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龍的溫度差 — 第三章

我和惠先生就是这样认识的,现在回想起来,惠先生除了生活比较随便一点外,对吃东西根本没有慾望,平常都是随便吃一吃,能填饱肚子就可以,这样真让人担心营养不良的问题啊……

我今天在课堂上一直反覆思考这个问题,把丢垃圾这项工作交给惠先生也让人很不放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两天真的没办法去找惠先生的话,我多希望可以直接去找他啊……但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的家不会脏乱的太夸张才好。

天色渐渐晚了,我在打工的书店要准备交班,便顺道绕去料理刊物区选了一本新手也能轻松上手的烹饪书,这个时间站柜台的人是店长,他看了看我拿来结帐的书,又看了看我,一脸无奈的模样,害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佐佐木啊,是你不满足於只给情人带食物呢?还是你情人他吃腻那些食物了?」店长皱了皱眉,叹口气,边刷书上的条码边说。

「咦?不是那样的啦!我只是担心他平常吃那些超商的食物对身体不好,想说如果可以自己下厨的话,也可以照顾到他的营养摄取……」

「你为他做太多了吧?太宠情人可不是一件好事喔。」店长边说边帮我把书包起来,接着交到我手上。

太宠惠先生吗……我倒觉得是惠先生总让着我呢。

我向店长道过谢,将书放进背包里後,便跟店长和工读同事道别,背着背包走回家。我家就在大学附近,是走路十分钟以内就可以抵达的距离,那边有许多专门租给我这种学生的住处,租金便宜交通方便,就学生而言是相当理想的住所。

我刚回到家,洗过澡换上家居服後,从背包里翻出那本刚买的烹饪书,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我还多拿了一本空白的笔记本作笔记,我边翻阅烹饪书边寻找我要尝试的第一道料理。

我家是五层楼的小公寓,我就住在其中的四楼,里面的空间不大,勉强可以划分成最里面的卧室和外面连在一起的的客厅和厨房,中间有一道墙壁做区隔,那块墙壁有两扇门板,从左边进去是卧室,而右边那扇门进去就是卫浴室了。客厅的范围里摆着茶几、单人沙发和小台的电视萤幕,而客厅的另外一侧则是摆放着冰箱、流理台和瓦斯炉,明显可以看出来是厨房的区域。

我打算先在家里尝试料理,虽然惠先生对吃并不讲究,但万一我做出来的料理失败,让惠先生吃到很糟糕的食物,害他肚子出什麽状况的话,我会非常非常自责的。

说是这麽说……我该从哪里开始才好呢?从简单、容易上手的部分……蛋包饭好像不错,这麽简单的料理总不会失败吧?我将蛋包饭需要的材料一一写下来,连作法也一并记下。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原以为是惠先生打来的电话,但仔细想想,惠先生平常都是传邮件给我,更何况我昨天才给他两天份的食物,没道理打来让我送食物过去才对啊?如果是因为想念我──我在想什麽呢,还是不要作梦吧。

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机,随意看了一眼萤幕──上面写了「加奈」两个字,让我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佐佐木加奈是我妹妹,现在就读高中,是家里唯一会跟我联系的家人,他十分关心我现在的生活,三不五时会打电话来,也会跟我提及家里目前的状况。

【哥──大事不好啦!】我才刚滑开通话键,电话那头就传来加奈的声音,虽然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还有点看好戏的味道,但还是让我整颗心不由自主悬空。

「发生什麽事了?爸妈出状况了?」

【不是啦哥,出状况的人是你啦!】电话那头传来少女的笑声,【今天晚餐的时候啊,爸妈聊到哥的事情喔!说要帮你找个女孩子定下来成家,妈好像找了家附近好几个的女孩要帮你相亲呢!瞧,这不是大事不好吗?】

我听了只觉得头痛,悬起的心也在瞬间放下,就在我摀着头的时候,电话那头继续传来少女的笑声。

【上周啊,爸妈才去参加那什麽跟同性恋有关的讲座,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没逼你成家的念头了,谁知道……哥,爸妈正在让自己去接受你是同性恋的事实,你就别赌气了,趁这次暑假回来一趟好不好?你弟弟妹妹都很──想你的欸!好不好啦?】

