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放肆喧啸的蝉声传入耳里,我缓缓张开眼睛,透过指缝,模糊的视线出现了强烈的光点。似乎是好天气,难得阳光那麽刺眼,天空那麽蓝。
可是──还是好困。
再度阖起眼睛,但想要翻身然後捂住头继续睡却无法动作。好像有什麽压在手臂上、一股不知名的重量,还有点麻掉的迹象。真糟糕。
不耐烦地转头看向右手边,思索着到底什麽是干扰我睡眠的罪魁祸首时,我瞬间愣住瞪大了眼睛。
是小宁。我,抱着小宁。
她熟睡着,睡脸很是可爱,比平常还要诱人。白皙的皮肤透着红,卷俏的睫毛也静悄悄躺着,一副就算世界末日来了也可以这麽安稳的样子。我伸手顺起她的发丝,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心跳一不小心漏了好几拍。
差点就忘记昨天向小宁告白的事了,虽然顺序有点反了。
後来我打了电话告诉少彦,而他沉默了一阵子,只问了我是不是一时兴起。
「是,也不是。一时兴起的是坦白的冲动,但想法和喜欢的心情一回台中就窜进脑海里了。」
「那就好。」最後他这样回答,然後说菸完全戒了,还寄了第二张明信片回来,有字的。
一切都好转、走回了原本的道路的感觉。还有抱着喜欢的女人入眠,睡醒了一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她的温暖感觉。
「小海,早安。」声音突然传来,迫使我拉回思绪,小宁的手还拉着我的T恤,「在发什麽呆?」
「没有,只是在想我们的事。」轻捏她的鼻子,我笑,「倒是你,睡得那麽安稳,不怕被抓去卖掉。」
「因为被你抱着嘛。」小宁甜甜的笑了开来,而我怔怔的凝视着她。
脑袋一片空白,身体里的血液躁动着。这情况、不妙。
「好、好啦,起床吃早餐了。我好饿。」我别过脸并坐起身。
小宁却爬起身看我,「嗯……冰箱还有菜吗?」
「有、有阿,你要干嘛?」我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做早餐给你吃呀,快去刷牙吧。」灿烂的露齿一笑後,小宁拍拍我的肩,便哼着歌往厨房去,完全没有发现我的不自在。
我松了口气,庆幸小宁比我想像中还要迟钝。但我也得保留一些理智。因为在真正给小宁完整的爱情以前,保证可以带给她幸福以前,不可以对她出手。
「对吧?爸爸。」用拇指轻抚着照片,我笑,然後也看见了爸爸的笑。
风同时轻轻从窗户吹进屋内,我闻着稻草的香气,闭起眼睛感受舒服的温度,接着一道低沉柔和的嗓音就这麽划过耳际。我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声音。
「不愧是小海,像沙穗一样温柔呢。」
那当然。我说。我可是你们的儿子。
吃完早餐以後我牵着小宁的手到外头散步,不着急、慢慢的走,一起聊聊我不在的学校、台北,也谈我在台中到底做了什麽。
「所以呢?」小宁忽然停下脚步看我。
「什麽所以呢?」我茫然。
「进度到哪里了?找回了多少?」
我思索了一下,然後这麽回答:「全部。」
「不过我想和台北还是不一样的。」
「嗯?」
「我的主观意识似乎太强了,现实和我的记忆有些出入,可能一直都误会了什麽。」我拿出了刚才放进小宁包包里的两本笔记本,千秋的日记,还有沙绪阿姨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我身旁的女人都这麽爱写日记。」我无奈的笑了笑。
「不是吧?你应该要好好感谢她们,不然你一辈子都会很痛苦的,背负着这些独自活着。」小宁睁着大眼睛看我,表情很严肃。
我扬起嘴角,静静凝视着她,伸出手想拍她肩膀吐嘈她时,却忍不住大笑出声,「噗嗤──」
「你笑屁阿!」她瞪我,小脸气的胀红。
「那种表情一点都不适合你啦,哈哈哈哈。」我揉揉她的头发,「以後别那样好吗?虽然我知道你想当老师。」
「那你自己去找好了。我回去睡觉,掰掰。」对我做了个鬼脸,小宁转过身往回走。然後我笑的更夸张,简直无法自拔,那家伙赌气的样子真可爱。
但小宁,谢谢。仔细想想,我也好久没有这麽痛快的大笑了。
「去不去?」我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到我读过的学校晃晃。」
「嗯,走吧。」
走吧。
正值暑假时分的校舍里,只有几个住在附近来运动的大叔。环绕在周围的大树一点用场也没派上,炙热的阳光仍毫不留情的洒在整个校园里,蝉声比早上起床时更要大声、更要有精神,但却不觉得吵,反而盖过了寂寞让人感到热闹。
摸摸背脊被汗沾湿的衣料,我笑,这完完全全是夏天的味道。
「什麽事这麽好笑?」小宁不解的望着我。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夏天真好。」
「对阿,虽然我比较喜欢冬天。」小宁晃起我们的手,拉着我继续往前走,「是说,讲到夏天你会想到什麽?」
「海边,烤肉,烟火。这样吧。」
「烟火阿……」小宁重复念着,似乎在计画什麽。
「怎麽了?」
「晚上买仙女棒回去玩好不好?好久没有玩了,上次看烟火还是跨年的时候。」
「可以阿,你想的话顺便烤肉也行,反正昨天还有剩。」
「真的吗?」像个孩子一般,小宁的眼睛亮了起来,开心的抓着我的手蹦蹦跳跳的,「太棒了──」
「噗,受不了你。」我笑笑,伸手摸摸她的头。
整整两年,我居然没有发现自己有个这麽可爱的女朋友。但也难怪,过去的重心全部都是千秋。
她的日记我读了一半,每天一点一点看,偶尔伴着夕阳,偶尔伴着晚风,或是海,慢慢纾缓了痛,重新填入回忆的美与怀念的心情。
虽然还是会无法呼吸,还是会想起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还是会觉得自己害死了她,但总不能一直把自己囚禁在谷底。最後我做出结论这麽告诉自己,所以牵起了小宁的手一起往回忆靠近。
毕竟,「一个人的路,走来总是特别崎岖。」
「嗯?」
「跌倒的时候,更需要有个人伸出手,传递温暖也拉自己一把吧?」
接着小宁加重了手的力道,给了我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并用轻柔的嗓音说:「所以我牵着你呀。」
而我怔住,下一秒用力将她揽进怀里,窜上心口的感动跟着热了眼眶,更清楚的感受到,体内某一块、一直以来都空着的地方,瞬间被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