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渐热闹起来,我和船上的大家也都熟了起来,认识後才发现,船上的工作人员大都是看着沈帘长大的,对他的一切几乎了若指掌。
「那小子啊,从小就不挑食,好养的跟什麽一样……」何叔在厨房边切着菜道。
「是吗?」我靠在桌边,有些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厨房内忙碌的沈帘。
今日他突然心血来潮,说什麽我没吃过他煮的东西会後悔,於是中午时不由分说将我拉来等他做午饭。
於是我只好待在这等他。
对於那天午後他在梦中眷恋低喃的「夕」,我从未和他提过,但却怎麽也忘不了当时语调中所透露出的哀伤。
因为那种哀伤,和很久以前的我,很相似。
只是,过了太久,久到我都快忘了那时的我是什麽样子了。
「小姐小姐,发什麽呆,我要做好了喔。」沈帘走过来道。
「嗯。」
「欸欸小姐你反应好冷淡啊,有没有闻到味道,很香对不对,等等就可以起锅了。」大狗狗邀功的眼神。
看了他一眼,「嗯。」
「小姐小姐,你……」他突地蹲下来,手扶着轮椅望着我,「你是不是有心事?」
「……什麽意思?」
「没有,只是觉得小姐好不容易渐渐开心了起来……」他沈默了下,然後向前,清秀的脸认真地看着我。
「小姐,很多事你不想说没有关系,但如果很烦恼,想找人商量,我和大家都会帮忙的。」他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眼神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关心。
我沈默了下,心里突地有些茫然。
一个人走惯了,却从没想过会有人会对我说这句话,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没有忘记,一旦船靠岸就要与他们分离的事,只是没有想过就这麽渐渐习惯了大家的温暖,突然很怕,自己到时会离不开。
见我沈默,他忽地抬头,轻轻吻上我的眼帘。
「这里的悲伤,可以再少一点。」
我瞪大眼,脸上瞬间被他染上灼热的温度。
不顾我的讶异,他迳自起身,从他身後,我看见了一脸忧心地望着这的何叔。
「好了你这臭小子,食物都快煮过头了,不是要给小姐吃的吗?」何叔转头训斥沈帘,却掩不住眼底的担忧。
脑中渐渐混乱起来,被人忧心的日子早已太过遥远,那种感觉太陌生,我从未想过,还会有人会担心我。
为什麽?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啊。
我咬着唇,任由沈帘将我推至桌边,然後将一道道菜放至眼前。
「小姐吃吃看。」沈帘将筷子递给我。
我默默接过筷子,低头开始吃。
沈帘没再多说什麽,只是安静地替我夹菜,然後包容我的沈默。
我有些……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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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後,沈帘没再说什麽,於往常一样对我跟前跟後的,只是我渐渐看见了,船上的大家,眼里对我的忧心。
之前总想说之後总归是要离开的,不愿去多注意什麽,却没想过原来大家却已对我如此上心。
这样,我要怎麽再说服自己别去注意?
是夜,心烦意乱,辗转难眠,我独自推者轮椅,上了甲板。
夏夜的海景,很美,深蓝夜空与海水连成一线,星星像是洒满这幅画布,闪烁点缀,耀眼璀璨,微风轻徐,带来几丝海水特有的咸味。
想几星期前,还是狂风暴雨的狠绝,如今却如此宁静悠然,引人深醉。
是啊,不过几星期,我却恍如隔了几世纪般,只要站上天堂,地狱的日子彷佛就会离我很遥远。
呵,什麽时候起,我竟也会如此不切实际?
甲板上突地响起点点足音,我没有回头,任由来者轻轻走至我身旁。
「姑娘也睡不着吗?」毕兰轻问道。自从沈帘只愿告诉她我名唤「小姐」,後,她就决定唤我为「姑娘」。
「嗯。」我答道。
毕兰於是转头看着夜空沈默了半晌,墨黑的秀发於风中扬起又坠落,迎来阵阵幽然暗香。她顿了顿,又道:「这片夜空很美。」
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我回道「嗯。」
毕兰叹了口气,「但妾身却宁愿不是以这种方式见到它。」
我困惑的看了看她,这种方式?
「姑娘认为,夫君这趟航行之旅的目的为何?」
航行的目的?奉遥似乎也提过这个。
的确,沈帘毕竟是沈氏太子爷,没道理会放着即将继承的集团不管而来进行这趟为期数月的邮轮之旅。
这其中的原因与目的确实令人不解。
见我不语,毕兰继续:「这事,妾身本该遵循妇道不该妄自议论的,但妾身却私自认为,有让姑娘知晓的必要。」说着,她轻轻递给我一张相片。
相片中是三位年轻的少男少女,中间那位清俊温润的少年很明显是沈帘,而右边那位娴静端庄的少女则是毕兰,最後左边那个噙着愉悦笑容,一脸眷恋地望着沈帘的……
我微微瞪大了眼,那是名有着与我八成相似容貌的少女。
忽然间,我什麽都懂了,从欢迎会,不,是从沈帘来见我时开始的困惑全部都得到了解答。
「那位是夕,是夫君十一岁时,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孤儿。」毕兰回忆道。
「从小,妾身就与夫君一同进出,一直以夫君未来妻子的身分自居着。夫君从小就很温柔,没有一般同年孩子的鲁莽,妾身一直认为,夫君对於我们的关系,也是如此看待的。」
「直到夫君带回了夕姑娘,妾身才渐感不对,虽然夫君一直没有明确表示什麽,但夫君与夕姑娘间日益亲密以及夕姑娘眼中的恋慕却是有目共睹的。」
「夫君……一直很疼惜夕姑娘,大家也都认为,他们最终会结亲,甚至母亲大人也找过我商谈这件事,妾身……终是茫然了。」
她沈默了下,似是无法从当时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似水双眸微阖着轻靠在栏杆边,粉嫩的唇角抿出压抑的弧度,墨黑长发随着风稍歇,垂落於颈畔,浅浅盖住几丝情绪。
我静静等着,内心思绪清明了起来,如今,沈帘会如此必定与这位夕姑娘脱离不了关系,若我没猜错……
「直到三个月前,夕姑娘……亡於先天性心脏病。」风渐扬起,毕兰的声音显得有些朦胧,如隐於薄雾之中,深深浅浅,没有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