「照你这麽说,那相亲的事不就不可能会发生了吗?」我轻叹口气,用肩膀夹着手机,继续翻阅手中的料理书。

【我哪知道妈在想什麽啊!话说回来,大不了就带你的情人回家一趟不就行了吗?跟爸妈也有个交代啊,他们知道你已经定下来了,也不会再继续逼你了吧?我不管啦,你最爱的妹妹好久都没看到你了,那两个臭双子已经快把我逼疯了啦!你不回来我真的要疯了啦!】

「没那麽夸张,辉二和慎也都是乖孩子啊。」我淡淡的说,翻到配菜的那一区。嗯……有了,玉子烧应该也满简单的,可以试试看。

【你说的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喔?他们现在简直跟恶魔没两样!先不说慎,辉那个浑蛋上次居然当着我朋友面前,把我的日记拿出来念!气死我了!我不过就偷吃掉慎也的布丁而已嘛……明明我後来也有赔他的啊!慎也明明说他不在意了,那个记恨的臭恶魔!讨厌死了!】

「那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啦。」我边听边在笔记本上写下玉子烧的材料和作法,还有一些烹饪中的注意事项。

【唉唷──哥你不懂啦!我不管,你这次暑假回家一趟啦!我要你回家啦!顺便把你的情人一起带回家嘛!你之前不是才说跟他发展很顺利吗?我想看!你就带回来让我看看嘛!】

「不……虽然我不是不想回去,但现在真的不行……等秋天,不,冬天好吗?冬天我再跟他谈谈看。」我一想到现在的气温,惠先生连踏出家门一步都不可能了,更何况是南下到比东京还要炎热的冲绳?

【冬天的冲绳有什麽好玩的?要来就要在夏天的时候来啊!哥,你也真好笑欸,自己家乡什麽时候最适合观光都不知道吗?啊,还是你的情人怕晒黑?没那麽娇嫩吧?那麽娇嫩的话就不要了啦!八成也不会做家事,只会坐在那里等你伺候,活像个大少爷似的。】

「别再往下讲了。」我握紧了手中的笔,纸上最後一个笔划变得歪七扭八,说出口的语气同时降至冰点。尽管知道她不是恶意的,我仍然没办法忍受有人说惠先生的闲话。

电话那头跟着沉默下来,许久才再度传出声音,【哥……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呐,你会原谅我对吧?求求你别生气啦……】

我轻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笔,重新拿好手机开口说:「我知道,真拿你没办法。」

【嘿嘿,我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我好幸福喔──】

「是是。」我阖上料理书和笔记本,将它们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

【那暑假的时候要记得回家一趟喔!我们说好了喔!要赶在妈定好相亲对象之前来喔!】

「欸?那件事我没──」我还来不及说些什麽,电话就挂断了,我愣愣地盯着手机萤幕,两侧的太阳穴正隐隐作痛。

这下子我该怎麽跟惠先生说才好……我那任意妄为的妹妹还真是丢了一个大难题给我。

过了两天,我顺利解决期末作业和报告的问题,也成功从教授手中拿到分数,期末最後一个礼拜也变得轻松许多,接着就等放假了。暑假吗……不少同学都在谈论暑假的游玩计画,我边收拾背包边准备去打工,心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整个夏天都只能窝在家里的惠先生,不免有些寂寞。

惠先生的体质让他没办法在炎热的天气下出门,更不用说是游玩,这样也会错过很多夏天才能体验的乐趣呢……对了,以前的惠先生也是这样过来的吗?思及此,心脏突然像是揪在一起般发疼。一次也好,真希望可以带着惠先生好好体验夏天的乐趣。

「佐佐木,你要去打工了吗?」

一个声音把我唤回神,我停下手边的动作并抬头,一位绑着侧马尾的少女站在我面前,她有着一双充满元气的杏眼,棕色的发尾有点弧度的卷起,她朝我招招手,露出一抹犹如阳光般的耀眼笑容。

