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琴, 曲, 天下 — 琴,曲,天下-10

古桑的冬天很冷,每个冬日我总是挨着火炉过日子,被褥也要叠得厚实,我才会感到温暖,所以当我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却不觉得寒冷时,即使我现在是如此狼狈也还是觉得惊讶。

「快说!安邦荣在哪里?」

我的头上传来贤王爷的声音,但这时的声音却不像平日那般的轻软甜腻,话语中饱含着怒气,贤王爷说话一向是明嘲暗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带着这样明显的怒气。

「被我杀了……」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脸,我的脑中全是他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屍体呢?」贤王爷语气中怒气又提高了。

「不知道……」

「又是这句话!」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朝我靠过来,一个力量突然向我袭来,将我踢翻了过去,

「再给我打个一百鞭!」

「王爷,这人再打下去就断气了。」

没关系,若能就这样断气不是更好?

「你!」贤王爷的怒气直接转向到一旁的人身上,

「我叫你打你就打!」

当我听到贤王爷的这句话时,我咬住了牙,准备再忍耐那接下来的鞭子,另外一个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王爷,陛下召您进宫。」

「夏子觞,算你好狗命!」贤王爷愤恨的说着,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最好把安邦荣的下落交代清楚!」

贤王爷慢慢的离开了,我维持着趴卧的姿势,听着人关上门落了锁的声音。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不觉得冷的原因是因为身上这火辣辣的疼,但是这些疼加起来还是输给了心口上的疼。

我这狼狈的模样全是我自己招来的,谁叫我心意不够坚定,这麽容易就被贤王爷挑拨,就这样拿着刀刺进他的胸口,他那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一直在我胸口萦绕……

我艰难的张开双眼,看着我沾上血污的双手,就是这双手……

「後悔了吗?」

一个很苍老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抬头却见一个不应该开口讲话的人站在我面前。

「哑儿姑娘……你不哑……」

「不,我是哑的,安邦贤毒哑了我,懂吗?」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说着。

我不在意哑儿姑娘的秘密,这短短的数日,我已经发现古桑皇室的许多秘密,我不会再惊讶也不会再在意。

「明白……哑儿姑娘,小弟他……」当我现在被困在大牢深处时,我还是没办法不担心他。

「他都把你害成你都这般田地了,还挂心着他?」哑儿姑娘诘问着我,但看到我甚麽话都没说,她只得继续开口,

「他安全回到临夏了,你别担心。」

「嗯……」听到这句话,我安心的闭上眼睛。

「你既然都问了你弟弟的状况,另外一个人的状况不问吗?」哑儿姑娘不肯离去,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追问着我。

「我没资格……」

他躺在血泊中的模样一直萦绕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我对不起他……

自小弟来到古桑之後,贤王爷总是有意无意的说他觉得小弟长得俊,虽然他在我面前温柔依旧、宠溺依然,但贤王爷所说的每一句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扎入我的心底,让我对他的信任慢慢的降低,结束游猎回到王府後,他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变少了,他说是因为工作,但我知道我开始怀疑他了。

他难得在府里的时间,我总见到他与小弟说话,两人相对而坐的模样也让我心底堵得发慌,我根本就不想靠近去看他们的表情或是去探究他们再说甚麽。

那夜,有个黑衣人闯进小弟的屋内,我听到小弟的惊呼冲进他的屋里,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朝着那个蒙面的黑衣人挥了一个耳光,为了弹琴蓄长的指甲挥掉了那人的蒙面布,也抓伤了那人的脸,那人趁着黑夜逃走了;而他,我一直不敢叫出名字却一直被我放在心上的他,一早回府出现在我面前时,脸上却挂着三道长长的血痕……

『昨日向太后请安,结果被太后新养的猫儿抓花了脸,我昨晚被那些一起当职的家伙笑了一顿了……』

他脸上的笑如阳光,我的心却很冷很冷。

『夏先生,你甘心吗?荣哥哥要了你还不够,还想对你弟弟下手……』贤王爷那软腻的声音就像是包着糖衣的毒药,蛊惑着我冰冷的心灵,

『你喜欢荣哥哥吧,比荣哥哥喜欢你还喜欢吧?这样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他这样的人愿意施舍一点点的宠溺给我这样卑微渺小的人,我应该要满足了,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我为了他,我放弃了那单纯愉快的生活,即使不愿意我也承认了我男宠的身分,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他!为什麽?为什麽他要对小弟怀有其他的心思?

我请百合派人把小弟送回临夏了,他看似不在乎,但我还是不甘愿,今天没了小弟,明日他会不会又看上其他人?然後甚麽都没有的我就只能独死在角落?既然如此,当初为什麽你不让我死在贤王府的角落就好?

『夏先生,荣哥哥年纪大了,定哥哥也娶妻了,大家都在问荣哥哥甚麽时候要纳妃……夏先生,你甘心吗?』

『定哥哥说,王尚书的闺女刚及笄,相貌清丽、知书达礼,又弹得一手好琴,他想将这姑娘许给荣哥哥……夏先生,你愿吗?』

『城西念韵坊来了个琴师,人人都说他不只琴弹得好,样貌也如谪仙,听说荣哥哥也去了几回了;夏先生,你怎麽想?』

『夏先生,甘心吗?』

『夏先生,甘愿吗?』

『夏先生……』

『夏……』

『……』

贤王爷的每一句蛊惑都在这时候想起,我没资格说我喜欢他,如果真的喜欢他、爱他,我怎会做出这种事?

当我手上拿着刀插进他的胸口时,他脸上的讶异和心痛让我终於清醒过来,但来不及了,他问我有没有爱过他?有!我当然有,否则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我爱他爱到想杀死他再杀死自己,但当我以行刺王族之罪入狱,连为他死的资格都没有!

我没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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