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排少】網下之臣(牛島x自創) — Ch.4 網下的覺醒

仙台体育馆附近没什麽吃的,加上铃树没甚麽食慾不想特别找餐厅吃饭,於是远田自告奋勇去几百公尺外的超商买面包。

超商里的冷气很强,沁人心脾的凉爽感带走了黏腻感,远田撩起黏在脖颈上的头发,让湿热的皮肤感受丝丝凉意。今天身上穿的深色洋装并不吸汗,背部的布料黏在身上,让远田不禁怀念起穿运动装的感觉。

她站在货架前浏览一会儿,拎起两个夹心面包,一个草莓口味,一个花生口味,然後又从冷冻库拿了两瓶运动饮料到柜台结帐。

因为正值午餐时间,许多看球赛的学生都来超商购物,柜台前排了一串不算短的队伍,刚好远田想多吹一点冷气,不介意花时间等结帐。

当快轮到她结帐时,她感觉到身後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

「不好意思,我呢,有点赶时间,待会可以让我先结帐吗?」那人客气地问道,但他声音有假音般的滑腻,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啊...好的。」远田向旁边挪一步,才发现身後的男生比自己高很多。

是选手吗?

男生染了一头红发,有张长得不太友善的脸,他眼睛很大,瞳仁却很小,眉毛短而细,眉峰勾勒出明显的三角形,尽管面带微笑,看起来还是有种狡猾的感觉。

「谢谢。」男生朝远田点点头,驼着背往前踏了一步,他穿着球衣和运动外套,手脚的比例很长,像只苍白的巨大蜘蛛,走路时手摇摇晃晃垂在身前,左手上还拎着一本当月号的JUMP。

他往前走的时候,远田看到他衣服背後写着「白鸟泽学园」。

真是从容啊,该说不愧是王者吗?

现在离下午比赛还有一个多小时,一般来说球队应该都会统一订午餐一起吃,以方便集中管束,像这样选手单独溜出来买漫画的情形,实不多见,可见对下午的比赛势在必得。

红发男生结完帐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远田拎着食物饮料,又贪凉在冷气房中待了一会儿,翻看最新一期的杂志,才缓缓走回体育馆,在原本约好集合的地方却看不到铃树的踪影。

因为种子队下午开始比赛,原本早上几乎不见人影的媒体突然多了起来,宫城县的地方媒体不少,要是全部出动是足以塞满体育馆大厅的,不过说到底还是第一天,来的人手配置较少,摄影装备也都轻便简单。

「人到哪去了?」远田绕了体育馆一圈,一无所获地回到体育馆大厅,「该不会在别的场馆吧?」

体育馆大厅有两批人流,向外走的是上午比赛就被淘汰的选手,向内走的是下午即将比赛的球队,泾渭分明,彼此用余光打量着对方,也接受着对方五味杂陈的眼神。

如果当初坚持接到几球,夺回一两分,现在就是互相戒备的敌人了吧?

而现在,尚未有机会在场上相遇的对手,只是擦身而过的一对平行线。

两个穿着浅蓝领子运动外套的男生背着球袋,球衣上印着大大的「常波」二字,他们在大厅已经站了一阵子,似乎为了等队友集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听说女排她们第一场赢了?」站离远田较近的男生用手肘碰了一下滑手机的同伴,低沉地问道。

「嗯,听说成绩不错。」滑手机的男生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真是运气好。之前不是听说她们人数少到连替补球员都没有吗?」

滑手机男生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斜眼看了同伴一眼。

「不要心里不平衡,人家练得比我们勤,走的比我们远是应该的。」滑手机男淡淡地说,声音颇有威严,「还有,这种话别在二年级面前说,他们已经够沮丧了。」

被斥责的男生「哦」了一声,自讨没趣地转移话题:「池尻呢?」

「我看他想独处,让他去静一静了。」

「这样啊。」

不久,男生们的同伴陆续集合,滑手机男收起了自己的手机,点了一下队伍。

「应援的横额收了吗?女排那边的比赛晋级了,她们没有横额,我们收着也是浪费,不如去帮他们加油吧。」滑手机男应该是队长,下指令毫不犹豫,其他人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跟着队长的脚步离开了大厅。