她就是我先前提到的女性朋友──在服装店打工的神崎莉佳,她对时尚界十分关注,也会告诉我所有跟惠先生有关的第一手情报,似乎是惠先生的忠实粉丝,曾经跟我说她的梦想就是可以到惠先生底下做事,并经过他的培养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

「神崎也要去打工了吗?」我随口问道,背上整理好的背包,从课桌椅的中间走出来,跟她两人并肩而行。

「我今天排班比较早,想说早点过去也好。前几天我们店里才新进一批新货,那是泷大师设计的服装喔!咱们店长居然可以得到销售权,是不是很厉害!虽然是前年设计的款式,但还是让我兴奋到不行啊!如果不是现在手上没有钱,我早就想把全部的款式都买一件下来了!」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我不禁回想惠先生前年设计出的那些服装款式……现在是夏天,就算买了那些秋冬季的衣服也穿不到啊?罢了,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能顺利得到销售权吧?

我随意的应声表示自己在听,而她也更加兴奋的说,现在已经说到「泷大师为什麽不打算设计夏天的衣服呢」这种话题,我脑海中窝在家里吹冷气打电动的那抹身影彷佛浮现在眼前。

为什麽不设计吗?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用不到吧?我认真思考着。

只要一到春夏天就会窝在家里,就算设计出春夏天的款式,也没办法穿出门啊……而且他应该也不会有跟春夏天有关的灵感吧?我只知道惠先生最大的灵感来源就是电玩游戏,如果他能在春夏天的时候出门,或许也会有相关的设计灵感浮现吧?思及此,我的心脏又不由得揪痛起来。

仔细想想,我对惠先生的工作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概念而已呢……身为他的恋人,我是不是应该要多去了解他的工作会比较好呢?但是惠先生很讨厌窝在家里也要谈到工作的事情呢……还是不要多问好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没有在听神崎讲话了,意识完全飘向远方,朝着惠先生的家而去,想念惠先生的心思愈发强烈,我想带惠先生去享受夏天的想望也跟着增强了。

昨晚加奈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深深影响了我。

「冬天的冲绳有什麽好玩」吗……说的也是,自己家乡还是自己最清楚了,不知道带惠先生回家一趟的可能性有多少呢?在冲绳的话就能充分享受夏天了吧?感觉整辈子的夏日玩乐都可以在那里全部玩完。

当然,这些都只能想而已,惠先生说什麽也不可能同意的。

我的脑袋被许多东西塞满,让我连跟神崎道别的记忆都没有,就直接走进书店里准备上工。

心不在焉地渡过打工时间,我跟店长和工读同事道别後,就直奔惠先生楼下的超商,正打算买几个饭团带上去给惠先生时,突然想起来我这两天在家里练习料理的成果,於是多买了几颗蛋和一些调味料。

带着收获满满的袋子上楼,一打开门,室内寒冷的空气就马上冲出来,我打了个哆嗦,连忙进来後把门关上,屋内理所当然是一片狼藉,原以为之前包好的垃圾还堆在同个地方,定眼一看发现那个位置已经空空如也,而是放了许多新增加的脏乱。

