼气缭绕,颈子上没有围颈,那粗麻缝线歪歪斜斜地缝成一团,令人怵目惊心。加上那颗头是他亲手砍下的,燕飞沙只觉得从头凉到脚底。
燕飞沙突然连刀都不想拔了。
『死在这里算了。』这样的想法闪过燕飞沙的脑袋,而且不断地跑着。
燕飞沙笑了,笑得温柔又真挚恳切。锺玉娃怔住。
啊,是了,这样的笑容,即使是蓄了胡须,锺玉娃还是亲切得很,毕生难忘。燕飞沙吻她的额头,锺玉娃问他为什麽要这样做的时候,燕飞沙便是这样笑着。
『不要笑,拜托你别那样子笑,快点拔刀。』锺玉娃的心里这样想着。
「哭什麽呢?玉娃?」燕飞沙手脚皆不动,站着直挺挺地,任由锺玉娃的长刀架在他脖子上,以往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现在只是腐肉味,锺玉娃的五官没有改变,但是神色憔悴肌肤皱缩。
锺玉娃的长刀一动都不动,架在燕飞沙脖子上,只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的,她左手一抹。
月落那天就这样问她,为什麽要哭。但是她想不通透,家逢钜变,她从来没有哭过。讲精确点,她这辈子有记忆以来根本没有掉过眼泪。现下流泪的纪录共计二次,一次是看到月落被燕飞沙砍伤,暗咒自己的无能与胆怯,另一次就是现在,看到不抵抗而温驯的燕飞沙,刀都架到别人脖子上了,还哭什麽呢。
「玉娃!!!」稚嫩嗓音大叫,还带着哭腔,锺玉娃被南璇这一喊,回过神来,发现燕飞沙的士兵们都因为她那刀的犹豫,十把兵刃同时刺进她的身体内,像串肉串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