「常波高中有女排部?」远田不经意听到常波球员的对话,心里冒出了疑问,国中时期只要是打排球的人大多会打听哪几间学校有女排部,从没听说过常波高中有女排,可见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球队。

这个疑问转瞬而逝,因为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不知踪迹的铃树学姊。

铃树不知道因为是忘记还是不情愿,并没有给远田手机号码,看着比赛时间一分一秒接近,远田有点不耐烦。

远田还不太清楚所谓的『体育特辑』要怎麽写,铃树不跟在她身边,她也没办法自己去看比赛,於是尽管体育馆外面阳光刺眼,她还是得出去找到她,远田迈开脚步,随着常波学生的脚步走出大门,快步走到滑手机男的身後。

「打扰一下。」滑手机男听到有人叫自己,狐疑地转过头。

「你们两位刚刚在大厅站一阵子了吧?」远田不常和陌生异性搭话,不知所措地挤出一个堪称僵硬的笑容。

「额...是的...有何指教吗?」滑手机男被远田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吓了一跳,不失礼仪地回问道。

「我想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短发矮个子的女生,穿着牛仔短裤还有无袖上衣,身上背着一台挺专业的相机?」远田尽量详细地描述铃树的特徵,「我跟我朋友走散了,我们原本约在大厅集合。」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

「我是没有注意啦…毕竟来来往往人很多。」滑手机男努力回想道,转头看了看同伴,「话说刚刚在大厅不是聚集了一堆记者吗?他们是不是有起争执过?」

「嗯,好像是有,我记得一个女生好像很生气地在骂人。」

「喔喔对,很生气的样子,声音很尖。」

「为了什麽起争执?」远田敏锐地追问道。

两个男生再度陷入回想之中。

「好像...我说好像,是因为有一方把另一方的东西撞坏了。」滑手机男不太确定地说道,「抱歉,帮不了什麽忙,我实在没有注意周遭,只是稍微凭印象猜测一下。」

「没有的事,非常谢谢你们,那麽,那个女生离开大厅後往哪走呢?」

「这我们就真的不清楚了。」滑手机男瞥了一眼远田手上拎的食物,「不过,如果她在等你的话,应该也不会走太远吧?体育馆附近的树荫下挺凉快,蛮多人会在树荫下休息的,说不定在那里哦!」

远田点点头,向常波一行人致谢後急忙离开。

她绕着体育馆外围的树荫,果然在侧门的大树下找到了铃树。

准确来说,是哭得梨花带泪的铃树。

铃树的杏眼哭成了桃眼,啜泣着连话都说不清楚,像受了委屈的国小学生,一看到远田,就伸出手。

远田会意,递出两张面纸,连忙问道:「发生什麽事了?」

铃树闻言,憋着的声音「哇」地一声哭出来,吓得远田差点拿面纸摀住她嘴巴,好一会儿,这个暂时失去语言能力的女孩才抽抽嗒嗒地捧起相机,塞到远田眼前。

相机的镜头盖打开着,原本应该光可监人的镜头,添了几道明显的裂痕,亮起的观景显示幕画面斑驳,而且按快门毫无反应。就算门外汉如远田,也看得出这台相机基本上坏得不能再坏了。

坏掉的相机对应上刚刚滑手机男的描述,发生什麽事不用多做解释也能明白。

从铃树的穿着看起来不像是殷实之家出身,想必买那台相机的钱应该是自己打工赚的,新款相机刚上市的价格足以吓坏一般高中生,摔坏了可不是零用钱可以解决的事。

「是谁做的?」远田归还相机,平静地问道,「他是不承认,还是逃掉了?」

「有....有两个人,」铃树冷静了下来,努力收起眼泪,「我想拍几张白鸟泽学园路过的照片...那是一个好位置,我还在对焦,有两个人追着要访问,其中一个这样,砰,撞到我的相机...我拦住他可是他不理我...他说我栽赃他...」