惠先生有听我的话丢垃圾呢……!跟他交往这个久,这还是第一次!我咽了咽口水,心中的感动如海潮般涌上,让我的眼眶微微湿润了些许。

「藤?进来了就出个声啊。」耳畔传来惠先生呼唤的声音,我连忙把超商的袋子挂在椅背上,然後朝他飞奔过去。

「惠先生!我好想念你啊!你有照我说得好好丢垃圾,我真的好开心啊!」我紧紧抱住他,惠先生急忙抬高手臂,视线仍然紧盯着萤幕里的游戏画面。

「白痴你放开啊!要死了!要死了!别来别来!」惠先生开口大骂,艰难的移动摇杆,硬撑了好一阵子,最後萤幕上还是出现「Youdie」两个红字。

惠先生用力摔了摇杆,抬脚往我的肚腹狠狠一踹,并大声骂道:「都是你啦!搞什麽啊!突然就抱上来,滚开啦!」

我摸摸鼻子道声歉,摀着发疼的肚子坐到旁边,惠先生哼了一声,伸手把摇杆拿回来,仔细检查有没有损伤,显然对它的关心远远胜过於我。

「那个……惠先生,我今天买了超商的便当,我要先去收拾家里,便当我放在桌上,你要去吃喔!」我说完,忍着肚子的疼痛把满屋子的脏乱清理乾净,边忙碌边用眼角确认惠先生有没有去吃便当……嗯,看来有好好的在吃晚餐,真是太好了。

重新将满屋子的垃圾集结成可燃垃圾和不可燃垃圾两大包,其他回收物也一一分类完,跟上次一样贴好日期後,我去浴室把手洗乾净才回到餐桌前。袋子里装了两盒便当、两个饭团、一盒鸡蛋、一瓶酱油、一瓶沙拉油、一盒盐巴和砂糖,现在全部被摆到餐桌上,而把便当吃完的惠先生放下手中连饭粒或菜渣都看不见的乾净空盒,视线放在桌上那些东西上。

「惠先生这次也吃得很乾净,不会挑食的人真的很少见呢!」我将桌上的空盒收进回收物的袋子里,接着坐在惠先生对面的椅子上,打开自己那份便当。

「为什麽买这些?」惠先生没有理会我前面的夸奖,而是注视着桌上那些东西,他皱眉接着说:「你打算在我家做料理吗?我家没有备胃药呢……」

「我不会做的那麽差啦!之前在家里有尝试过了,惠先生不用担心!」我连忙说,「我……想要增加来惠先生家里的时间,长期吃超商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惠先生又讨厌有人到家里来,所以叫外卖是行不通的,我结束打工时间也晚了,要买到餐厅的外带食物很困难,这样一算下来,想要让惠先生吃得健康,就只有自己下厨了呢!」我双手握拳,充满干劲的说。

惠先生的眉间并没有因此舒展,他说:「明明吃超商的东西就好了……我家的厨房是装饰品喔。」

「我会让他发挥功效的!」

惠先生看了我一眼,轻叹口气,说:「就算你说要做料理……你打算怎麽拿到食材?照你这麽说来,你不也没时间去买食材吗?」

「我可以在空堂的时候去买菜!先把食材买好冰在冰箱里,回来就可以用了!」

惠先生抓了抓後颈,从椅子上起身,接着背对我摆了摆手,跟往常一样说句「随便你啦」就坐回电视萤幕前面,重新拿起摇杆戴上耳麦,继续他的游戏。

一股甜蜜自心底涌上,我的嘴角止不住上扬,惠先生总是这样纵容我,能让惠先生如此对待的人也只有我了吧?思及此,甜蜜的喜悦不断涌上甚至溢出,连忙丢下吃到一半的便当,抱着材料和调味料走进厨房。

惠先生的厨房充其量会用到的仅有水槽和冰箱,除此之外的地方都积了一层薄灰──如果我没有定时来打扫的话。

从橱柜里翻出长满灰尘的平底锅和锅铲,我还从深处挖到一个同样明显年久未用的锅子,仔细清洗和消毒过後应该还可以用……吧?在买新的厨具之前我想还是先顶替着好了。

我把这三样东西好好清洗并且仔细消毒过,确认没有任何损坏之後,便着手准备料理。因为惠先生家里只有常备免洗的塑胶碗盘,我只好先打三颗蛋进塑胶碗,再用竹筷打散,接着加入微量的砂糖,继续搅拌均匀。

嗯……除了厨具以外,餐具也要多买几个回来才行呢,不知道惠先生喜欢怎麽样的款式?如果可以跟惠先生一起去买就好了,总感觉很像是同居情侣会做的事情……嘿嘿,我会不会太越线了啊?