「有其他人看到吗?」远田一问就後悔了,这简直是废话,如果有人看到铃树就不会一个人委屈地躲到树下哭了。

果不其然,铃树虚弱地摇摇头。

「记忆卡没事,之前拍的档案不用担心。」铃树站起来,意识到刚才没有顾及到前辈的形象,泪迹未乾的脸上涌现窘迫的神情。

「我明天再去借一台相机帮你拍照片。」铃树向远田保证道,接过饮料和午餐後,在钱包里翻找零钱。

远田不擅长安慰人,一时想不到话好说,只好跟学姐在树下解决了一顿无声胜有声的午餐。身边有个人含泪咬面包,自己的份吃起来都带股咸味,白白浪费了一个圆滚滚的草莓夹心面包。

还好买了运动饮料,盐分水分一起补,真是睿智。远田自认幽默地想道。

「下午的比赛,还看吗?」

远田是被带出来历练的,可不可以回去都是看前辈的决定。

「嗯。」铃树好像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相机,「都来了,就看完吧。」

远田顺从地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白鸟泽的比赛严格上来说不算是比赛,而是屠杀。

这是远田在观众席待了十五分钟後的心得。

第一局的分数已经拉开到了八分之多,对手虽然严阵以待,死守分数差距,但整个局势还是像拉不住的疯马一样往白鸟泽方一面倒,煞都煞不住。

远田有种来到古罗马竞技场的即视感,看着利齿巨兽单方面残杀穿着简陋布甲的奴隶们,肉体被撕裂得分崩离析,断肢四散黄土地,血腥味混合着铁锈味足以飘到方圆几百公尺外。

利齿巨兽乃白鸟泽,断肢屍块则是对手。

这样的情况下要起死回生,简直难如登天。

「大怪物。」远田忍不住评价道,讲出了整场观众的心声。

白鸟泽有一头魔王级大怪物,在场观众都知道。

排球新星牛岛若利,在学生排球界如同重磅炸药般的存在,无论是身体素质或是运动能力,在全国高中生里都是佼佼者。他不需要跟别人谈策略、谈战术,也不需要鼓舞队友士气,他唯一的工作就是,炸毁眼前对手的晋级之路。

只要牛岛在球场上,就没有什麽团队合作的「王道」,只有属於他一个人的「霸道」。

说起来,远田也不是第一次看这位魔王比赛,国中时期她曾旁观过北川第一和白鸟泽的比赛,自家学长筹谋三年的夺冠之路就葬送在牛岛手上,她亲自体会过,只要网子的一边站的是牛岛,再怎麽声嘶力竭的加油,给球员的信心都不如失去的快。

她一直觉得及川是横空出世的全能型选手,在他的带领下北川第一中学迟早会拿冠军,直到第一次看到牛岛扣球杀过三人拦网,远田才认识到什麽是尽头。

网前站着牛岛的时候,就是尽头。

远田喜欢以团队战术为主的队伍,灵活的战术就像是一个制作精密的音乐盒,齿轮扣合时的协调感让人想赞叹工匠的智慧;而以牛岛为中心的团队总像把黑黝黝的铁锤,抬手就打碎精心制作的工艺品,过瘾归过瘾,没什麽美感就是了。

当然这是品味问题,常胜军不代表就有讨人喜欢的球风,受欢迎的球队也有可能是万年老二,输赢毕竟跟喜好无关。

比赛很快就到了白鸟泽的局点。

大概是了解到分数差距已经没有被追上的可能性,白鸟泽气势磅礡的应援团明显比开场还要低调一点,只剩一部份人在喊口号,其他人好整以暇地看比赛,活脱脱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赢家姿态。

远田有些坐不住,想出去再买瓶饮料,转过头去问铃树要不要再喝一瓶时,发现铃树根本没有在看比赛,而是冷冷地盯着一楼场边瞧,哭肿的眼睛里流露出愤怒。

「你怎麽了?」

铃树身体震了一下,从发呆里回过神来。

「就是那个人。」纤长的手指用力比向一楼,铃树的口气却意外冷静,「那个人撞了我的相机。」

远田看向一楼,场边站着许多媒体从业人员,大部分人拿着相机,偶尔走向前举起手按几下快门,而铃树指的方向很大概,没办法具体判断出是哪一个砸了铃树的相机。

「待会比赛结束,你去叫场务人员进来,如果可以调的到大厅监视器画面更好。」远田考虑了一下,迅速计画道,「告诉我人是哪一个,我等会儿把他拦下来。」

铃树个性柔弱,不是谈判的料,何况对方是经验丰富的社会人士,看着铃树是年轻女孩可能就小看了,根本不会承认是自己撞坏相机。

远田计画的当下根本没把自己算在「年轻女孩」的行列内。

铃树呆呆地点点头,她总觉得远田平常看起来懒洋洋的样子,进了球场後却气场一变,不但眼神凌厉了起来,做事也俐落不马虎。

这人...是打了死气弹吗?

铃树冷静的脑中迸出一句天马行空的吐槽。

被相机的事一干扰,铃树和远田都没心思看比赛了,第二局比赛开始後,两对眼珠子不看场内,尽是看场外,生怕盯着的猎物中途跑了,让坐在前排的观众後颈默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比赛过了中盘,还没到赛点,远田就拉着铃树起身走出观众席,下楼後各自往反方向走。

进入赛场的门口有个守卫,远田对他亮出记者证,顺利进入一楼赛场,她静静站在场外,身上挂着铃树的相机,拢起五指整理了一下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

砸坏铃树相机的人是位身材乾瘦的中年男子,他正在场边操作着一台摄影机,偶尔跟身旁的同业小声聊几句,似乎是在评论比赛。

「三心二意,难怪会撞到人。」远田摇摇头,眼光扫向计分板。

又是一局大屠杀,白鸟泽优先到达赛点。

不久後,场内响起了悠长的哨声,比赛结束。

场内,选手各在网前站成一排,隔网握手。

场外,远田心中盘算着说辞,等待中年男子收拾器材转身离去,才跨步追上,挡住中年男子的去路。

「先生你好,借一步说话行吗?」远田的声线不算高亢,但却十分清晰有力,只要想要,她能够叫住任何人,就算那个人不想留下。

中年男子打量了远田一眼,看到记者证,似乎不知道该把远田归为同业还是学生。

「请问有什麽事吗?」中年男子微笑问道,语气亲切礼貌,像个尽业的老实人。

远田举起相机,掰开相机镜头盖。

「我刚刚都看到了,你撞了一个女孩,这相机摔在地上,坏了。」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脸上依然挂着亲切的笑容,好像被指控的不是自己似的。

不一会儿,男子笑了:「哈哈,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呢?我可不记得我有撞到谁,外面人多,碰撞难免会发生,年轻人要小心一点才好。」

说完他抬步便走,远田却紧追了上去。

「你不要装蒜了,这台相机并不便宜,你弄坏的,必须负责任。」远田提高了声线,引来周遭人的注意。

「中村,你在做什麽?」中年男子的搭档看到情况不妙,走了过来,「我要访问了,你赶快过来拍。」

「好,这就过去。」中年男子没再理远田,扛着摄影机就要绕过远田。

不料女孩速度更快,一闪身又挡在镜头前面。

「请您稍等,」女孩又再度提高音量,「我已经请场务人员去调监视器画面,请跟我移步到管理员室好吗?」

中年人的笑容一僵,随即当作没听到似的快步走开。可能他和搭档使了个眼色,原本等在白鸟泽选手身边的记者忽然收起了记事本,迈步走向门口。

「请两位留步。」远田冷冷地说道,伸手抓住中年男子的衣袖,却被男子使力撞开。

远田感受到左手手肘传出刺痛,看来对方一脸客气,撞的却一点也不客气。

铃树还没把人找来,现下还得再拖一点时间。

两个记者走到门边,远田瞥见场边有一个蓝色球框,里面装满了让选手暖身用的新球。

她如幽灵般地移动,到球框前抄起一颗球。

「你在做...」身後有人叫住远田,但却没成功阻止她的动作。

新球表面熟悉的触感好像唤醒了心里沉睡的记忆。

那是一种节奏、脉动或者旋律。

看不见的手上紧发条,让一切像音乐盒精密的齿轮一样转动起来。

「啊,今天状况,似乎不错...」

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十分刺眼,却亲切到让人想流泪。

女孩抬手抛球,一切都像放了慢动作,一切又都那麽的似曾相识。

跃空到至高点的一刹那,远田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把世界看的那麽清楚过。

一声巨响在场馆里面回荡,霸道地劈开了所有人的交谈。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