脑海浮现和惠先生一起去逛街买厨具和餐具的画面,我不由得神魂荡漾,握紧竹筷搅拌的手臂速度加快,啪哒啪哒的搅拌声回荡在厨房里,等我慢慢回过神来後,碗里的蛋液不只洒出来一点,整个碗还差点滑出去。

我惊魂未定的握紧那个碗,确定没事後呼出一口气。

先转开瓦斯炉的开关,在平底锅里倒一点沙拉油,灼热的火焰让油啪滋啪滋的响起,稍微等了一会儿,我把搅拌好的蛋液倒进平底锅,咽下口水,小心翼翼的转动平底锅,让蛋液可以顺利接触火热的锅底,接着再用竹筷小心的翻动,尝试把煎熟的蛋卷成蛋包,最後放在塑胶盘上,淋上微量的酱油。

毕竟是第一次在惠先生的家里尝试,中间还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所以成品的卖相不是很好,歪七扭八的蛋包少不了破裂和微焦,我试尝一口……嗯,如果中途那些蛋液没有被我洒出去的话,味道应该会更好。

把这种东西端出去,惠先生也不会想吃吧……我叹口气,打算把蛋包放进自己的便当而端出厨房时,正好看到惠先生站在桌子边,手里拿着一只手机……等等,那只好像是我的手机?

惠先生似乎是发现我出来了,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便将手机递给我,说:「拿去,你的手机刚刚在响喔。」

「咦?是这样吗?谢谢你惠先生!」我迅速放下手中的盘子,接过手机,追随着惠先生移动目光,看到他回到电视萤幕前坐下时,我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萤幕画面停留在一封邮件,并且显示有两通未接来电,大概是惠先生被电话吵到烦躁,所以才过来动手要把我的手机关掉吧?真奇怪,我在厨房没有听到铃声啊……?我先查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再回到邮件画面查看内容。

寄邮件来和打电话的人都是同一个人,我的母亲。

【给阿藤:八年不见了,现在过得好吗?爸爸和妈妈都很想你,加奈、慎也和辉二也都嚷着要见你喔,如果最近假日没事的话,是不是能回家一趟呢?我可以给你寄机票。PS.你还介意那件事的话,我和你爸爸讨论过了,倘若你愿意回家,不管带谁回来,我们都愿意接纳。妈妈】

我握紧手机并抿住唇,接着眼眶一热,喉头滚动好几下,胸膛也大大起伏,抬起头试着把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再压回体内。

这封邮件来的太过突然,不仅让我想起先前加奈的电话,也让我久违的滋生出思乡的念头。爸妈的消息一直都是依靠加奈传达给我的,也就是说我至今仍未好好跟爸妈谈过自己的事。

回家吗……?我慢慢缓和自己的情绪,然後转头看向正在专心玩游戏的惠先生。邮件的内容惠先生一定看到了吧?他一定知道了……我如果说想带他回老家的话,他是不是会生气呢?我该怎麽向他开口才好?他又会怎麽回答?是不是会直接叫我自己回去?但是我一个人回去了,那惠先生又要怎麽办?

不想和惠先生分开的心情跟思乡的心情在天秤上拉扯,挣扎许久的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在桌上,便端着那盘蛋包走到惠先生身旁,席地而坐。

「惠先生,我刚刚做好的!那个……虽然可能不太好看,不过味道……唔,好像也不是很好……那个,我知道我可能不应该这样讲,但是……我、我可以请惠先生吃吃看吗?」

我鼓起莫大的勇气跟惠先生说,双手捧着盘子往前递,惠先生停下手边的动作,转头看向我,再看了看盘子上歪七九八的蛋包。

惠先生沉默许久,令我不禁咽下口水,直到他出声讲话:「你只想说这个吗?」

闻言,我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只见惠先生放下手中的的摇杆,拿起盘子上的叉子切了一小块蛋包,慢慢放进嘴里。我紧张的看着他嚼动的下颚,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当他喉结明显起伏了一下,我的心同时被悬上喉头。

「怎、怎麽样?」我咽下口水,鼓起勇气问。

「不怎麽样。」惠先生没有看我,很平淡地给出反应後,拿着叉子再度切下一块,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继续嚼。

看样子虽然不太好吃,应该勉强可以接受。我顿时松口气,拿起另一只叉子跟着一起把盘中的蛋包吃光。

惠先生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萤幕上的待机画面,就连耳麦也挂在脖子上,我觉得他一定是在等我自己开口。惠先生一直对自己家里的事避而不谈,更准确的说,惠先生对「家人」这个话题特别敏感,不管是在受访还是会面,就算只是稀松平常的聊天,一谈到「家」的时候就会被他敷衍或回避,他完全不想谈这方面的事,我每次看到他避开话题的时候,总是在想他家里一定发生过什麽很糟糕的事情。

也因此,我从未在他面前谈过自己的家人。

现在这样的惠先生却愿意静静等我开口,他明明知道我要说什麽,仍打算以我的说法为主,而不是外部资讯的说法。

为什麽这个人总是对我这麽好呢?总是让我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待在他身边如此幸福。

思及此,一向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我,第二次在惠先生面前哭了。

「呜……」我放下手中的空盘,哽咽着,试图把眼角的泪水逼回去,但始终毫无成效,眼眶和喉头在发热,完全抵挡不住自心底蔓延开来的暖意。我在泪水模糊的视野里看见惠先生静静的看着我,什麽话也没有说,站起来拿走那个空盘後,没过多久拿来了一包面纸塞到我手里,再静静地坐下来,好像什麽事也没发生似的。

「惠先生……」我用充满鼻音的嗓音开口说道:「你愿意陪我回一趟老家吗?虽然在冲绳,天气比东京炎热得多,但那里是我的家乡,我希望能把引以为傲的家乡介绍给你。」我哽咽了一下,接着说,「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介绍惠先生给我的家人。」边说边抽着面纸,胡乱擦拭难看的脸。

惠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不过这回我一点也不担心,我知道惠先生一定会同意的,不然他不会等我开口询问。

「嗯。」

惠先生应下的声音很淡、很小,不知道为什麽我却听得很清楚。

「惠先生……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我忍不住朝惠先生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我推开,另一只手高高举着摇杆,但我怎样也不肯放手。「笨蛋!脏死了!快滚开!」他大声喊道,我用鼻音哼两声,说了句「不要」接着把他抱得更紧了。

能被惠先生所爱,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事後我被惠先生一脚踹在肚腹上才放开他,他踹着我边喊「去洗脸!」我才摸摸鼻子乖乖去浴室洗脸,洗完後我马上出来把自己弄出来的残骸收拾乾净,而惠先生一如往常专注在电视萤幕前玩电动游戏。

就在我哼着小曲儿边收拾的时候,惠先生突然开口说:「先说好喔,冲绳太热了,我不想久待,最好能当天来回。」

「咦!不可能啦!而且难得去一趟,玩个一周怎麽样?」

「不可能,两天。」

「那至、至少五天……」

「三天,不能再多了。」

我扁扁嘴,心里算着三天能带惠先生去哪些地方,同时说:「那……第一天出发後在我家住两晚,第三天晚上坐车回来?」

「嗯。」听到惠先生应声後我总算松口气,接着惠先生又丢出一个问题给我:「还有件事……我没有女生的衣服。」

「啊。」惠先生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惠先生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身为女生的那一面,当然也不可能会有女生外出时的服装,而男生的衣服全是秋冬款,盛夏穿这种衣服出门肯定会中暑的,而惠先生又好面子,更不可能穿着家居服去女装店买衣服。

没想到最大的难题居然在这里……嗯?等等喔?如果只是衣服的话……思及此,我马上开口询问:「惠先生!我有个朋友在服装店工作,她应该有办法带些店里的衣服给你穿,你觉得这个主意怎麽样?」

「服装店?」看到惠先生的眉头皱起来,我连忙说:「你放心!她的目标是成为服装设计师,对流行很敏感,绝对不会让惠先生失望的!」

「问题不在这里……算了,眼下大概没有更好的办法,先这样吧。」

「是!我马上打电话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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